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余海波的叔爺爺，他那一輩就剩他這么一個老人了，所以余家什么大事都會請他坐鎮。當初多虧他開口，余海波才分得隔壁兩間土房子。

        劉氏鬧騰的事他也聽家里小輩說了，正巧又撞上余海波請村長，便請了幾個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伙計一塊來商量事。

        叔爺爺的輩分擺在那，劉氏狠狠的刮了余海波一眼，不情不愿地停了咒罵。

        劉氏沉著一張臉，問道：“村長和三叔來我家有什么事？”

        “弟妹啊，你今個早上動靜可不小。”村長王四河說道，“海波想把事情說清楚，所以才讓我和余三叔幾位長輩同你說道說道。”

        “說什么說，說他們倆夫妻要餓死自己老娘，打自己老娘嗎？”劉氏說完看向余海波，“是不是那個小賤蹄子教唆你找人的，那個賤人，我今個非好好教訓教訓她一頓不可……”

        劉氏說完便抬腳就往余海波的院子跑，余海波趕忙將人攔著，嘴上求助著王四河和其他長輩。

        “余強家的，你鬧騰個什么勁，今天咱們來是把你的養老事情說清楚的。”余三叔爺爺說道，“大家定個契，免得到時候兩方推脫不認賬。”

        “又是她周雁想出來的招數吧，嘿，老娘今天就不定，我看她能把我怎么著，她今天不把過年錢給我，今個大家都別好過！”

        周雁將妞妞哄住，一出門就聽見劉氏在叫囂。

        “媽，我還是原話，要不今天你收下這十塊錢，我大年三十再給你十塊，要不你今天一分錢也別拿，咱們還和往年一樣，小年那天給你十塊。”周雁說道，“大哥大嫂這些年來，有沒有按照當初約定的給你柴米油鹽和過年費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也不想計較，但是你也不能得寸進尺。”

        “妞妞他爸一年到頭就這些天掙了些工錢，還想存了給孩子過年買件衣服，來年給孩子讀書，你一下要走一半，我們拿什么給孩子讀書！”

        硬剛有時候看著厲害，可是在人情大過天的村里，還沒有哭窮賣慘更得人心，人有時候該哭窮得時候就該哭窮，該賣慘的時候就該賣慘。

        “你少說那些沒用的，妞妞一個丫頭片子，讀什么書，養幾年就要嫁出去，浪費那個錢在她身上做什么！”

        劉氏這話讓余海波心里很不舒服，即便是自己親媽，他也沒忍住說道：“村里讀書的女孩多著，別人有的，妞妞也得有。她是我姑娘，我的錢就是要花在她身上。”

        周雁看著余海波護犢子模樣，止不住勾起嘴角。余海波萬事能忍，就是忍不了別人說妞妞的不是。自己以前冷淡的對待妞妞，好脾氣的余海波都明里暗里提過好幾次。

        “你個天殺的，你還知道我是你媽不……”

        “好了，余強家的，你也別說那么多了，就說說這事你到底想怎么樣？”余三叔爺爺問道，“我覺得海波家的說的合情合理，你一個老太太，能動能干的，一年能花到幾個錢？你一張嘴要那么多錢，你是想補貼誰？”

        余三叔爺爺說著，目光在余海濤、余海浪和季玉蘭身上逡巡一遍。余家當初分家約定過年費的事他是親眼見證的，這些年也沒出什么岔子，怎么今年就鬧騰起來了，余三覺得少不了這幾個人挑唆。

        這幾人什么性子他清楚得很，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余海濤幾人有心辯解這事真跟自己沒關系，但是又怕欲蓋彌彰，終究是蠕蠕嘴，沒說話。

        “三叔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問我兒子要過年費還要誰來批準嗎？啊？我想要多少就多少，他是我生的，養的，別說錢了，就是我要他命，他都得還給我！”

        “弟妹，你說的這叫什么話！”王四河蹙著眉頭說道，“現在可是新社會，什么命不命的……”

        周雁聽聞劉氏這話，便不想和她再拉扯，她本不想卑劣的使用小手段，可是劉氏這般不講道理，她也沒必要同她好好談了。

        “聽說小叔子在學校是個不大不小的學生干部，還談了一個城里的女朋友，也不知道他城里的女朋友要是知道媽這般不好說話，還敢不敢繼續和小叔子談戀愛！”

        余海浪今年十八，在市里的讀大專，因為長得好，能說會道，又是同鄉，很快拿下同在市里讀書的女朋友。余海浪可沒少在劉氏面前吹噓自己女朋友的家世，所以劉氏對這個未來兒媳十分滿意。

        縣城的姑娘本來就看不上村里的小伙子，若是再知道自己未來婆婆是個不講理的，那余海浪的戀情絕對要吹。

        余海浪雖然不知道周雁哪里打聽自己女朋友的事，可是他知道周雁說的是真的。他在梁惠面前可沒少說自己家庭和睦，劉氏性子軟和，易相處，這才哄得她同自己好。要是讓梁惠見到他媽這副樣子，依照她的性子，絕對扭頭就走。

        所以聽到周雁的威脅，余海浪趕忙伸手捂住劉氏，阻止她未出口的謾罵。

        “我覺得二嫂之前的建議在理，媽，你先收下十塊錢緩緩急，等三十那天再讓二嫂把剩下的錢給你！”余海浪邊說，邊對劉氏使眼色。

        劉氏剛開始對余海浪的阻止不滿，可是后來腦子一轉，便知道余海浪的意思。她心里暗恨周雁無恥，卻又擔心自己耽誤了自己幺兒的好婚事，狀似猶豫再三，才拍開余海浪的手。

        “我看在三娃的面子，才給你們機會！周雁，把錢給我！”劉氏伸手要錢。

        周雁知道威脅起到作用了，隨后慢悠悠的說道：“口說無憑，既然今天村長和叔爺爺都在，咱們就把養老這事定下來。”

        “你個小賤人，你別太得寸進尺了……”

        “媽！”余海浪大聲喝止，“我覺得二嫂說的在理！這事還是寫下來清楚。”

        “既然是養老，那三家都要在這協議上簽字，清清白白。”周雁說道。

        “憑什么讓我們簽字，這是你和媽的事，你扯我們做什么？”季玉蘭說道。

        “好，那就不簽。我還沒去過市里，以前啊，我做夢都想考上大學，去市里或省城大學瞧瞧。雖然大學是讀不成了，但是好在小叔在市里讀書，以后還能去小叔的學校瞧瞧！”

        “簽簽，都簽！”余海浪趕忙說道。

        余海濤想說上兩句，卻被劉氏一個眼神給制止了，再想想之前雖然也有過養老的約定，可是自家什么都不要給，老娘還時不時補貼自己，便覺得和簽字相比，還是順著自己老娘更好些，便沒有說話。

        “我有話說！”劉氏說道，“這現在東西一年一個價，總不能永遠只給二十塊吧？”

        “那你想怎么辦？”余三叔爺爺問道。

        “這過年費得漲，我也不想多要，每年漲二十！”

        “你這是……”

        “我同意！”

        周雁不想同劉氏糾纏，便干脆的答應下來。

        余三叔爺爺正準備說叨說叨劉氏，就被周雁打斷了。他見余海波沒反對，就將事情定下來了。

        協議一式四份，余家三兄弟和劉氏人手一份。

        養老協議拿到手，周雁很干脆的當著眾人的面將十塊錢遞給劉氏。

        一場養老的拉鋸戰算是停歇了。

        事情結束時間還早，周雁決定和余海波領著妞妞去鎮上給妞妞買新襖子。

        周雁將妞妞收拾一番，一扭頭就和剛進門的余海波撞上。

        余海波看著周雁半天沒有說話，正當周雁開口要問時，余海波才輕聲忐忑的問道：“你，想讀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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