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世家的醫書上記載了靈吉仙山上的一些藥石，也僅僅只是記載而已。

        這些石子和樹枝都沾染了仙山上的仙氣，不僅看上去五光十色別樣瑰麗，入藥也是珍奇藥引。

        每天跟在莫知舊身后，他挑水，楚夕年就在周圍撿些色彩斑斕似梅似萍的小石子，有時撿太多了還要莫知舊幫忙揣回去。

        莫知舊總是任由楚夕年在自己身上塞來塞去，回去的時候肩上挑兩人份的水，身上鼓鼓囊囊都是被楚夕年塞的小石子，自然不會開心到哪里去。

        走的路越長，莫知舊的臉色就越難看，到了古剎前的那棵桃樹下，終于要臭著一張臉，悉數抖落掉身上的小石子，翻個白眼對楚夕年道：“累死老子了，你自己收拾。”

        想比于收集寶石害怕被莫知舊提起來暴打一頓的膽戰心驚，楚夕年收集起小樹杈來顯然更得心應手一點。

        莫知舊砍柴，楚夕年就在旁邊唱著兒歌捉捉他身旁的蝴蝶蜜蜂，摘兩朵自己從來沒見過的花，然后插到莫知舊的衣襟上。

        實在是楚夕年覺得這里花團錦簇，燦爛絢麗，莫知舊卻從頭到尾藍得讓人眼暈，委實需要這些花花綠綠精心妝扮一番。

        跟著莫知舊的日子里楚夕年長了不少本事，察言觀色的能力突飛猛進，實現了質的飛躍。

        一個月的時間，鍛練得楚夕年每當看到莫知舊醞釀情緒準備爆發時，楚夕年就連躥帶跳把花從莫知舊身上拿下來，戴到自己身上：“這么漂亮的花，干啥不要？”然后嘻嘻哈哈朝莫知舊做個鬼臉，自己一溜煙跑回古剎里乖乖等莫知舊回來做飯了。

        闖完禍以后的楚夕年恭敬本分，為了莫知舊能在燒火做飯時留下一些形狀奇特可愛的小樹杈，楚夕年可謂是極盡諂媚，搜腸刮肚想些山下的奇聞異事講給莫知舊聽哄他開心。

        許是楚夕年在醫石藥理上沒有天賦，許是楚夕年秉性頑劣，總而言之記事起她一直不得族中長輩歡心，也因此楚夕年不是終日閑逛在市井小民之中，就是一個人在山中游蕩，這次聽來的折子戲終于有了用武之地，遇到莫知舊后楚夕年的嘴巴拉巴拉好像就沒有停過。

        這天楚夕年中午吃四色片糕時不小心掉在地上，秉承著勤儉持家的傳統美德，楚夕年想都沒想就一把抓起地上的四色片糕揉進了嘴里，在莫知舊瞠目結舌嫌惡至極的注視下，楚夕年覺得自己的形象實在是……嗯……邋里邋遢。

        窗外微風吹拂，清爽愜意，偶爾一兩只彩蝶飛到窗欞上，又翩翩逐著風飛得遠了。

        午飯過后楚夕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著自己不好繼續寄人籬下，主要也是百無聊賴，就在午休后挑了個莫知舊讀書的時辰偷偷溜下山去，想要下山懲強扶弱一番秀秀新學的武藝，順便和族中長輩報個平安，雖然大概也許他們也并不在意。

        出門前楚夕年在心里幻想得很是完美，什么“一代俠女橫空出世。”，什么“巾幗英雄不讓須眉。”

        她卻不知這靈吉仙山上難上，下更難下，更別提什么名震天下了。

        剛離開古剎沒多久，驚雷攜裹著狂風，豆大的雨珠就掉下來了。

        出門沒看黃歷，上山后的第一場雨，被楚夕年這倒霉鬼趕上了。

        忽然回想起今日莫知舊午飯過后早早收了晾在外面的衣服，想來他早從星象之中看出了這場暴風雨的端倪，“這廝，自己還留了一手。”正憤憤不平著，又一記驚雷劈下來，嚇得楚夕年一個激靈。

        電閃雷鳴之間，狂風還助紂為虐地咆哮，雨水拍打在臉上身上讓人無處遁形。也不知道淋成落湯雞的楚夕年有多慘不忍睹，周遭小花小草們都不忍直視地彎下了腰。

        又有兩片樹葉不假情面拍在楚夕年門面上，她的眼淚還沒來得及擠出來，一把油紙傘就遮住了楚夕年頭頂上的整個世界。

        “你這小鬼，此番出來是想摳些山上的泥巴回去嗎，還是這些枯枝敗葉？”莫知舊伸手給楚夕年抹一把臉，動作不溫柔卻耐心細致地幫楚夕年從碎發到長衫上的枯枝敗葉面面俱到摘除干凈。

        楚夕年一把抓住莫知舊的袖口擦擦鼻涕，“我只是覺得無聊出來走走，怎么你猜得我在這里？”又用力把鼻涕往回吸了吸。

        “無聊？很無聊么？”莫知舊平淡的臉上略顯驚訝，轉而低頭看著楚夕年，又歪頭思索一下。

        楚夕年搖搖頭，“怎么你猜得我在這里啊？”

        “不知道你在這里，平日里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沒尋見你，所以才來這僻靜旮旯碰碰運氣，不想你這小鬼竟真在這里。”仰起臉也看不到莫知舊此時的表情，只看到他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掉，那把油紙傘扣到楚夕年手上，“自己撐傘。”

        “有傘還淋濕了么？”楚夕年伸手抓緊莫知舊的袖口，輕松攥出一把雨水，“我說剛剛怎么擦鼻涕也擦不干凈。”

        “嗯。”莫知舊無語，扭臉帶著楚夕年往回走。

        可能是淋雨淋傻了，聽到楚夕年說把鼻涕擦在他袖口上，莫知舊竟都沒反應過來要嫌棄兩輪。

        楚夕年小碎步跟上，雙手抓傘努力撐在倆人中間，“怎么有傘還淋濕了呢？”

        “沒來得及撐。”語氣不善，莫知舊回頭白一眼楚夕年，埋汰道：“你這小鬼……怕黑還跑的這樣遠。”這才不忘把剛才的嫌棄補上。

        回來以后楚夕年換上了莫知舊小一點的衣服，倆人年齡相仿，個頭也差不多，莫知舊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看不出有什么違和。

        這下好了，倆人都清一色藍衣著身，楚夕年再也別抱怨莫知舊清湯寡淡了。

        室外嘩啦嘩啦都是雨珠拍打地面的聲音，莫知舊神色如常也不言語，只待一聲悶雷從楚夕年肚子里呼之欲出，尷尬打破了面前的安靜，楚夕年不動聲色地往莫知舊身邊蹭了蹭，膩味地莫知舊二話不說起身做晚飯去了。

        約莫著楚夕年覺得自己做了錯事，莫知舊做四色片糕時，楚夕年第一次在旁邊小心翼翼地跟著打下手，還用袖口把莫知舊不小心沾到臉上的面粉撲落干凈了。

        倆人難得的和諧團結。

        晚飯時的氣氛異常安靜，“我教你釀酒吧。”雨聲漸小，莫知舊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手中的姜絲紅糖水隨著莫知舊的手若有所思地轉來轉去。

        “啊？學釀酒做什么？”楚夕年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姜絲紅糖……它不合你口味么？”弱弱瞇一眼莫知舊，做錯事的小鬼是沒什么發言權的。

        莫知舊盯著楚夕年看了許久，“你不是說無聊么？有趣一點的話……好像……我也只能教你釀酒了。”很是勉強地點點頭，自我肯定道：“確實比讀書有趣那么一點點。”傻氣地望一眼楚夕年，莫名地沾染上幾分可愛。

        看著莫知舊這中氣不足的樣子，楚夕年呵呵干笑兩聲，夾一筷子青菜放到莫知舊碗里，討好道：“我想讓師父教我。”

        “我師父一生只收了我一個徒弟，你要想拜師的話……師父愛喝酒，或者你釀酒試試？”

        一連幾天倆人都忙活著釀酒的事，倒是讓楚夕年順利地把下山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凈了。

        這天陽光明媚，萬里無云，天空是屈指可數的好。楚夕年早早打起要拉著莫知舊出去挑水的好算盤，卻遲遲沒等到莫知舊從內室里出來。

        日上三竿，楚夕年實在坐不住了，偷偷溜進莫知舊的內室，才發現莫知舊的額頭燙的出奇。

        楚夕年嚇得慌了神，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隨身攜帶的藥丸就著水給莫知舊吞下去了。

        這還是上次她被虎斑響尾蛇咬傷后，族中長輩給她服下的以毒攻毒的救命丹藥。

        丹藥下肚以后，莫知舊臉上仙色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痛苦，嚇得楚夕年跌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虧的師父閉關時右眼接連三跳，又聽見楚夕年石破驚天的哭聲提前出關，這才救下了差點兒被楚夕年害死的莫知舊。

        前腳莫知舊的毒剛解，后腳師父擔心楚夕年再留下去，怕是遲早要把自己的愛徒霍霍死。再有這古剎被周圍的仙氣隱者，縱使杏林世家全員出動尋找楚夕年終是無所收獲，想來也到了該送楚夕年回去的時候。

        想到此處，師父二話不說就要把楚夕年送回杏林世家。

        被師父送走的這天楚夕年很是戀戀不舍，眼下仙師面色不善，楚夕年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也不敢放肆，心里盤算著先回家告別族中長輩，等仙師氣消了再殺回來拜師學藝。

        思索再三，楚夕年對著莫知舊開口道：“你可不要把別的小朋友隨意撿回來，我去去就回，莫知舊你一定要等我啊，”頓一下，又想起她留在仙山上的那些寶貝，莫知舊這般沒心沒肺，那些寶貝要是被別的小朋友占了去可真是太讓人心疼了，楚夕年又不放心地囑咐道：“還有，不要和別的小朋友做朋友。”楚夕年看著床榻上剛剛醒轉過來的莫知舊，說話時面上是一臉的鄭重其事。

        莫知舊從床榻上坐起來，惺忪的眼還掙得不大爽利，思路倒已經清晰，“你且好生把心放在肚子里，在我這里四海列國只你一人，天上人間，從頭至尾便只有你一個。”

        說到底莫知舊也不知道四海列國天上人間到底有多遼闊，只因師父總說：“莫知舊啊，如果這人世間還有救，在這四海列國只你一人，天上人間，從頭到尾便只有你一個，可以救黎民于水火，結亂世開太平。卻只怕……”

        掐頭去尾取中間，楚夕年這么心心念念的想拜師，想來套用師父這話安撫楚夕年是有一定說服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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