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妍跟著進了柴家，發現柴家婆婆真是精明又能干的人，兒媳帶著外傷做月子，還有一對龍鳳胎和奶娘要顧，昨兒個又雇了兩個能干的幫傭，把屋里屋外都打理得干凈清爽，實在不容易。

        “傷筋動骨一百天”，珠兒外傷重，至少要臥床休養大半年，等身體完全康復后，還要復健兩三個月，一切順利才能恢復到受傷前的狀態。

        柴家婆婆邊領著梅妍到處看，邊問有沒有哪里不夠妥當。

        梅妍仔細檢查完珠兒和龍鳳胎，驚訝地發現，不管自己的要求多瑣碎，柴家婆婆不僅全記住了，還做得非常好。

        柴家婆婆興奮又不安地搓著圍裙的邊：“梅小穩婆，還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你盡管說。”

        “珠兒找我預約接生時，劉蓮就說，你是清遠精明能干又通情理的婆婆，”梅妍夸人向來真誠，“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確實如此。”

        柴家婆婆笑成了一朵花兒：“沒有……應該的，人嘛，你好我好大家好……梅小穩婆，快晌午了，在我家吃頓便飯吧……這些日子都累瘦了。”

        梅妍也笑：“多謝了，婆婆等我回家吃飯呢，吃完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行。”柴家婆婆很想留梅妍吃飯，但又怕耽擱她，又道了一通謝，將她送到門外，兩人都大吃一驚。

        柴家門外圍滿了人，都伸長脖子往里盯著梅妍：

        “長得是真俊，可她是穩婆！”

        “你不知道么？她可是清遠縣查驗穩婆，脫了賤籍的良民，進出縣衙像自己家一樣。”

        “可她不是清遠人啊。”

        “她接生一次收五百錢，還能減稅免稅，哪個良民家的能像她這樣賺錢？！”

        “……”梅妍平日脾氣確實不錯，但被這樣品頭論足也不能忍。

        柴家婆婆一擼袖子大步走出去，伸手指一圈：“你們都是哪來的媒婆？跟到我家來了！”

        “哎喲，不是沒進門嗎？瞧兩眼都不行？”

        “梅穩婆，你可曾許配人家了？我是鄰縣的媒婆，哎喲，今兒一早就趕到清遠來，就為瞧你一眼，你說我容易么？”

        “你模樣俊，接生手藝好，趁著現在名聲在外的，趕緊找個好人家嫁了……我這兒有四五個好兒郎呢，家里有地的木匠；哦，還有個鰥夫窮是窮了點兒，但人老實啊……”

        “告訴你哦，我還是第一次找穩婆保媒的，跟我來，咱倆好好說道說道……鄰縣的錢員外找你當小妾。”

        梅妍的笑臉徹底垮了。

        柴家婆婆氣得夠嗆：

        “我們清遠縣衙的雷捕頭，差役們，見到都要稱一聲梅小穩婆，你們是哪來的穩婆？這么沒規沒距的？”

        “我們清遠的媒婆想替梅小穩婆保媒，也只敢遠遠看著，生怕打擾到她，還要等她有閑，才準備上門說一嘴，個個都打算客客氣氣的說。”

        “清遠縣好人家都忙著找媒婆保媒，還不敢輕易打擾。你們這一個個的算哪根蔥啊？！”

        柴家婆婆越罵越氣，操起門前的掃帚就是一通掃，嗓門越來越大：“走開！還不走啊？！鄉親們，大家伙兒來聽聽，這幫子媒婆說的都是什么話？！”

        “我們梅小穩婆是良民，樣貌好人品好，你們一個個的眼睛瞎了嗎？竟然張嘴要人當小妾！”

        忽啦啦一陣腳步聲，梅妍就看到柴家左鄰右舍都扛著掃帚趕來，把媒婆們圍住，就地一通掃，瞬間灰塵四起。

        “哎喲，咳咳咳，嗆死個人啦……”媒婆們捂著嘴，被灰穿得眼睛都睜不開，“不要掃啦！”

        “我們趕個大早來，誠意夠足了，別不識好歹！”

        “滾！”異口同聲怒喝。

        媒婆們登時被嚇得矮了半截，捂著帕子扭頭就跑，邊跑邊回頭，還不忘指指點點瞪瞪眼。

        柴家婆婆一下子把掃帚擲出去：“一群什么東西，就敢盯著我們清遠的好姑娘！”

        瞬間，六七把掃帚都擲了出去。

        嚇得媒婆們跑得更快了，還有兩個直接摔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叫喚。

        “氣死我了！”柴家婆婆捂著胸口喘了一會兒，又趕緊安慰梅妍，“梅小穩婆，你放心，今兒個被我們這一通掃，她們暫時不會來了，別生氣。”

        “放心，我會和大家伙兒說的，下次她們還敢來，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容易放過了。”

        “對！梅小穩婆，你放心，我們都會留意的。”

        梅妍兩輩子經歷得夠多，沒想到會被認識和不認識的大嬸們這樣維護，心頭一熱：“謝謝嬸子們，我回去了。”

        “梅小穩婆，騎馬小心啊，別著急啊。”柴家婆婆連連揮手。

        梅妍也笑著揮手，騎著小紅馬經過集市的時候，隱約看到東城門外有一列馬車隊，看起來規模不小，咦？清遠這樣的小地方，連莫大人夫婦出行，都不一定有這樣的排場，這是來了什么貴客呢？

        梅妍多看了幾眼，又騎馬繼續走，經過綠柳居就被店小二叫住：“梅小穩婆，留步！”

        梅妍勒住韁繩，不解地望著店小二：“有事嗎？”

        “掌柜的有請。”店小二樂呵呵的。

        梅妍下了馬，店小二立刻接了韁繩：“梅小穩婆，里邊兒請。”

        走進綠柳居，梅妍就看到神清氣爽的花掌柜，左手搖團扇，右手打算盤，在自己走到柜臺前時剛好抬頭。

        花掌柜嫣然一笑：“梅小穩婆，怎么著？官司打完了，你就不想著來捧個場？”

        梅妍裝無辜：“不瞞掌柜的，睡了三日，今早經過才知道綠柳居重新開張，什么優惠都沒了，唉……”

        花掌柜拍了拍手。

        胖大廚提了兩個漆盒，把盒子往柜臺上一擱，這么大個人兒瞬間消失，簾子后面浮出偌大的人影。

        梅妍不太明白。

        花掌柜將漆盒打開，解釋：“胖大廚新做的面果子，你嘗嘗，給個意見？”

        梅妍眨了眨眼睛，大鄴的夏季有蘋果么？蘋果還這么小？

        “你嘗一個。”花掌柜催著。

        梅妍捏著蘋果梗，才發現觸感是柔軟的，不僅如此，整個蘋果都是軟的，咬一口才發現是以假亂真的面食，內餡還是蘋果味的，胖大廚怎么做到的？

        “好吃么？”

        梅妍還沒覺得怎么著，已經吃完一個了：“嗯，有果香和香甜味，但甜而不膩，外形逼真，入口卻極為柔軟。”

        “再嘗嘗這個？”花掌柜又催促。

        梅妍瞥著三個很完整的核桃：“掌柜的，您這是讓我硬啃啊？”

        花掌柜笑得花枝亂顫：“我可不敢為難你梅小穩婆，都說了，是新做的面果子。”

        “啊？”梅妍拿起核桃一掂，真的是面果子，“這也太像了吧？”

        “快吃！”花掌柜佯裝怒意。

        梅妍一口咬了半個，核桃仁的香甜味立刻溢滿口腔，腦海里不斷冒出問號，外皮看似堅硬實則柔軟，這是怎么做到的？

        “這個也好吃！”

        “胖大廚，你好厲害！”

        簾子后面的偌大身影明顯晃動一下。

        梅妍吃得有些停不下來，深藏許久的甜食癮瞬間解封，整個人開心得不行。

        “不能白吃，必須提建議。”花掌柜的眼中有光。

        梅妍想了想：“蘋果味清淡，可以配花茶；核桃偏甜，可以配白茶或綠茶……其他的也一樣，這樣吃完能解膩又不會吃得太飽。”

        花掌柜大方一揮手：“成，就沖你這個意見，就不收錢了，兩盒都帶回去。”

        梅妍搖頭，真是精明干練的老板娘，半點虧都不吃呀，但臉上半點不顯：“多謝掌柜的，我回去啦。”

        正在這時，廚娘刀氏捧著荷葉大盞出來：“梅小穩婆，嘗嘗這個魚膾，不收你錢，我請的。”

        梅妍簡直不敢相信：“你這么快就回來當廚娘了？不在家好好休息么？”

        花掌柜立刻撇清：“她呀，重開張第一日就來了，我勸了的，沒勸住。”

        刀氏的臉頰泛紅：“梅小穩婆，身體怎么樣，我心里有數，能回來當廚娘，心里高興著呢，什么病都沒了。”

        梅妍知道刀氏的家境，也實在不能勸什么，轉而看向魚膾，潔白如玉、薄如蟬翼、形狀厚薄一致、擺成牡丹富貴的圖案，無需其他點綴，就賞心悅目到了極點，夸得更真誠：

        “刀廚娘，你的刀工真好！”

        刀氏最不經夸，臉頰越來越紅，很快就紅到頸項：“梅小穩婆，你嘗嘗吧，配了十八蘸料的。”

        梅妍自打學校學會《微生物與寄生蟲》，就不再吃生食了，偶爾吃沙拉都恨不得焯個水，不吃吧，刀氏肯定不開心；吃吧，大鄴衛生條件這么差，萬一魚肉上有寄生蟲怎么辦？

        花掌柜有些不明白：“怎么？不合胃口？”

        梅妍垂著眼簾轉了轉眼睛：“花掌柜，你有沒有想過，魚膾過熱油？”

        “怎么個過熱油？”胖大廚嗷的一聲，從簾子后面沖出來。

        梅妍琢磨著說詞：“把魚膾用細鹽、蛋清和料酒腌制兩刻鐘，上薄漿滾油下鍋，極速撈出，肉質鮮嫩無比，再輔以各種配菜，要不要試試？”

        胖大廚聽了，歪著圓滾滾的大腦袋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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