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桂兒笑了：“我桂兒從來不撕謊，我們陶家人做事都講究個實在，在清遠的名聲，陶家比你楊穩婆好得多！”

        “撕我的嘴？你敢動一下手，我姥姥舅舅舅媽們會放過你？”

        “梅小穩婆不僅救了我阿娘和弟弟，守了一晚，還囑咐了許多事情，阿弟四十二天的時候還有最后一次復診。比你們用心得多！”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你倆再怎么造謠，但凡有心的人眼睛都不瞎，不然柴家的也沒法母子平安。還有梅小穩婆從不在背后說人壞話！”

        揚揚灑灑一席話，說動了許多人的心，更多的人一起往秋草巷走去。

        熾烈的陽光照在集市的每個角落，楊穩婆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比挨了巴掌還要疼，望著去秋草巷的人群背影，輕蔑地笑著，五百文呢，不是每家都出得起，更不是每家都愿意出的。

        想當年她是滿心熱忱地要“母子平安”，別說守一晚，守兩三晚也不稀奇，最后得到了什么？好心當成驢肝肺罷了。

        一次兩次不算什么，三次五次七次九次的，她就不信，梅小穩婆能

        讓你梅小穩婆有能耐，越有能耐找上門的越多，人多了嘛，那就什么都會發生。

        五百文呢，出不起五百文不給接生，會怎么樣？當然是嫌貧愛富、死認錢的惡名聲！

        五百文呢，說好給事后反悔了會怎么樣？那她梅小穩婆當然硬著頭皮也要保“母子平安”，只要有一個得逞，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到時候，任你梅小穩婆名聲再好、再用心負責又怎么樣？還不是嘴巴兩層皮，想怎么罵就怎么罵，想怎么損就怎么損？

        走著瞧吧，梅小穩婆，祝你一直這樣好運……是不可能的，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這樣一想，柳穩婆也不買菜了，步伐輕快地往家里走。

        ……

        梅妍一覺醒來，硬梆梆地坐著，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望著透窗的天色，估摸著已經是傍晚了，滿打滿算，睡了三個時辰。

        奇怪的是，屋子里靜悄悄的，婆婆不在，劉蓮也不在，她們去哪兒了？

        梅妍洗漱完進了廚房，竹桌上放著一大碗過水涼面，面上擺著滿滿一層肉片、水浦蛋和野菜，立刻撲過去大吃特吃。

        一碗涼面下肚，把梅妍撫慰得身心舒暢，覺得又可以再熬兩個通宵。

        干勁滿滿的梅妍牽著小紅馬，走出梅家大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劉蓮和梅婆婆在秋草巷口擺了桌椅，像道關卡一樣攔住了許多人。

        “梅小穩婆醒了！”人群里不知道誰大喊一聲。

        瞬間，人群像炸開了鍋一樣，“梅小穩婆替俺閨女接生吧……”

        “梅小穩婆，我家兩個兒媳都快足月了！”

        “梅小穩婆，來我家！”

        “我家！我家！”

        “……”

        梅妍一臉懵，接生這么多人會累死的！還有，清遠百姓們怎么忽然這么大方，之前嫌貴的五百文像五十文一樣？

        如果換成俞穩婆或是其他人，要么坐地起價，要么一概全收。

        可梅妍不是這樣的，于是她騎馬上前，高高舉起左手，提高嗓音：“清遠的鄉親們，謝謝你們愿意相信我，把家人孩子托付給我。”

        “你們是見陶家和柴家母子平安，才趕來的吧？”

        人群立刻安靜下來，猛點頭。

        “那好，實話告訴大家，陶家正在康復。但是柴家的情況仍然很危險，我昨晚求助于胡郎中，能不能真正的母子平安，要看之后的七日。”

        “正因為如此，我這七日沒有時間和精力接生，所以，大家請回吧。如果七日后，柴家順利脫離危險，我會繼續接生的。”梅妍說得誠懇。

        有位粗壯的大娘嗓門很大，一個頂仨：“梅小穩婆，聽說你連陶家媳婦的吃喝都要管？必須按你要求的準備東西？”

        梅妍失笑：“正好大家伙兒都在，我說一下。如果我接受預約，會上門做檢查，根據檢查結果，會要求孕婦靜養或者多加運動，產褥用品也要準備得足夠多。”

        “分娩以后，我會上門復診，也會根據復查結果，對吃喝種種有許多要求。”

        “鄉親們，趁現在把話說開為好，如果不愿聽或者不愿照做，那就不用找我。大家回去好好考慮吧。”

        清遠百姓們交頭接耳一陣，就各自散去。

        劉蓮和梅婆婆看著梅妍，又看了看散去的人群，估摸著以后能找到秋草巷來的人，有三成就很不錯了。

        梅妍一攤手：“這下清靜多了，我去產棚瞧瞧。”

        ……

        與此同時，柴謹揮汗如雨地把剛熬好的湯藥送入產棚，柴家婆婆立刻把珠兒扶起來，兩人配合著喂湯藥。

        珠兒先被藥味兒薰得直皺眉頭，捏著鼻子喝了兩口就頻頻反胃，苦著臉弱弱地說：“阿娘，阿弟，這湯藥太難喝了……”

        柴謹不假思索地回答：“良藥苦口利于病，梅小穩婆、胡郎中和我三個人圍著你轉，這方子來得不易……”

        珠兒含著眼淚，又喝了一口，吐了個稀里嘩啦。

        柴家婆婆和柴謹兩人手忙腳亂地收拾，珠兒折騰出了一身虛汗。

        所以，梅妍走進產棚，就看到三個人的臉色都相當難看，問：“珠兒，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看到梅妍，強忍的眼淚刷地落下：“梅小穩婆，我知道大家為了救我勞心勞力，可是這藥太苦了，我實在喝不下……我真不是故意的……”

        柴謹氣呼呼的，熬藥前把每根藥材都細挑了一遍，費了不知道多少眼力，熬了半個時辰，流了不知道多少汗。

        梅妍接過柴謹手中幾乎沒動的一大碗湯藥，還沒靠得很近，就一臉嫌棄地還給了柴謹，咽下滿腹吐槽。

        珠兒忍不住輕笑一聲，真的很小聲。

        柴謹臉都氣紅了：“藥都是這樣的，誰家的藥能好喝啊？！”這么用心熬的藥被這樣嫌棄，不能忍！

        梅妍嘆氣，這么好看的少年郎本質是塊木頭，真可惜，轉身出了產棚。

        “你去哪兒啊？”柴謹想擱下藥追出去，還是忍住了。

        梅妍很快回到產棚，左手糖包，右手麥桿兒，微笑著看向珠兒：“我從小到大都特別討厭喝藥，老是趁沒人的時候倒了……不要學我。但是呢，用這兩招，再難喝的藥都能喝得下去。”

        產棚三人面面相覷，總覺得特別厲害的梅小穩婆，形象有點點崩塌。

        說完，梅妍將麥桿兒用熟白水反復燙過，插到藥碗里，用棉花搓了兩個小球塞了珠兒的鼻子：“聞不到了吧？”

        珠兒連連點頭。

        梅妍耐心講解：“你把麥桿兒放到嘴里，放得盡量靠后，吸湯藥喝，那樣可以避開舌頭嘗苦味的地方……你試試。”

        珠兒就著麥桿兒一下子喝了半碗，覺得這法子好極了，只是打嗝的時候，差點被返出來的藥味兒嗆到，正在這時，嘴里被梅妍塞進一粒梅子糖，瞬間緩解了不適。

        很快，一碗藥喝得干干凈凈，珠兒含著梅子糖，把空碗遞給柴謹，眼睛里光。

        “這樣是不是好很多？”梅妍微笑著問，“麥桿兒不要錢，每次使用前后燙一下，梅子糖是我送你的。”

        柴家婆婆悄悄地抹了一下眼淚，哄著珠兒：“不能哭，別哭啊。”

        “珠兒，我必須告訴你，你現在仍然危險，我和胡郎中會根據你每日的情況，湯藥和金針交替使用。”

        “如果你起熱高了，會溫水擦浴降下去，其他的，就看你了。先訂一個小目標，明兒一早睜眼就能看到陽光如何？”

        珠兒握緊雙拳，用力點頭，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嗯！”

        梅妍又轉向柴家婆婆：“我和胡郎中商量過，這里離醫館和秋草巷都很近，照看珠兒更快更方便，等她脫離危險再送回家里。”

        柴家婆婆點頭：“梅小穩婆，有勞了。”

        梅妍笑著看向柴謹：“胡郎中找醫徒有事。”

        柴謹抱著空藥碗走得飛快，背影看起來很像溜之大吉。

        梅妍看著疲態明顯的柴家婆婆：“這里交給我，吃過晚食再來換我。還有，龍鳳胎生得危急，要讓乳娘多多上心。”

        “哎，我回家去看看孫子孫女。”柴家婆婆現在是操心兩頭，媳婦要緊，孫子孫女也要緊，恨不把自己拆成兩人使。

        柴家婆婆走了以后，梅妍又在產棚各處掛了驅蟲香囊，守在珠兒身旁。

        珠兒含著梅子糖，按照梅妍囑咐的，每隔一段時間就在床上稍微活動一下，只可惜手傷腳傷的，活動程度很有限。

        但是，梅小穩婆的話一定要聽，珠兒這樣想著，也默默努力著，思緒卻飄得很遠：“梅小穩婆，其實我之前很怕婆婆的，她很兇又很摳門，我偷偷在心里埋怨過很多次。”

        “我有身孕以后，一直求阿娘在我生的時候來，可阿娘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能讓人瞧笑話。”

        梅妍笑了：“日久見人心嘛，這次見到了？”

        珠兒無比認真：“我祖婆婆常說，別聽人說什么，要看人做了什么，我一直不明白。”

        “現在明白了？”

        “明白了一點。”珠兒又點頭。

        梅妍失笑，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阿娘了，到底還是二十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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