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

        入冬了，各地來的舉子也已經系數入了京。等待次年開春禮部主持的會試。

        這幾日早朝商議的事情也都是關于來年三月的會試，晏承明同諸位大臣確定了會試中四書文，即八股文的題目，還有五言八韻詩，五經文及策問的基礎調論。

        同時廢除了對八股文的諸多限制，極大的避免了以往以與“朱圣人”觀點不同就無法通過考試的弊端，極大地豐富了舉子們做題的思路。

        此昭一下，晏承明在天下學子的心中崇尚地位又高了一成。

        主考官兩人，以及考官十八人，由禮部篩選了身份閱歷合適的人員名單呈交給晏承明，由晏承明親自選派。

        像齊太傅這種無論是身份還是閱歷都非常合適的人，因為家中有人參加恩科，為避嫌而被第一時間剔除出了名單。

        待在一切都做好，京城下了一場大雪。

        瑞雪兆豐年，

        住在由皇帝下令修繕過的驛館內的各地學子毫不吝嗇地將所有一切好事都推到陛下的賢德上來。

        一首又一首的贊美之詩絡繹不絕。

        池錦鈺到底是沒有在冬日里再拿把折扇，他同齊安坐在酒樓位置最好的窗邊，由屏風隔絕出一方小天地。

        只不過到底是層木料紗布，擋不了旁邊學子的高談闊論。

        “瞧瞧他們�！背劐\鈺抬手用拿著茶杯的手指了個方向，“不是媚上腐詩就是無用酸文�！�

        池錦鈺自問一身傲骨，很是不屑。

        他對面的齊安難得開口為他們辯解，“陛下仁德，修繕驛館，允許會試多帶衣物火炭，他們贊揚的倒也沒有錯�！�

        池錦鈺正奇怪齊安怎么會為旁邊明顯就是才疏學淺，卻硬是侃天聊地的自大之徒說話時，就聽他繼續道，

        “不過詩卻作的極爛，發表的政論也是假大空，毫無用處�！�

        池錦鈺失笑，果然他齊安，齊大解元這張嘴輕易不損人，一損人連他都自愧不如啊。

        正當他來想來調侃他兩句時就聽他說，

        “若是池兄你來，定是極精彩的�！�

        來啥？來夸陛下？

        池錦鈺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齊安，這還是他認識的齊安？

        齊安含笑抿了口熱茶，欣賞著池錦鈺臉上難得出現的錯愕。

        “有什么好驚訝的，陛下他值得�！�

        池錦鈺沉默不語，心情有些復雜。他移開視線，望向窗外的凝雨不斷。

        ---

        上元佳節，京城凝雨。

        寢宮內整日里地龍都燒著，自入冬以來，除了金鑾殿，晏承明便很少出去過，但今日是上元節，是有些不同。

        昨夜一場大雪下過，莊嚴肅穆的大內皇宮銀裝素裹，晏承明難得一覺睡到自然醒

        今日朝堂休沐，晚間宮中設宴，共賞煙花。

        過了晌午，秦思羽便被秦夫人拉進了內院，仔細給她打扮隱藏好，她要以胞兄秦思宇的身份同兄長秦司宇一同隨秦衛進宮參加晚宴。

        天還沒黑，諸位有資格參加宮宴的大臣已經陸續進了宮門。

        尚是暫代官職的寒門幕僚一部分官職重要的也被陛下特赦可以參加晚宴。

        惹得本就對幕僚不滿的眾位大臣甚是憤懣，卻也敢怒不敢言。

        幕僚的工作又快又好，整個官僚體系的工作效率都提高了不少。惹得齊太傅沒少拿這事擠兌那些個自詡正經升官，自視甚高就對幕僚冷嘲熱諷的官員。

        沒人敢打包票說齊太傅沒有陛下的示意和默許。

        宮門前。

        御史大夫池縉冷面嚴肅，后面跟著的池錦鈺臉色也沒有好到哪里去，直到和帶著齊安的齊太傅相遇。

        雙方行過禮，齊太傅就三言兩語將御史大夫帶走了，留下兩個小輩相視一笑。

        “謝了�！�

        池錦鈺又恢復了瀟灑。

        齊安輕笑，也沒有多說什么，芝蘭玉樹的公子披著白色大氅，轉身朝宮中走去，衣擺被風撩起，有著說不出的風流姿逸。

        池錦鈺呆了一瞬間，回過神立馬跟了上去。

        兩人并排走著，其氣度風姿，是眾多攜家眷前來大人家的公子中最打眼，最出眾的。

        乘著天明，晏承明攜眾大臣到了御花園來賞梅。

        不過，梅未賞到，卻在路過柿子園的時候被滿樹的紅果吸引了視線。

        晏承明被殷紅柿果掛滿樹，崎嶇樹干落新雪的景色驚艷到了，想也不想的抬腳走進了柿園內。

        眾位大臣及其公子自然選擇跟隨。

        柿子早就過了收獲的季節，卻無人采摘，葉落了，就這樣孤零零地留在了樹上。

        按理來說，到了季節，自然就會有宮里的小主來采摘柿子，或食用，或做柿餅留存。

        可陛下尚未婚配，更無侍妾妃子，先皇也不是個濫情的，只留了一個榮太妃在這后宮里。

        不過她也瞧不上這小小柿子就是了。

        這才留出了紅果掛樹，新雪落枝的美景。

        此情此景，在場都是文化人，不吟詩作對都對不起自己的文人風骨。

        眼見氣氛愈來愈熱烈，晏承明的心情也愈來愈好。

        陳廉是個久不得志的老舉人，受陛下垂愛，暫代了工部尚書一職。

        官服還是嶄新的，腳上一雙棉鞋卻是看起來極為陳舊，通身的氣質也與諸位大臣格格不入。

        那種帶著土地里刨食的土氣，和未見過大世面的猥縮讓眾大臣很是看不起他，更遑論他一舉就做了正二品的大官，招人嫉恨，更加受排擠。

        眼前的紅柿子一下就讓他想起了自己家門口的柿子樹，那是他以往不可多得的美味。

        有感而發，做了一首詩。

        霎時，人群安靜了一秒，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率先笑出了聲，緊接著就是傳染了下去一般，人群中半數人都笑了。

        陳廉窘迫地黑瘦的臉上泛起了不易察覺的紅暈，晏承明也笑了，笑的眉眼彎彎，他拍了拍手。

        “作的好，聽得朕特別想吃柿子�！�

        晏承明說好，大臣們便只能笑著應和。

        一首贊揚柿子美味，慶祝豐收的詩，不算高明，不算精彩，卻也挑不出錯處。但卻在一眾贊揚美景，借景喻人的詩句里顯得格外突出，格外接地氣。

        才惹得一群自視甚高的讀書人哄笑。

        齊安和池錦鈺兩人站在人群后方，沒有去靠近這個大晉最高的權利圈子里。

        見熱鬧起來了，又有些好奇，便靠近了一些。

        一靠近就看見眉眼如畫的少年天子笑的輕松愜意，在這勾心斗角，阿諛奉承的權利中心處，從容清明。

        仿佛天下都在他的掌控當中，不過事實也確實如此。

        齊安見到陛下，再無對病弱少年天子的輕看，有得只是對年少主君的敬佩。

        而池錦鈺，一如既往的狗脾氣，看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就是不知道這掛了一季的柿子還能吃不？”

        秦思羽一身錦衣公子打扮，跟著陛下的忠實擁護者秦都指揮，靠武力值在一眾文臣里硬生生的占了個不說極近卻也是極好的位置。

        順著陛下的話就問出了這句話，驚地秦衛和秦司宇著急地拉她低下頭。

        聞言，晏承明抬眼望去，眼中笑意還未散就又聚起來了，“朕也很想知道。”

        知道小皇帝在看自己，私底下口嗨到不行的秦思羽緊張到在這天寒地凍里后背汗濕了里衣。

        晏承明眉眼含笑明知故問：“你可是上次踏春詩會拔得頭籌的少年郎？”

        “回陛下，是小子�！鼻厮加鹦卸Y。

        “不知你對此情此景有什么看法�！�

        秦思羽不敢直視圣顏，只是盯著小皇帝下半張臉看，嘴角微勾，唇形完美，一時間她晃了神。

        說出了心里話：“呃，回陛下，小子覺得柿子這么紅，應該很好吃�！�

        一時間，鴉雀無聲。

        直到晏承明眉眼彎彎，被凍的發紅的嘴唇笑地露出了牙齒。

        “好，朕就喜歡實話實說的人�！�

        晏承明嘴角的笑意壓制不住，吩咐內侍道：“去，摘幾個下來嘗嘗，莫要將雪掃下來，傷了這美景�！�

        立刻就有人領命下去了。

        晏承明看了眼秦思羽又看了眼陳廉，打趣道:“你們兩個應該很有共同語言�！�

        秦思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秦大人家的二公子是個實誠人，不僅作的一首好詩，還得陛下賞識，將來定非池中之物啊。”

        暫代禮部尚書的溫景寅俊秀白皙的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即不諂媚，又不顯下風，說話也滴水不漏。

        聽的秦衛心里那叫一個舒服啊，不禁的揚起了下巴，甚是得意。

        接連出現兩個破壞文雅氛圍的人，還得陛下的贊賞，一眾大人公子心下也有了另一番打算。

        接下來的吟詩作對，爭奇斗艷中都不再茍泥與文雅一詞了。

        齊安見陛下興致高漲，卻再沒有人作出讓能博他一笑的詩，他督了一眼池錦鈺，抬腳就把他踹進了人群里。

        “哎喲。”

        池錦鈺母親是將門之女，他也就自幼習武，這一腳來的猝不及防，但很快就穩住了身形。

        只是，

        抬眼一看，所有人都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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