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妍不以為然：“我的婆婆當穩(wěn)婆將近三十年，把積累的經(jīng)驗都教了我，我勤奮好學，目前為止已經(jīng)接生超過三百次了，這與年齡有什么關(guān)系？”

        “按俞婆這樣說法，清遠縣三穩(wěn)婆里你的年齡最小，是不是就應該讓年齡最大的來查驗？”

        “……”俞婆一時語塞，青蛙似的眼睛幾乎突起來，平日與人爭執(zhí)都靠撒潑耍賴取勝，可公堂之上是要擺事實講道理的，遇上梅妍這樣句句在理的毫無招架之力。

        眾人看向俞婆的眼神都不同了。

        “俞婆，你還有何話說？”師爺提高質(zhì)詢音量。

        俞婆在公堂上不能撒潑，臉色變了又變，盯著梅妍的眼神比刀還尖銳：“所有當穩(wěn)婆的都知道，有妊娠紋就是已孕，你空口無憑！”

        梅妍微微笑：“啟稟莫大人，師爺，馬仵作，我有現(xiàn)成的人證，可以證明俞婆穩(wěn)婆技藝不佳。”

        “誰？”莫石堅納悶地問，傳梅妍上公堂都是臨時起意，她怎么能自帶人證？

        梅妍不慌不忙，與氣急敗壞的俞婆完全不同：“請在清遠縣隨意尋找一名肥胖的男性，一位最近個子拔高的少年，以及陶家媳婦。”

        莫石堅也算是斷案無數(shù)，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忍不住問：“這是為何？”

        梅妍又補充：“陶家媳婦還在家做月子，這時候不宜外出，但是我可以告訴公堂之上的所有人，她數(shù)次懷孕卻沒有妊娠紋，這一點俞婆也是清楚的。”

        所有的視線再次集中在俞婆身上。

        莫石堅厲聲問道：“俞婆，可有此事？”

        俞婆的頭皮一陣陣地發(fā)麻，卻只能點頭。

        師爺接到莫石堅使來的眼色，立刻囑咐兩名差役分頭去找，很快就尋來了綠柳居的掌案大廚余胖子，以及私塾里的拔高少年郎。

        這兩人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兒，既莫名其妙又心驚膽戰(zhàn)。

        莫石堅又問梅妍：“你要如何驗？”

        “馬川仵作將二人帶入內(nèi)院，解衣看驗就會知道。”梅妍一點也不想去看。

        “可。”莫石堅一揮手。

        很快，馬川回到公堂之上：“啟稟莫大人，余廚子腰腹股側(cè)都有花紋，少年郎的股側(cè)也有……與梅小穩(wěn)婆說的完全相同。”

        梅妍不緊不慢地走向俞婆：“按你所說，他倆都懷過身孕？！”

        “再問你，為何陶家的沒有？”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俞婆的臉色精彩極了。

        莫石堅饒有興致：“俞婆，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我……我……”俞婆實在掰不出什么來，尖著嗓子叫，“他們一定是串通好的！”

        一時間，公堂上的差役、師爺、馬川甚至莫縣令的臉色，都帶著寒霜一般，俞婆真是不知死活！

        死一般的寂靜，連帶著每個人的臉色各異，眼神微妙地變化著。

        “我女兒果然是被你們逼死的！”方怡的阿爹顫抖著嘴唇，率先打破死寂。

        “我苦命的孩子啊……”方怡的阿娘一聲慘叫，捶胸頓足，“你們這些沒良心的、不要臉的！還我女兒來！”

        “她自己尋死的，不干我們的事！”方怡的公公聲若洪鐘，“壞我家的名聲，把我們家的彩禮退回來！”

        “彩禮不退了！你們賠我女兒的命！”又一個方怡的親戚吼道。

        公堂上炸了鍋，你來我往吵個沒完，雙方漸漸動起手來，你一拳來我一腳，互不相讓。

        “啪！”驚堂木一聲響，莫石堅怒氣上臉，“誰敢咆哮公堂？！”

        “威武！”差役們敲擊刑杖。

        公堂上又安靜下來，雙方又用眼神互相扎刀子。

        莫石堅的語氣里帶著凌厲：“俞婆，你還有什么話說？！”

        俞婆內(nèi)心焦灼卻不能上臉，只能吶吶回答：“全憑莫大人定奪。”她不能離開清遠，當然不能得罪縣太爺。

        莫石堅宣布：“自今日起，清遠縣衙查驗穩(wěn)婆由梅氏……”

        俞婆毫無征兆地暈倒在地，重重摔在公堂堅硬的青石板上，額角慢慢滲出鮮血。

        “不好啦，俞婆摔倒啦！救人啊！”方怡的婆婆大叫出聲，慌里慌張地去扶俞婆，“俞婆，快醒醒！”

        “來人，把俞婆送到醫(yī)館去。”師爺趕緊招來兩名差役要把俞婆扶出去。

        “哎，俞婆不能就這樣走了……”方怡的婆婆不松手，“俞婆，醒醒，官司還沒結(jié)，快醒醒……”

        差役不由分說地把俞婆拖了出去，方怡婆婆的臉色比死了親娘還要難看。

        莫石堅再次宣布：“自今日起，清遠縣衙查驗穩(wěn)婆由……”

        “莫大人，我醒啦！”俞婆突然大喊著睜開眼，把兩名差役嚇得同時撒手。

        “砰！”一聲，俞婆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在地上，還頑強地掙扎起身，頂著血糊糊的半張臉小跑著回公堂，“莫大人，我來了！還要查驗什么？！”

        “哎喲喂，俞婆……你可算醒了！”方怡婆婆喜出望外，“俞婆……”眼神比見親娘還要熱切。

        俞婆撲通跪在公堂上，像扎了根一樣，就是不愿去醫(yī)館。

        梅妍微促著眉頭，望著極為反常的方怡婆婆，以及更加不對勁的俞婆，這兩人的眼神不斷來往，真當其他人都是瞎的么？

        “莫大人，我們一沒打過方怡，二沒把她往死里逼，她要跳河，與我家毫不相干！請大人明鑒！”方怡公公突然拽回媳婦。

        方怡婆婆立刻哭天抹淚：“我們把她當親女兒看啊，都是外面的人嚼舌頭根子，我還勸她看開一些，我家相信她！”

        梅妍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眼神不期然與方怡的夫君撞上，萬萬沒想到，雙方吵得不可開交，他新喪了妻子，卻像趙二麻子一樣打量自己，立刻心中惡寒，這個畜牲不如的東西！

        馬川不著痕跡地擋住梅妍。

        莫石堅揚起手中紙頁，轉(zhuǎn)而又問俞婆：“今日本官必定給你一個交待！除了妊娠紋，你還有無其他發(fā)現(xiàn)？”

        俞婆的身形一晃，顫抖著回答：“回大人的話，別無其他。”誰會在臭死人的斂房里細查一個投水自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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