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莫知舊帶著楚夕年拿回來的醫藥和藥方趕赴漫野,七日后,漫野的疫情基本得到控制。
盛夏里的合歡樹葉子綠的發亮,這次回來莫知舊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在這樹蔭下等著自己回來的楚夕年。
“楚夕年,待你桃李年華,我三書六禮娶你為妻可好?”很突兀的一句開場白,被莫知舊說的很是流利通順,背臺詞一樣,大概是在心里反復練習了很多次很多次。
風起時總會帶動樹葉,莎莎的聲音磨得人心里也癢癢的,楚夕年臉上斑駁搖曳,黑白分明的眼睛生動地望著眼前之人,半晌,她搖搖頭一本正經道:“不好。”
莫知舊身形跌了一下,借著葉子飄落劃過倆人中間的空檔,莫知舊緩緩動了動嘴唇,溫柔之聲自嘴中流泄:“怎么……不好呢?”
“莫知舊,你生的這般妖孽,我今后嫁與你定是要受盡冷風吹,吃盡人世辛辣酸苦的。”楚夕年翻身蕩在秋千上,距離莫知舊又遠了一步,臉頰上的紅暈若隱若現,話音剛落,她好看的眸子就隱沒在高大的合歡樹葉之中,讓人看不到心事。
莫知舊眉眼彎了彎,嘴角不自覺蕩出一個許久不曾在他臉上出現的笑,聲音放得算了,卻莫名讓人心安:“你且好生把心放在肚子里,在我這里四海列國只你一人,天上人間,從頭至尾就只有你一個。”
這話說完,莫知舊也不上前,也不看她,只是俯身伸手扶了一朵歪頭垂腦的小花,動作又是憐惜又是輕柔,這下不光耳朵,連脖頸間也紅的緊了。
楚夕年跳下秋千,一手叉腰一手拿合歡樹枝抵著莫知舊的脖頸:“書里說過,小孩子說的話是斷斷不能當真的。”
“那是世人涼薄善變,我對你赤誠長情,敢叫日月同鑒。”言語間不知何時楚夕年已被一雙手臂環住腰身,天地之間只剩下了莫知舊叮叮咚咚的心跳和他那緋紅的臉。
“如此說來,你定不會負我?”楚夕年低頭,掙開他圍在自己腰間的手,慢慢退到三步開外的小石子路上,歪頭垂著彎彎的眉眼看他。
莫知舊晶亮的眸子星星點點,嘴角噙滿笑意深深回望著她,“決然不會。”
“知舊,為著你這一句話,我等你娶我。”一轉身就從莫知舊的視線里溜走不見,躲到涼亭去了。
“好,你等我。”
剛剛還是晴空萬里,一扭臉就烏云密布,驚雷一道,豆大的雨珠就噼里啪啦地砸下來了。
莫知舊和楚夕年正在涼亭躲雨,只見侍衛跌跌撞撞來報:“報,報告太子,杏林世家……杏林世家已于昨日子時遭遇屠殺,無一……無一幸免。”
這邊莫知舊還沒反應過來,楚夕年驚聞噩耗一頭暈倒過去了。
北淵國皇帝秘密得到杏林世家救治南興國的消息,又確定了他們一直追殺的周憬然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杏林世家的長公主,斷臂之痛瞎眼之痛新仇舊恨讓仇坤父子二人惱羞成怒。
仇坤竟不惜派自己的親生兒子仇昇,帶人喬裝打扮混入靈吉仙山腳下連夜秘密屠殺杏林世家,雞犬不留。
醒來之后楚夕年就看到了坐在床邊一臉緊張的莫知舊:“夕年你醒了!”一扭臉看到旁邊的獨活還有白布蓋著的三四具尸體。
這些都是北淵國派來刺殺杏林世家長公主的。
楚夕年早先就和這些殺手過了幾招,見莫知舊和獨活沉默不語,心下了然。
不過即使沒這幾具尸體,楚夕年也沒打算主動給仇坤送條命去哄他開心。
之前是自己太任性了,一直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太任性了……那些幼稚可笑的自以為是,那么血淋淋□□裸地碎在她的心里面。
沒有闖禍的資本了,這次是真的,再沒有人在下面托著她供她肆無忌憚的闖禍了。
為什么現在才懂呢?
為什么只有失去之后才能想通呢?
為什么呢?
楚夕年小小的縮成一團,垂著腦袋小聲呢喃:“阿婆在天之靈保佑我,知舊我會有機會的對嗎?”
莫知舊看著眼前的楚夕年,以前一直以為楚夕年憑著三腳貓的功夫落得個小鬼俠的稱號是浪得虛名,今日才知道楚夕年的過人之處也來自她冷靜睿智的頭腦,清晰的判斷力和深沉的忍辱負重。
只是看清生活真相的人才肯活的這樣理智,那么殘酷的認清這個世界然后痛苦的承受著,這可能才是對楚夕年最蝕心挖骨的酷刑。
“只能忍耐對嗎?只能忍耐。”楚夕年喃喃自語道,倔強著從頭到尾沒掉一滴眼淚下來。
楚夕年的忍耐只是換回了加倍瘋狂的刺殺。
楚夕年雖為女身但身手不錯,欲取楚夕年性命并非易事。更何況莫知舊把楚夕年保護得固若金湯,暗殺更是難如登天。一連幾天北淵國派去的頂尖殺手,但都被獨活一刀致命整整齊齊碼好。
幾天下來,北淵國派去的高手不少,能活著前來復命的,普天之下找不出一人。
這天楚夕年沒等來仇坤派來刺殺她的人,卻等來了一條密報,一條算得上讓她大快人心的密報。
探子秘密來報北淵國仇坤的兒子仇昇疑似感染瘟疫,高燒不退。
屠族當日杏林世家還有許多無辜染病的村民等待醫治,且仇昇一行人屠族途中兩次秘密經過漫野一帶,此次他感染瘟疫并非無辜,全系一罪有應得。
果然,密探報回來不久就迎來了北淵國和親使者。
兒子生死一線,這次仇坤當然不打算強取,而是以和親相逼迫,打的一手人面獸心卸磨殺驢的好算盤。
“北淵國越發厚顏無恥趁火打劫,竟向南興國提起和親之事。和親對象不是別人,正是杏林世家的長公主楚夕年。坤賊還破天荒的承諾了如若長公主和親,愿與南興國停戰三年。”一宮女聽說消息神神叨叨嘀咕道。
“呸,屠了人家滿族又大言不慚提和親,這事兒當真只有仇坤這狗皇帝才能想得出。”憤憤不平的宮女低頭啐了一口道。
“他兒子仇昇的命是命,杏林世家上上下下幾十口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旁邊的宮女推搡一下,小聲問道:“你們說杏林世家的長公主……會去和親嗎?”
惹得旁人連連搖頭,“但凡有點兒血性的都不會去和親的吧,這中間可是隔著屠族的血海深仇啊。”
又有一宮女不甘示弱:“我看不見得,杏林世家的長公主早有俠名,懲強扶弱劫富濟貧,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太子征戰之時長公主是他戰場上的左右手,身手也是不凡。正是因為有血性,我看這長公主八成是要去和親的。”眼珠一轉,“順道再來個俠女刺坤賊。”
此話一出,立即引起一連串的質疑之聲:“連你都能想到的事兒,仇坤那狗皇帝他會想不到么?”
“那坤賊是何等心狠手辣,自從斷臂那事兒以后,就連上朝那狗皇帝都把自己里三層外三層包裹嚴實。別說是一個杏林世家長公主,就是再搭上一打,那也是白瞎。咱們太子派出去多少刺客刺殺他,不也沒能讓這狗賊去陰曹地府贖罪么?”
也有宮女持不同看法,道:“行不行都要試試嘛?難道親眼看著這坤賊叫囂不成?我是咽不下去這口氣。”
“你咽不咽得下去這口氣又有什么關系,關鍵是那長公主的態度。”
一小宮女連忙舉手,道:“我賭長公主會去和親。”
又一小宮女搖頭嘆息道:“你看她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想來她不會去。長公主也是人,哪會有人不貪生怕死呢?”
又有好事者俯身貼耳道:“早就傳聞長公主早些年就被逐了出去,想來感情疏離也算正常。不過我倒是希望她能多為黎民百姓想想,她怕死,百姓們就不怕死么?犧牲自己一個去和親換回兩國的太平,也算是功德無量的大事一件,做人嘛,不要那么自私。”氣流劃過耳朵,搞得人癢癢的,很是不舒服。
這話聽來更叫人難受。
終于有宮女看不過去,“怎么人家不和親就算自私了?她又不是我們南興國的長公主,憑什么要求人家千里赴死嫁給自己的滅族仇人?這算哪門子道理?”
被懟了一通,此人自然不服,道:“她若敢去我敬她是個俠女,她若是不敢的話,我看這么多年的俠女當真浪得虛名。”
又有義憤填膺者為長公主出頭,道:“你怎么能這么說呢?當初惹下了這滅族大禍,也是為了救咱們南興國的百姓,你如今怎么好意思把人往火坑里推呢?那狗皇帝這般慘無人道,仇昇疫病痊愈之日,想必就是長公主命喪黃泉之時。”
聞言,此宮女繼而提高音量道:“當初既是可以為了救百姓惹下滅族大禍,如今怎么就不能為救兩國百姓去和親啊?”
又有宮女出來補充:“就算長公主去和親,你覺得北淵國會放棄攻打南興國嗎?什么休戰三年?那坤賊是何等信口雌黃你我又不是沒見識過。”
“就算長公主真的答應要去和親,太子殿下也不會同意的。”
“聽說了嘛,太子殿下和長公主定下婚期來了,不僅如此,太子殿下還親口承諾三書六禮娶她為太子妃呢!”
“南國生君子,燦爛似星辰。難怪太子殿下今日在朝堂之上又提起太子守國門絕不議親,她杏林世家的長公主不愧是咱們太子殿下寵在心尖上的人啊……”
“就沖太子殿下這份癡情,叫我死上十次八次怕是也心甘情愿了。”
“……”
宮中上下大大小小傳遍,議論之聲沸沸揚揚,只有楚夕年不緊不慢穩如泰山。
旁人只看得楚夕年害死了全族人還一副事不關己的冷血模樣,卻不知她握拳時指甲把手掌握出血來誓死也要為族人報仇。
此番不動,是隱忍,是按耐,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未雨綢繆。
可她楚夕年沉淀情緒的功力太淺,學習審時度勢也才是一兩天前的事情,滿族傾覆皆系她一人任性連累,此時又是一個人發抖的厲害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是怕人的血絲,冷汗把上衣都打濕了一半。
莫知舊不忍,抱起她往回廊走,“我寧愿你閉目塞聽,也不愿你聽這些的污言穢語心事重重。”
“污言穢語么?那是百姓們的心里話吧。”
“你從來不必管別人心中口中如何如何,你眼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安心保重好自己。”不然,那真是要了我的命。
“那如若我走了和親的路,你該當如何?”楚夕年猛地抬頭,帶著額邊的發絲都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望著莫知舊,昏暗的月光下倆人好像隔著很遠。
“和親之事你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護你周全,”莫知舊頓了一頓,臉頰到耳根甚是古怪火燒云般紅彤彤一片,“在我這里并沒著什么童言無忌,我說了四海列國只你一人,天上人間,從頭至尾就只有你一個。”
這該是句頂動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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