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來回一趟要花不少時間，我不放心把妞妞一個人放家里。”

        陳老三指著周雁，“你……你不放心，你帶著就放心了啊？你不是瞎折騰嘛！我們去城里有事，你以為去玩呢！”

        余二哥心疼他媳婦，說不得罵不得，可是關他陳老三什么事，他早就看周雁不順眼了，逮著機會可不得好好說道說道。

        “陳三叔，我沒有瞎折騰。這去城里，不到下午咱們回不來吧？妞妞她一個四歲的孩子，總不能讓她餓著肚子等我們回來吧！”

        陳老三睨了眼周雁，周雁哪一次不順心不是砸鍋摔碗的，這次怎么居然文縐縐的跟自己講起道理來。

        周雁說得在理，不過饒是如此，陳老三也不同意讓周雁帶著妞妞去城里。

        “孩子放回屋里去，我回去跟我媽說聲，讓她早上和中午給妞妞送點吃的來。”

        一般情況下，村里父母出門了，孩子都是交給爺爺奶奶帶著，可是劉氏什么性子陳老三清楚，與其把妞妞塞給劉氏，不如讓他媽多照看點。

        “不行，怎么能麻煩王嬸子呢……”

        陳老三的老娘王菊花是個熱心腸的，余海波和妞妞沒少被她幫襯過。

        “你也沒少麻煩！”陳老三小聲嘟喃，“快點把妞妞放回屋去，再耽誤天就亮了。”

        可今天對他們這個小家太重要了，周雁打定主意帶妞妞一起去縣城，她背起妞妞大步往村外走，“妞妞我這次一定要帶著，下次再麻煩王嬸子。”

        “哎哎，你……”陳老三被周雁的犟驢脾氣得頭疼，望著周雁的背影，默默道：看你現在逞能的，等下有你哭的！

        從天色微亮到朝陽露臉，走了足足一個半小時，周雁和陳老三終于走到鎮上。

        寒冬臘月的，可是一路走來，累得周雁氣喘吁吁，額頭上的汗就沒干過。

        去縣城里還有三十多公里，靠著兩條腿，還有得走。

        鎮上去縣里是有汽車的，三塊錢一個人，一個小時就能到。

        昨個周雁大掃除，將屋子翻個底朝天，愣是一分錢都沒找到。所以今個再苦再累，也只能腿著去縣里。

        陳老三從懷里掏出兩塊面餅，不情不愿的遞了一塊給周雁，“給妞妞吃的。”

        周雁沒有客氣，接過陳老三遞過來的餅子。

        重生一事過于驚奇，周雁擔心是南柯一夢，昨夜抱著妞妞生生熬到雞鳴。后來實在是熬不住了，才迷迷糊糊睡著了，再后來被陳老三叫醒，根本來不及準備干糧。

        自己餓一頓沒事，可是妞妞餓肚子她心疼。陳老三這份恩情她受著，以后有機會她肯定會報答的。

        兩人歇了一會，陳老三便領著周雁往汽車站走去。

        “她三叔，我……我沒錢坐車。”

        手中無錢，周雁說起話來也格外沒底氣。

        “帶你來就沒指著你掏錢。”陳老三沒好氣的說道，“縣城還遠著呢，這么走過去會凍壞小妞妞的，我是心疼小妞妞。”

        陳老三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一邊嫌棄周雁，一邊又將車票買好遞給她。

        “謝謝。”周雁拿著車票，真心的道謝。

        以前自己因為陳老三和余海波關系好，沒少遷怒他，可是結果現在還是靠著陳老三照顧。

        陳老三在車上找個位置坐定，才對周雁說道：“你要是真的謝我，那等下到縣城里，就別去折騰余二哥，他很不容易的。”

        “嗯，你放心，我不是去鬧事的。”周雁說道。

        陳老三聞言，不咸不淡的輕“嗯”了一聲，隨后眼睛一閉，靠著座椅睡了起來。

        周雁知道自己現在說什么都是空話，自己“前科”太多，說的多不如做的多。

        一個半小時的顛簸、搖晃，周雁三人終于抵達縣城汽車站。

        前世余海波跳樓后的第二天周雁趕到縣城，那時候自己看到的是渾身是血、早已沒了呼吸的余海波，整個人是迷茫、混亂的。余海波的后事也是大伙幫著處理的，自己則是渾渾噩噩的度過的。

        后來因為養家糊口，自己在縣城和村里往返無數次，直到在縣城定居，后來又搬到省城，之后的二十多年再也沒回過這里。

        周雁看著周圍，熟悉又陌生。

        “走吧，我帶你們去二哥工地那。”

        “好。”

        縣城里人來人往，周雁將滿臉好奇的妞妞抱在懷里，以免被人沖散了。

        “媽媽，這里是哪啊？”妞妞貼著周雁耳邊問道。

        “這里啊，是縣城，我們是來找爸爸的。”周雁輕聲的回應道，“妞妞好久沒見爸爸了吧，想不想爸爸啊？”

        明明是在問妞妞，可是緊張的卻是周雁。

        明明曾經預想過無數次挽救余海波的情形，可是當真正面臨的時候，周雁卻止不住的心慌。

        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對余海波，他是個成年人，不像妞妞這般單純、天真，自己已經傷了他無數次，連他這次出門前自己也是惡語相加，現在他還能心無芥蒂的接納自己嗎？

        周雁胡亂的想著，連妞妞喚了她兩三聲都沒聽到。

        直到陳老三一聲“余二嫂”才將她從焦慮的漩渦中拉起。

        “你發生么呆呢，妞妞都叫你好幾聲了！”陳老三一臉不高興的說道，“來，妞妞，三叔抱。”

        “啊？”周雁緩過神來，“不用了，不用了，我抱就行了。”

        “得了，就你，到時候一發愣可別把妞妞摔著了。”

        周雁聽陳老三這么一說，也擔心自己走神摔了妞妞，便將妞妞遞給他了。

        陳老三抱著妞妞，帶著周雁穿過七八條街道，走了大約半個小時，才在一處雜亂的工地停了腳步。

        周雁遠遠便瞧見工地一處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一圈人，還有些人與周雁幾人擦肩而過，朝著人多的地方跑去瞧熱鬧。

        “快走，快走，有人要跳樓了……”

        “哎喲，是誰想不開……”

        “……”

        三言兩語落到周雁耳朵里，周雁心頭一慌，顧不得陳老三和妞妞，急忙往人多的地方跑。

        “讓讓，讓讓……”周雁一邊說，一邊扒開擁擠的人群。

        等到她擠進人群中，再一抬頭，就見一個人坐在眼前五層樓的樓頂邊緣。

        明明那么遠，可是周雁卻將那個人看得一清二楚，是余海波！

        周雁腿腳一軟，差些跪倒在地。

        她深吸一口氣，眼睛四周一掃，很快發現一樓的樓梯。她顧不得其他，直接奔向樓梯。

        樓梯像是有千萬級臺階，走不到盡頭。

        心臟在胸腔劇烈鼓動，周雁拼命的往上爬，直到頂樓的露臺門出現在她的面前。

        余海波在五樓頂大約有段時間了，現在露臺頂站著不少人在勸著余海波。

        “我說老余，有話咱們好好說，你先跟我下去行不行？”

        其中一個中年男子一臉焦急勸著余海波，周雁認出他是村子里的李貴，經常和村里人一塊出去找活干。

        “是啊，老余，章老板不會不給錢的，咱們有這么多人呢，你怕什么？”又有一個人勸著余海波。

        “老余啊，你可不能想不開啊，你想想家里的老婆、孩子，你要是出了意外，他們怎么辦？”

        “……”

        余海波坐在露臺邊緣，對眾人的勸說置若罔聞。

        周雁慢慢走向余海波，望著他挺直的背影，輕聲喚了一聲：“海波……”

        余海波聞聲慢慢轉過腦袋，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周雁，“妞妞媽……”

        嘴角的微動和眼瞼處的顫抖被無限的放大，低沉嘶啞的聲音在耳邊回蕩，這個人真的活生生的出現在她面前了，不是記憶中模糊的模樣，也不是午夜夢回時緊閉雙眼臉色蒼白的模樣。

        眼淚奪眶而出，周雁聲音止不住顫抖，“海波，你先過來好不好，妞妞就在底下看著你呢……”

        周雁不知道自己在余海波心中的份量，只得搬出妞妞來，畢竟他對妞妞的疼愛是出了名的。

        果然，聽到妞妞在樓下，余海波慌張的看了下樓下，果然發現陳老三懷里的妞妞。

        不用一眾人勸導，余海波急忙的往露臺里面挪動。

        李貴見狀，急忙一把拉住余海波，將人往露臺里面拖。

        周雁一把抱住余海波，哭著說道：“以后我不鬧了，不作了，我們重新來過，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懷中的嬌軟讓余海波渾身僵硬，他硬邦邦的解釋道：“其實，我沒打算跳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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