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母親
菩提子與十三哥終于來到仇人家門前。菩提子終于知道了十三哥的仇人是誰一座西南城鎮的葉姓長官。
十三哥原本出身服實富賈之家，這位葉大人十余年前在十三哥的家鄉做父母官。因凱艦十三哥家產，用計誹謗十三哥的父親，讓十三哥家因此滅門，滿門只都下十三哥一個在忠仆掩護下僥幸選脫。
書中人嘴里再老套不過的故事，但在局中人是錐心之痛。葉家守衛森嚴，硬闖無門，菩提子和十三哥在葉家門前守了兩天，十三哥在進進出出的葉家人里選中了要喬裝的對象，回到客棧，他在房間里待了一會，再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完全變成了那喬裝對象模樣，菩提子驚訝地看著他:“師兄還會易容？“
十三哥笑了笑:“小菩提，我去了�！逼刑嶙佑牣�:“今晚就行動嗎？“
他原本以為，十三哥喬裝混入葉家后，會潛伏段時間，待摸清了仇人的習慣后伺機下手，這樣雖不算完全，但總歸有一點把握。
他原本暗地里打算，憑借自己能夠隱身的優夢在十三哥動手之前下
十三哥搖搖頭:“我等不及了。”他就是去送死的!
他把脖子上的碧水滴摘下來，強硬地塞進菩提的手心里去，“若是我落在仇人手里，你連尸體也不替我收，只幫我保管好這個就好�！�
他怕連累自己。菩提子握著碧水滴，如鯁在喉。突然背后有人輕拍他肩膀，菩提子轉過頭去，大師兄冷峻的面孔就在眼前，膳堂鬧劇后，菩提子就沒有見過大師兄，三年過去了，大師兄年滿二十五，一張臉越發顯得樓角分明， 他低聲問菩提子“十三已經去了？”
菩提子點點頭，大師兄轉身，走出兩步父同囑菩提子:“你沒有功夫，就留在這兒別去添亂。
菩提子當然不可能聽從大師兄的話留在原地。
大師兄走后，他立刻化為一團虛空潛入了葉家。從來沒有一刻的他比現在更感激紅衣人。
葉家作為本城長官，府邸豪華院落眾多，菩提子挨個房間探查，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這位葉大人平時虧心事做多了，時刻提防著別人的報復，偌大的一個葉府，數百間房子，間間亮著燈火，但推開大多是空房間。
推開幾十間房門后，菩提子不抱希望的推開了下一間房子的門。
出乎他意料，這間房子是有人的，一個女人。
那女人坐在背對著窗的位置繡花， 聽到門戶響動轉過臉來站起身朝窗邊走過來，菩提子不由愣在原地。
那女人有一張溫慈和善的臉，眉骨高高眼精長城喜愛的時候仿如菩薩，眼角看得出歲月風霜，但張面孔依舊白凈無瑕。菩提子著魔地看著她，這張面孔他大過熟悉，在每天清晨的鏡子里，中午河邊的水面他看著她，如同看著自己的一個夢，他伸出手去想想摸摸她的面孔，卻又忌憚著，只敢隔空描繪議張與自己肖似的輪廓。
女人看了一眼窗外晃動的樹梢，自言自語句“今天風真大”，關好了門窗。
“那是他的母親？”
正在縫制衣袁的孫倌兒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十年，他老了，已經不太能看得清東西，一雙眼睛需要瞇晞著才能在微縮了的視線里勉強看清楚針腳。
天青色的客人點點頭，世界上哪里會有兩張毫無關系卻相似到嚴絲合縫的面孔呢？
他手里的那塊布料鮮紅如血，似乎能散發出甜腥氣，就像天青客人肩膀上那只不肯放下的包袱一樣，孫倌兒用針搔一搔頭:“好多年沒看到你這個年紀的人買紅衣啦�！�
天青色的客人忍不住微笑:“那買紅衣的都是些什么年紀的人？”
孫倌兒道:“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不知道看了些什么古怪傳奇，仰慕故事里的大反派，滿心覺得做個壞人比做正道俠客要光榮神氣�！�
天青色的客人撲哧笑出聲來:“后來呢？”
孫倌兒昏黃的老眼看了他一眼:“后來過了兩三年，他們吃了些苦頭，洗心革面，做了好人�！彼难劬υ净椟S如隔夜的魚珠子，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卻似乎散發出些異樣的光輝。
天青色的客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老裁縫孫倌兒眼雖昏花，但憑著經驗，手上功夫利落，他摸著袖子，問客人:“要在這兒繡一朵花嗎？”
客人怔了一怔，漫長的沉默后，輕輕搖了搖頭。陳信兒也搖了搖頭，嘆息一聲:“繼續講你的故事吧�！�
菩提子確定，如同自己必死那樣確定，眼前這個溫和慈善的貴婦人就是自己的母親。
她沒有死，她還活著，在這西南邊陲一隅好好地活著，且成為了當地長官的家眷十三哥仇人的家眷。
她是如何逃離烏勒人城堡的？或者是，她的父兄出錢把她贖了回去？
菩提子坐在窗外愣神，片刻后他回過神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在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在這間房的墻壁上做了一一個標記，留戀地看了一眼，然后繼續往前走。
還沒等他走出這個院落，一陣嘈雜聲突然從四面八方響起，伴隨著“有刺客”的尖叫，菩提子心一緊，十三哥被抓住了！
整個葉府一片混亂，幾個人握著劍提著燈沖進這個院落來，他們去敲貴婦人的門，聲音恭謹:“南夫人，南夫人您還好嗎？”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南夫人美麗的面孔帶著驚慌:“發生什么事了？”
提燈人匯報:“有刺客行刺大人，被當場擒住�！蹦戏蛉搜搅艘宦�:“大人還好嗎，那刺客呢？”
提燈人道:“刺客功夫蹩腳，大人無甚大礙，大人恐怕刺客有同謀或是被人指使，暫且關押了起來�！�
十三哥還沒有死，菩提子長舒一口氣，一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這位南夫人似乎很喜歡獨處，不樂意被人打擾，確定了南夫人沒有受到刺客騷擾，幾個握劍提燈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院落。
菩提子尾隨其后，跟著他們走過一個又一個院落，一直來到一個僻靜冷森的廢園，地牢就在這里了，菩提子跟著他們下了地牢，十三哥就關押在里面。
他受了傷，鐵銬箍住雙手，整個人吊在房梁上，臉色蒼白，眉頭緊蹙，右肩胛被一劍刺穿，鮮血糊了半邊身，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腳下的干稻草都染成了紅色。
獄卒粗暴地把一捧草木灰糊到他的傷口上，惡聲惡氣地問:“是誰指使你？你的同謀都在哪里？”
十三哥抬起沉重的眼皮輕蔑地看了獄卒一眼，嗤笑一聲，垂下頭去，沒有說話。
在辣椒水里浸泡過的鞭子銳利尖叫著抽在人的身上，血沫與碎肉屑四處迸濺，菩提子站在牢房一角，緊緊握著那只碧水滴。
半夜，獄卒們終于乏了，牢房里萬籟俱寂，菩提子在十三哥耳邊輕輕喚他的名字，十三哥艱難地動了動眼皮，沒有睜開，菩提子伸手去摸那雙鐵銬，冷硬得像極北的寒冰。菩提子只能將一顆從齊云山帶來的丹藥塞進他緊閉的嘴里，“你放心，我會救你的。
菩提子回到了南夫人的院落。
他走到那間房子前，輕輕推開窗，滾了進去。
南夫人睡得淺，聽到窗戶嘎吱一聲，她原本面著墻的身體翻轉過來，剛剛轉過身來，就被一只柔軟的帶著薄繭的手掩住口，少年壓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南夫人，我并無惡意，只是來求你件事情�！�
南夫人鎮定地點了點頭，她慢慢坐起身來，菩提子道“好，現在你去點燈，只點一盞就好，別讓人發現，待會無論看到什么，都請你保持鎮靜�！�
南夫人依言朝書桌走過去，她先關上了窗戶，然后從柜子里拿出一支蠟燭點燃，她擎著蠟燭回過頭，當看清楚身后那人的臉孔時，終究還是忍不住短促地叫了一聲。
那人有張溫和慈善的臉，眉骨高高眼梢長挑，就如……如同自己一樣!
那少年突然筆直地跪了下來，朝她磕了兩個響頭，聲音顫抖地喊了聲，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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