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天宮的大殿外養了許許多多的蘭花，偶爾有風拂過來，惹得那一簇簇藍色的花蕊也跟著歡呼雀躍。

        遠遠望去，牌匾之上“九五天宮”四個大字寫的龍飛鳳舞，金碧輝煌的四個參天大柱雕了四條金光閃閃威風凜凜的金龍，忒是威嚴莊重了些。

        待駕云架得近了些，姐弟三個才看到大殿外兩名仙童正背了手少年老成地在大殿前來回踱步，還時不時焦灼地伸著脖子往外面探探頭，顯然已在此地等候多時了。

        杏林天宮的大門長年大開，可由仙界中人隨意進出，并無任何限制。杏林天宮因是仙界專行救治之術的天宮，所以沒有宵禁，無論哪個天宮的仙子有個發燒頭痛，又或是跌打損傷，都可以隨時去杏林天宮尋求醫治。

        不過，姐弟三個印象中似乎沒來過九五天宮，嗯，來過一次，卻也記不得九五天宮有沒有宵禁一說了。可九五天宮這宮門修得恢宏，門戶緊閉，又有仙童守在外面，姐弟三個面面相覷，不知兩個黃毛小童此番著急忙慌踱來踱去是在等候什么。

        姐弟三個交換了下眼神，云也架得慢了些。不知道初來乍到，深夜叨擾，會不會對人家有所打擾……姐弟三個倒是不怕打擾人家，就怕九五天宮的大帝和父神母神告狀，回家少不了一頓好打，想到這里，姐弟三個又咬牙架了架云，做了個于事無補的掙扎。

        果不其然，守在九五天宮的兩個小仙童就是在等人，等的還不是別人。見到姐弟三人降落云頭，兩個小仙童立馬喜出望外地迎上去。

        一名小仙童棄了雙手背在后面老氣橫秋的姿勢，轉而歡快親熱地拉了楚夕年的袖口激動道：“神君吩咐見到杏林天宮的二公主要立刻帶去沉夕殿。”

        另一名小仙童不甘示弱，立刻接過話頭，補充道：“神君還吩咐見到杏林天宮的大公主和小殿下要立刻帶往迎賓殿。”

        楚夕年被小仙童一頭霧水地拉著往東面走廊走，楚夕辰和楚夕歲卻被另一個小仙童拉著去往西面走廊。

        “神君？哪個神君？”楚夕年歪頭嘀咕。

        走廊里淡淡蘭草馨香，一抹抹一簇簇淺藍點綴于綠叢之間，別有一番淡雅別致。

        聽了這話，拉著她袖口的小仙童明顯有些忿忿，“哪個神君？四海八荒蕓蕓眾生林林總總，也就只有這一個神君呀！飛升過后二公主就要和我們神君大婚了！大婚耶！大婚之后二公主就是我們神君的人兒了！不管你有多缺心眼，可千萬不能再說這么沒心沒肺的話，讓我們大殿下聽到了定要愁眉苦臉垂頭嘆氣神傷一番的。”小仙童在旁提了燈籠不含糊地道。

        經小仙童□□裸的一番提點，楚夕年總算是納悶過來了，心中不免又把神尊重新掂量了掂量：“這話說的也不算夸大。天宮眾多，可上仙尚且寥寥無幾，神君更是稀有。四海之中，六界之內，除了大名鼎鼎的莫知舊，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個了。”稀有程度堪比上古天獸太陽燭照，正兒八經的寶貝。

        楚夕年暗自捋清人物身份，心想著莫要鬧出笑話，忽然腳底一滑，結結實實一個猛子扎到一個胸膛上。

        抬頭迎上一雙熱望的眼，嘴角噙笑，唇紅齒白。

        撓頭，楚夕年呵呵干笑兩聲，想要召喚出一兩句精彩的開場白，卻不想被那人搶了先。

        莫知舊用手扶了扶沒站穩的楚夕年，低頭望了眼青玉小路，眉頭微皺，“害得我們楚夕年差點兒崴了腳，想來它今晚是罪大惡極罪無可恕，這樣，明日一早我就叫人把它換成石子路，像我們在人間時一樣，夕年覺得怎么樣？”

        財大氣粗，浪費無度！

        楚夕年低頭望望滿地青玉鋪就的長廊，上好的青玉石啊，明日一早把它換成石子路就太過鋪張浪費了些。

        再說了，這青玉平平鋪在這里，不會動不會滑死物一個，要說打滑也是走在上面的人不小心走路打了滑，把責任推卸到這青玉小路上著實牽強霸道了一些。

        “不好！”思索一番，楚夕年連忙出聲打斷。

        夜里寂靜，楚夕年這一聲來得突兀刺耳了些。

        她望望莫知舊略微驚訝生動的臉，又覺得自己跌跌撞撞大呼小叫的樣子不妥，大體是不穩重了些。

        呵呵干笑兩聲，楚夕年仔細搜刮腦中僅有的匱乏詞句，“我是說……日子還是緊著點兒過好，這次撞上你是我冒失了，不好遷怒死物。再有，我母神常常告誡我們‘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額，用在這里不妥。但我表達的意思都是一樣的，人間有句話說是講究勤儉持家，不能浪費糧食也不能浪費財物，我對此觀點表示深以為然。這地上的青玉光華流轉一看便是價值不菲，就留它在這里為行路之人迎來送往吧。”

        話音剛落，但見莫知舊臉上一輪紅暈蕩漾開來，蔓延之勢銳不可擋，“楚夕年，我先前還以為你不愿意……嗯，我們還沒有飛升，你就已經開始打著算盤操勞，兢兢業業為我持家……月圓夜深，今日你先在這沉夕殿好好睡下吧，我……我……我明日再來看你。”

        這話說的隱晦，楚夕年也費力聽得似懂非懂。

        聽不太懂也沒什么關系，原先楚夕年只是擔心自己結結巴巴讓別人看了笑話去，卻不知莫知舊人長得干凈利落，說起話來卻是結結巴巴斷斷續續，讓人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還微側了頭紅了臉，這副嬌羞之態比女兒家還女兒家。

        說話間沉夕殿悄然開出一角，楚夕年這才發覺原是莫知舊站在他為自己安排的寢居門前，想來今日相見，無關巧合。

        暗香浮動，月影朦朧。

        由己及人，受了人家這般照顧，投桃報李乃是上策。

        想到此處，楚夕年慷慨大方一笑，見莫知舊說著讓她休息自己卻沒有動身離開的意思，遂揚了揚手晃動了一提雪花糕對他道：“來時路上我在集市上帶了點兒雪花糕過來，也不知道是大姐買的還是三弟買的，不過也差不多了。我手中的這提雪花膏，可是整個三姑鎮的翹楚，有名的招牌糕點，綿軟甜香彈牙可口，大殿下若是不嫌棄，我們一同吃餐夜宵怎么樣？”

        世人皆知天生神君是位頂頂厲害的人物，從古至今統共出現過兩位。

        上一位天生神君還沒等到飛升大帝就在飛升之中殞命了，眼前這唯一一位天生神君自然被捧上了天。

        今日一番計較，法術靈力不得窺見，相貌堪稱六界絕冠，神君光環下竟是個動不動就臉紅的主兒，還是一紅就停不下來的那種。

        莫知舊粉紅著兩片唇揚了揚，“楚夕年，你能同我講這些話，我心里甚是歡喜，像是終于等到了枯樹開了花，那被水煮過的種子都發了芽，總之是奇跡中的奇跡了。我一個大男人，倒是沒什么可顧忌的，可夕年你不一樣，你是女兒身。書上說女兒家的名節比命都重要。你想同我處在一處的心情我自然能理解，我……我也一樣……一秒都不想再等了，就想和你時時刻刻粘在一處。只是我們現在沒有飛升，我們也沒有……所以盡管心中期盼，我卻知道此時自己更應該克制，”言語間愈發溫柔，莫知舊語速忽得加快，“今夜我就宿在你隔壁，來日方長，你今晚好生歇息。”一溜煙跑進了初升殿。

        望著莫知舊風一般逃進了初升殿，楚夕年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沉夕殿和初升殿原是渾然一體緊緊相依的兩座寢殿，方才竟半點兒沒覺察。

        話說的磕磕絆絆叫人聽不懂，又像上次一樣給他逃掉了。

        好像莫知舊總是喜歡說話說到半截子就逃命般在她眼前消失。

        楚夕年掂掂手里的雪花糕，喃喃自語總結概括道：“只有女人才愛吃甜食的，楚夕歲誠不欺我。”

        小仙童把她引來沉夕殿不知何時退下了，莫知舊又自己關在初升殿不出來，月圓夜深，只有蘭草輕輕浮動，周圍一片寂靜，楚夕年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拿著雪花糕不緊不慢地走進了沉夕殿。

        殿內清一色的淡藍色帳幔，和那人的清湯寡淡倒是一脈相承。

        楚夕年歪頭躺在床上，莫知舊的臉在腦中浮現，莫名的愉悅氤氳在心頭，這一覺無夢也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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