第30章宏志
“不過是包藏野心之人,世道為其搶的帝國蛀蟲罷了。"
大概是因為四野寂靜,魏昀的話音甚至回響了一陣。
回響之后就是一陣無聲,寧瓔的茶杯停在嘴邊,眉目輕挑,她沒想到魏昀會說出這種話。纖手把茶杯放到案臺之山,一雙美眸盯著眼前意氣風發的少年,靜待下文。
魏昀理了一下腦中的思路,輕薄的唇瓣微微啟動:
”世家已經從當初為國為民的士大夫變成了利益熏心者,這種還留有何用?“
寧瓔丹唇輕啟:
”此話何解?”
魏昀深吸一口氣,緩聲道:
”因為世道便是如此,必然會形成世家。世家敬天、教民這自然是世家對天下之利。然而如任由其發展,便會成為帝國之蛀蟲,毒瘤······“
“世家分為三個階段,曰‘地方豪強、世家大族、門閥’,地方豪強或許只是不痛不癢,成為門閥之后,以一己之私便置天下萬民于不顧,就是病變成帝國的毒瘤矣。”
寧瓔來了興致,風韻的身體微微朝前傾斜:
“此三類有何區別?”
“家中有人處于地方致仕,在一地一方獨大者便是地方豪強,正如城中顯貴之家;地方豪強傳承幾代人,得以進入京城廟堂之中,便已經成為了世家大族,世家多是利益共同體。其不僅有地方利益,更會牽扯到不少的利益組成部分。區別在于它從一個家族,變成了一個利益共同體。世家更像是大魚吃小魚,腳下踩著累累血骨最后組成的,便是世家。”
魏昀輕輕蹙眉,說道:
“唐家和崔家便是如此,還未與寧姐細說,此次偷襲守城將士,想要入城搶劫的匪眾,便是寧州崔家暗中的生意。明面換作鴻雁山莊,是一個游玩享樂之地。但是其中內含金礦,低價從王府手中騙的,以此少交賦稅。”
寧瓔鳳眸之中閃過一絲厲色,纖手輕敲桌面示意魏昀接著往下說。
“那鴻雁山莊,明面上的話事人叫做洪寒城,以方術蠱惑百姓,以酷刑鎮壓人心。在其后山之中,更是圈養五百匪徒,以便他下山強擄財物和挖礦所需勞力。周圍百姓苦不堪言,卻是被寶安城中官員生生壓下,百里之地,竟無一點聲響傳出鴻雁山莊不好之名聲。”
寧瓔桌下的手指暗暗緊握,她沒想到竟能發生這種事情。她開始慢慢理解魏昀前面話語所說的涵義。
魏昀拿起桌前的茶杯,輕抿一口,潤一下有些干燥的喉嚨:
”不過是有一位人去京城致仕,附屬于丞相之府,崔家便敢如此行事。若是放任其不斷壯大,府中暗養的甲兵越來越多,甚至有一天超過了岄王府的勢力,那么這西南三州之地,到底姓魏還是姓崔······“
寧瓔心中一跳,她往常從未想過這般事情,從下熟讀典籍的她,自然明白其中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古訓,甚至有位帝王曾經說過”與朕共治天下者,其唯良二千石乎“。
這話倒是沒有問題,可是世風日下,良二千石不常有,多是利用職務之便為自己牟利的小人罷了。
“任器城中還好,稍微偏遠之地,百姓只知世家,不知王命。王命甚至還需要世家代為轉達,而不是王府任命的地方官吏,這不是不是三州之地的艱難險灘?”
寧瓔微微頷首,心中已然被魏昀說動。
“那門閥又是何物?”
“例如我大齊朝致仕必須有人薦舉,必須要有多代傳承,他們掌握大齊朝多半朝政,例如京城四大家族:王、陸、唐、薛。其中王家王徽楨一攬朝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府中門客、學生遍地;薛家根在燕趙之地,朝中將士多受薛家恩惠······”
“這些世家門閥一家便占千畝上萬畝良田,使得百姓失去土地,正所以腳下無立錐之地,他們只能淪為游民。百姓失去生存之根本自然少不了會生出亂象。”
魏昀輕嘆一口氣,說道: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此時不變的世事真理。”
寧瓔心中仿佛閃過一道驚雷,一句短短的話,卻完全道出了西南三州之地匪患為何不易輕絕。看著眼前這位公子,發現這位年輕王爺真的不一樣了。
寧瓔收斂心神,端坐身體,問道:
“那昀兒以為三州之地,怎么才能徹底解決匪患?”
魏昀站起身來,白色踏云靴來回踱了幾步,緩聲道:
“我以為需要幾條法令并施,其一,把洪寒城以及一眾罪惡的匪眾在街口斬首,以安民心。”
“其二,興修水利,修建一座渠道溝通湘水和漓江,一方面西南之地時澇時旱,有座渠道,可以調節水量,以方便旱時放水,澇時收水,更為了方便灌溉農田;另一方面,這渠道可江上行舟,聯通各地,加強王府對西南之地的控制。”
“其三,我想創辦私學,教化百姓,這事我還在思考,日后再與寧姐細說。”
青色的風韻美人站起身來,一字一句的問道:
“昀兒你此心到底想要一個怎么樣的天下?”
魏昀眼中有著前所未有的光彩,沉聲且堅定的說道:
“君為舟,民為水,我想要一個與百姓共治的天下,一個人人有所學的天下,一個黃發垂髫可以無憂的天下。不再有欺壓,不再有戰亂。”
一句豪言響徹天地之間,天地為其證心,日月與其同輝。
······
冬日陽光穿過厚厚的云層鋪灑大地,給人們帶來一些溫暖。
此刻任器城中最為喧嘩的街道,只見街口之處圍著一圈又一圈的百姓,七嘴八舌,嘈嘈雜雜,喧嘩聲淹沒了整個街道。
魏昀站在街口,仰首挺立。腳下跪著的是洪寒城,此時臉色已無半點血色,他已經知道了自己將會命喪此地。洪寒城的眼睛微瞇,似是還回憶些什么,有悔恨,有以往的暢意。
魏昀身著藍色的五爪龍袍,一振衣袖,看著眼前烏壓壓的人群,大聲喝道:
“今日請父老鄉親前來,是為鏟除一害。此人名為洪寒城,表面是一個山莊的主人。暗中殺害良善,本王自有弭盜安民之責,特在此地在父老鄉親面前,作個見證。”
“夫人情之共恥者,莫過于身被為盜賊之名;人心之共憤者,莫甚于身遭劫掠之苦。乃必欲為此,其間想亦有不得已者。或是為官府所迫,或是被大戶所侵,一時錯起念頭,誤入其中,后遂不敢出。此等苦情,亦甚可憫。”
魏昀眼睛微紅,輕嘆一口氣道:
“本王每為爾等思念及此,輒至于終夜不能安寢,亦無非欲為爾等尋一條生路。”
洪寒城抬起頭,看向旁邊的公子,他以為魏昀只想草草的將他斬首,以安民心,沒想到魏昀生在帝王家,心中竟然能有這等感悟。他想到自己從前也是一個兢兢業業的農民,守著自己的田產,想要安穩的度過這一生。可是天不隨人愿,他還是走錯了路。他深知自己難逃一死,還是忍不住被魏昀所說的話而吸引。
周圍的百姓眼中也有幾分深思,魏昀看到心中不禁松了口氣,這些話讓百姓有所感悟自是最好,正也是魏昀想要的目的。
魏昀仰天長嘆說道:
“嗚呼!吾豈好殺爾等哉?爾等欲害吾良民,使吾良民寒無衣,饑無食,居無廬,耕無牛,父母死亡,妻子離散。”
百姓中已有人淚如雨下,想到了自己深受山匪之患久矣。眼神朦朧中看著眼前的華服公子,此時過去的荒唐名聲已不再重要,從這個年輕王爺身上竟然體會到一種同心之感。
”聞爾等幸苦為賊,所得苦亦不多,其間尚有衣食不充者。何不以爾等為賊之勤苦精力,而用之于耕農,運之于商賈,可以坐致饒富而安享逸樂,放心縱意,游觀城市之中,優游田野之內。“
”此等是魏昀心中所言,興言至此,不覺淚下。“
魏昀睜開雙眸,看著洪寒城的眼睛已然失神,眼中悔恨之意更深,只是呆呆的望著前面。周圍的百姓跪倒在地,多種情感涌上,高聲呼道:
”王爺圣明!“
”王爺圣明!“
洪寒城聽著震耳的呼喊之聲,頭發凌亂,卻是也習過經典之人。眼中露出未有之神采,看著魏昀說道:
”我真想看看有你之后的西南三州啊·······“
看著眼前的百姓,不知道其中是否有因為自己而逃難來到此地的,不知道那些被擄上山中的百姓,其山下的妻兒結果如何。自己用方術偽裝為道門,行騙了一輩子,或許只能下地獄才能還清此間罪孽吧。
洪寒城此時再無恐懼,微微傾倒,說道:
”洪寒城自知罪孽,自愿領死!“
聲音雖小,但是卻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儈子手還是第一次見到自愿領死之人,以往或是痛哭或是求饒,如此淡定倒是世間少見。手起刀落之下,一顆頭顱飛到天空之中,又重重落下。
洪寒城視野出現了凝滯,旋轉幾周后,看著了自己的身體,眼睛越來越中,仍然沒有恐懼,只是解脫。
······
結束后,魏昀帶著大俊便找到了人群之中的孫鵬軍。見到魏昀前來,孫鵬軍俯身拜首道:
”王爺真乃上古之賢王。此間話語讓孫鵬軍無比欽佩。“
魏昀心中不禁感概,還好前世看過的電影不少,那其中影帝來了,怕是感染效果比自己好上無數倍。魏昀把孫鵬軍輕輕扶起,說道:
”其中話語我也是看圣人之書所得,不值得這般夸贊。“
說完指向一旁的大俊,緩聲說道:
”華夏商會規模越發壯大,你身為會長,自然公事繁忙。我為你找了一個幫手,可以為你打些下手。“
現在西南三州之地,怎么還會有人沒有聽過華夏商會之大名,沒想到王爺說要為自己找一份差事,竟是這般厚愛。恭敬的說道:
”在下大俊,以后單憑王爺和會長調遣!“
孫鵬軍看著眼前這位年輕人,雖然天生殘缺,但是眼中有異于常人之堅韌,更信的過王爺魏昀的眼光,笑著答應了下來,稍等便要帶他熟悉商會之中的事務。
魏昀看到兩人誠心相待便是欣慰,抬頭望去天空,緩緩說道:
”下了這么長的雪,天該晴了吧。“
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像是魏昀身上披上一副黃色的霓裳。
【作者題外話】:其中好多話出自王陽明的《告諭浰頭巢賊》,很是收益,有讀者有興趣可以去搜一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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