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喜是莫夫人的貼身丫環，每日都會去集市采買，也會聽許多流言蜚語回去給夫人解悶子，自然也少不了清遠最近的熱門話題人物梅妍的。

        梅妍看著年齡與自己相仿，卻長得如此貌美，換成別家女孩，早就起了攀附之心，她卻不是，知道馬川是司馬玉川以后，仍然表現如常。

        夏喜每每能從莫夫人談論梅妍時，聽到暗藏的欣賞與刮目相看。

        所以，梅妍皺緊眉頭的時候，夏喜就看在眼里。

        “梅小穩婆，”夏喜小聲問，“怎么了？哪里不對嗎？”

        梅妍連環提問：“莫夫人和莫大人結婚幾年了？感情可好？有孩子嗎？平日他們是不是服用滋補藥物？或者服用促孕藥物？”

        夏喜也是機靈的：“夫人老爺結婚五年了，感情很好，還沒有孩子，就……被催得很急，夫人和老爺平日都會服一些補藥。”

        “是不是還有些見不得人的偏方？”

        “這……當奴的不能隨意議論。”夏喜言辭閃爍。

        “謝謝你說實話，”梅妍向夏喜真摯微笑，“請帶民女見夫人，事情緊急。”

        夏喜立刻把梅妍領到莫夫人的臥房，還沒到門口，就聽到莫大人和胡郎中兩人，一個道喜，一個感謝，馬川也在道喜，聊天氣氛融洽無比。

        進了臥房，莫夫人隱藏不住欣喜之色，梅妍的視線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說還是不說？人命關天的事情一定要說，但這種情形又該如何開口？

        馬川最先注意到梅妍的臉色不對，緊接著胡郎中也注意到了。

        “梅小穩婆，”極為疲憊的胡郎中強撐著開口，“哪里不對么？”

        莫石堅和莫夫人的視線驟然集中在梅妍身上。

        梅妍清了清嗓子：“我需要一只雄性青蛙，□□也行。”

        莫石堅吩咐家丁立刻取來。

        梅妍又到莫夫人耳邊低語幾句。

        莫夫人先是一怔，但也覺得穩妥些為好，與夏喜、梅妍一起去了里間。

        莫石堅、胡郎中和馬川，三人面面相覷，里間起初很安靜，伴著一聲驚呼，緊接著一陣嘈雜，最后三人若無其事地出來。

        胡郎中捋著花白胡須，眼中有光地注視著梅妍：“怎么說？”

        梅妍開口：“莫夫人確實有身孕，但是……不知什么原因，腹中沒有胎兒。”

        莫石堅咧到耳后根的嘴角立刻垂下，滿屋寂靜。

        胡郎中捂著額頭，半晌才開口：“梅小穩婆，老夫聽聞你踏實負責，切不可玩弄妖邪之詞！”

        莫石堅和莫夫人的大驚失色，怒意呼嘯而出。

        梅妍恭敬行禮，然后從包袱里取出紙筆，一揮而就，將懷孕過程從胚胎和足月的階段全都畫了出來，攤開在地上。

        胡郎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他人都盯著畫看得出神，這……

        梅妍為了預防妖邪的流言，先行解釋：“我的婆婆當穩婆二十余載，她以前的好友們也都是認真負責的好穩婆……這些是她們窮盡畢生的精力和心血。”

        “大家請看，這是懷孕三月的大小，沒錯，非常小……”

        “莫夫人的不同，她里面是這樣的，”梅妍另取一張紙，畫了一個放大的子宮附件圖，“全是這樣的透明水泡，像西域葡萄一樣。”

        “婆婆們稱之為葡萄胎，極為少見，原因不明，但異常兇險，如果不立刻清理宮腔，子宮會被這些侵占，輕則不能再生育，重則有性命危險。”

        “還有這種葡萄胎有良性與惡性之分，良性只要能及時清理，好好休養，以后還能生育；如果是惡性的，民女也無能為力。”

        莫夫人身形一晃，幸虧有夏喜及時扶住，不然就跌倒在地。

        莫石堅這短短一個時辰里，體會了平步青云的快樂，又嘗到了跌落云端的驚恐，現在忽然又到了生死倏關的時刻，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胡郎中一下子坐在椅子上，又問道：“梅小穩婆，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梅妍回答得認真：“方才，民女跟著夏喜去看了，七日以前就有這樣的小水泡落下，這幾日有見紅，今日也有水泡落下，比前幾日的略大。”

        胡郎中捋著胡須，質問梅妍：“老夫認定莫夫人是有喜，你卻認定她是生了惡疾，是這個意思么？”

        梅妍點頭：“是，胡郎中。”

        “你今年多大？十六？十八？”胡郎中的神情肅然，眼神帶著審問的意味。

        梅妍答得坦然：“回胡郎中的話，民女年方十八，您憑借多年懸壺濟世的經驗，我學習各位穩婆前輩們的經驗，并沒有不尊敬您的意思。”

        “莫大人，莫夫人，民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此告辭。”

        “你撂下危言聳聽的話，就此一走了之？”莫石堅怒呵。

        “回莫大人的話，民女不敢，實話實說。”梅妍站得恭敬，回得更恭敬。

        胡郎中卻忽然開口：“你既不與我辯解，也不勸夫人和大人，這是為何？”

        梅妍無奈：“有一位穩婆發現此事，力勸孕婦，被當成妖言惑眾打死了。我與婆婆在秋草巷相依為命，婆婆腿腳不便，需要人照顧，民女不敢力勸。”

        “胡郎中是遠近聞名的好郎中，不嫌貧愛富，對病患一視同仁，是難得的好郎中。事實上，民女也希望不是。”

        馬川的眼神有了些許柔和，這不卑不亢的梅妍，確實與眾不同，有膽量還進退有度。只是這樣重要的事情，他一個外人也不適合插嘴。

        莫夫人到底是大家閨秀，也相信自己識人的能力，天人交戰了好些時間，才問：“若真是那樣，按胡郎中開的藥方安胎，又會怎樣？”

        梅妍擅于察言觀色，沉默片刻才回答：“回夫人的話，會長得更快更多。莫夫人，身體是您自己的，如何選擇以及選擇的后果，都只能由您一人承擔。”

        莫夫人又問：“胡郎中，你的意思？”

        胡郎中捋了一下胡須：“草民堅持方才所說。”

        莫石堅后背一層細密的冷汗，像細細密密的針一樣扎著，究竟該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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