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簡朔霎時間愣住。
他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活人和喪尸身上的血液，顏色差別竟然有這么明顯。喪尸身上流出來的殘血，烏黑而腐臭，而人類傷口迸濺出的血液鮮紅的刺眼。
自己真的殺人了。
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他不敢抬頭去看溫老師的神色，卻感覺到抱住他的那雙手略微僵硬。片刻后，溫老師的聲音響起，透著緊張：“他把你怎么了？”
沒有責備，沒有失望，反而無條件的相信他，相信他不是濫殺無辜的怪物。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從哪里說起，也沒力氣再一一敘述了。他依舊扯著溫知晗的衣服，近乎哀求道：“讓我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溫知晗沒有再問，把他抱回車邊，卻是站在了后座外面，對林莫冉低聲道：“你先去坐副駕�！�
少女立刻反應過來下了車，還幫著溫知晗把簡朔安置在了后座上，然后趕緊坐上副駕。
張浩此時已經快瘋了，顧不上前因，拔腿飛奔到長街那一頭。
劉志濤再怎么有毛病，也始終是他認識多年的朋友，至少也是同行的朋友。而他的朋友如今身首分離，血液噴濺了一地，慘死于此。另一個隊員也斷掉了大半截胳膊，痛得幾乎失去了語言能力。
這他媽的到底算什么事？
發動機聲音倏然響起，他轉過身去，溫知晗不知什么時候坐上了主駕，正在倒車。
他瞬間爆發了，朝那個方向怒吼：“溫知晗你瘋了！這兒還有個傷員！”
溫知晗透過車窗縫隙，態度更加強硬，“死不了，馬上連車帶藥給你開回來�！�
汽車揚塵而去，只留下兩人一尸。
自末日來臨之后，張浩就沒遇到過這樣離譜的事。原本只是隊伍內的不對付，怎么就發展成了如今的人命官司？
他不忍心多看一眼劉志濤的尸體，仰天嘆了一聲，然后蹲下來替眼鏡男止血。
十分鐘不到，車重新開了回來，一直開到他們身邊才停下。車里不見溫知晗和簡朔的影子，來的都是基地里跟出來的成員。
來的人無一不被血腥至極的現場震懾，張浩在這沉默的空當厲聲問道：“溫知晗和簡朔人呢，跑了嗎？”
還是田晶率先緩了過來，拿著醫藥包跑到眼鏡男身邊，“沒跑，回了房間一直沒出來。我來吧張哥�！�
田晶接過眼鏡男止血包扎的活，張浩收回了那雙沾滿鮮血的手，站起來退到一邊，疲憊不已。他微微顫抖著手，從兜里掏出煙來，點燃送進嘴里，“簡朔到底怎么了，你看得出來嗎？”
女人心理素質極高，即使身處如此場面，手里的動作也有條不絮：“畏光，虛弱，暴力。不像是被現有的喪尸咬過，但也不像普通人，他去過什么地方嗎？”
一支煙已經飛快地燃燒了一小半，張浩也不欲再隱瞞，直接道：“藥物研究所�！�
田晶愣住，抬頭看向張浩，有些不可置信：“s市那個？那里不是很奇怪嗎，所有攻擊性不強的喪尸都圍著那一圈出現，研究所肯定有什么問題，簡朔和溫知晗他們進去了？”
張浩點點頭，回頭去看車里來了的那些人，他一眼鎖定了黃毛。對方已經是一副被嚇得三魂出竅的模樣，在車里遲遲不敢下來。
他對著黃毛喊了一聲，招了招手。
黃毛依舊沒動彈，他只有讓其他人把他從車上架下來，拖到自己跟前。
“你跟劉志濤和眼睛向來關系好，”他彈了彈煙灰，“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嗎？”
黃毛好半天才理解了這句話，愣愣的點頭。
張浩也跟著點了點頭，所有的情緒都被那只煙壓了下去，化為疲憊。
“行，現在不用說，你先在一邊等著�！�
溫知晗抱著簡朔回到三樓時，正好撞上捂著腦袋一臉疑惑往外走的李嘉誠。
他沒說什么，飛快地從少年身邊掠過，直奔房間。
“發生什么了？怎么剛才大家都一窩蜂出去……”少年摸著后腦勺，嘶了一聲，“我這腦袋怎么這么痛。”
少女瞥見他后腦到后頸上一片紅腫，心下便明白這蠢人一定是昨晚被人陰了。
“簡哥受傷了，快過去搭把手�！彼罴握\的袖子，趕緊跟上溫知晗的步伐。
一進門，溫知晗就把簡朔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雙上。青年雙眼已經閉上，呼吸仍舊略微急促，皮膚的溫度也沒下去。與其說是睡著了，更準確來說是暈過去了。
“你們的醫療包在樓上嗎？停車場太遠，先借用一下你們的�！睖刂限D身對進來的兩個未成年問道。
李嘉誠趕緊轉身回房間去拿了，林莫冉則過去把窗簾拉嚴實，又進衛生間盛了一盆清水出來，等著給簡朔清創。
一分鐘不到少年就拿著一大包東西過來了，把所有東西都攤在地毯上。
溫知晗把簡朔的短袖小心翼翼地脫下來，幸好血液尚且沒有和衣服凝在一起。他蹲下去，在一堆醫療用品中翻找，一邊問：“有抗生素嗎？”
兩個未成年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從里面把藥盒找了出來。
抗生素在末日里太過珍貴，是能救人性命的東西。溫知晗接過之前頓了頓，“謝謝，之后會還給你們的�！�
在給簡朔喂下退燒藥和抗生素之后，溫知晗才開始給他清理左肩上的刀傷。傷口很深，像是戳刺進去的，如果當時那人再往下一段距離，簡朔的命可能立刻就沒了。
包扎好傷口之后，溫知晗用毛巾把簡朔上半身都擦洗了一遍，清理掉了臟污，端著一盆血水站起身來。
“你們回去吧，張浩他們回來之后再過來。”
林莫冉和李嘉誠都有些不放心，但該做的都做了，也只好離開。
溫知晗在浴室又打了一盆清水，回到房間時，愣愣看著床上昏迷的青年。簡朔燒的臉頰緋紅，唇色卻蒼白，已經干燥開裂。眉頭緊皺著，似乎在昏迷之中也能感受到有多難受。
他用冷水浸濕干凈的毛巾，疊在簡朔額頭上。又開了一瓶酒精，擦拭他全身，嘗試著物理降溫。
然而當一切都做完之后，他也只能枯坐在床邊，等待青年醒來。
簡朔醒來時，就如同魂魄歸位一般，神志突然完全恢復，連帶著記憶都清晰起來。
眼皮似有千斤重，他費力睜開，入眼是陰暗涼爽的房間，但窗簾縫隙里還是透進了一絲陽光。
他嘗試著轉頭，這才發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卡車碾碎，又重新組裝起來一樣，就連指尖都泛著疼痛。
然而腦袋里針扎似的疼痛，卻在持續好幾天之后破天荒地地消停了。意識無比的清明，仿佛腦海里下了一場雨，將躁動不安的火星都澆了個透。
自己還記得昏睡之前是躺在溫老師懷里，那溫老師人呢？沒受傷吧？
他艱難轉過頭去，卻正好對上一雙深沉的目光。
不知道溫知晗看了自己多久，竟然沒發出一點兒動靜。
心里莫名有點打鼓，他試著開口輕輕叫了一聲：“溫老師�！�
男人依舊沒有反應，像一尊雕塑，只是視線堅定地粘著他，其余什么地方也不看。
“溫老師，”他在對方身上打量了一下，奈何光線太過昏暗，根本看不清楚，只好問出口，“你有受傷嗎，昨天晚上是不是被什么困住了？”
過了半晌，溫知晗這尊雕塑才活過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語氣和深色都晦暗不明，但說得很慢，想在陳述一個故事。
“你高燒了一天，差點就醒不過來了。我想了很久，你為什么會在清晨出現，為什么會暴露在陽光下�！睖刂鲜栈啬侵皇�，坐在床邊，俯身下來，“直到李嘉誠過來跟我說，他們發現了停車場的五具喪尸。”
簡朔垂下雙眼，不敢與溫老師直視。
“有人想聽你經歷了什么，愿意說嗎？”溫知晗問道。
“是張浩他們嗎？”他知道這一刻總會到來的。
溫知晗搖了搖頭，“你要是不愿意說，我現在就帶你走。”
簡朔沒立刻回答，只是偷偷地往溫老師那個方向挪了挪，故作委屈的說：“我好冷啊�！�
其實也是真的委屈。如果放在末日之前，身體上遭的這些罪也不算致命，他咬咬牙能忍過去。但遇見溫知晗之后就不一樣了，一見著對方，那些受過的傷，遭過的苦痛，都變成了委屈，想要對溫老師一股腦地傾倒出來。
溫老師取過一旁的被子，替他蓋上。
他伸出手，本想把被子一把掀開，卻因為虛弱做不出蠻橫的樣子，只略微掀開了一角。
溫知晗立刻低下頭關心的問：“怎么了？”
“不要被子，”他終于敢抬起頭，看向昏暗中的那個熟悉輪廓，“要你抱�！�
溫知晗愣了愣，然后伸出手將他從床上撈起來坐著，把他攬入自己懷中。但是怕壓壞他身體，只不緊不松的攬著。
“抱好了�！�
簡朔靠在溫老師肩上，汲取著溫暖與柔軟，但仍然不滿足，“沒吃飯嗎溫先生？”
肩背上的雙肩收緊了一些，將他牢牢箍在懷里。溫老師的嗓音又響起：“抱緊了�！�
他終于回到了療傷之地，放任自己沉淪在溫知晗的懷抱里，什么也不去想。
過了好一會兒，溫知晗突然問他：“沒有別的想說？”
溫老師問的正經，簡朔卻存了心思，意有所指答道：“等到和那些人談完了，我再和你說。”
昨天晚上的禮物還沒要，想明白的事情也沒說出口。
都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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