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沈扶月離開廂房后,一路往浮翠閣去。
浮翠閣僻靜,少有人至,是個清幽的好地方,沈扶月和陸顯一早便約定好在這里相見。
離的遠遠的,沈扶月便看見了陸顯。
陸顯站在假山前,穿著一身繡竹葉紋的直綴,清俊又斯文,實在是難得的好相貌。
沈扶月臉上漾起一個笑:“顯郎。”
陸顯已經到了有一會兒了,他先是朝沈扶月笑了下,才問道:“扶月,你怎么才來?”
沈扶月眉頭輕蹙,略帶著憂愁道:“剛才扶雪有些不舒服,我扶著她去歇息了,這才耽擱了一會兒。”
對于沈扶雪這個未婚妻,陸顯多少也是有些好奇的,他原本想著今天或許能見沈扶雪一面,沒成想沈扶雪身子又不舒服了,不過見不到也便見不到吧。
沈扶月另起了個話頭,道:“且不說這個了,顯郎,你這些日子出去辦差可還順利?”
他們之前雖偷偷相見過,不過時間緊張,也沒來得及說這些。
提起差事,陸顯不由有幾分激動,他眉飛色舞地同沈扶月說起來,沈扶月間或回應兩句,氣氛一時間很好。
沈扶月見狀道:“顯郎,你先前答應我的事,可還作數?”
沈扶月說著,眼睛里就盈滿了淚珠:“顯郎,我今年已經十六了……”一派泫然欲泣的模樣,好不惹人憐。
大周朝的女子一般都是十七八歲出嫁,而且怎么也要備嫁個一年半載的,沈扶月的年齡確實是等不得了。
陸顯一貫喜歡的就是沈扶月的溫柔懂事,此刻見沈扶月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心中不由一痛。
他把沈扶月攬在懷里:“扶月,我一定盡快退了和沈扶雪的婚事,早日迎娶你過門。”
只不過話雖如此,陸顯心里其實還是決斷不了,他打算至少過上半年以后,再找個好的由頭,和祖父緩緩提起此事。
沈扶月聞言歡喜不已,她剛要說話,就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陸顯抬起頭,就看到了從假山后出來的陸堯臣和姜老夫人。
陸顯魂飛天外:“祖父,祖母……你們怎么在這里?”
沈扶月一驚,她連忙從陸顯的懷里掙脫出來。
陸堯臣也沒料到,竟然會撞上這種事。
陸堯臣面色鐵青:“回府!”
陸顯手腳冰涼,根本無法思考,只能隨著陸堯臣回府。
…
定國公府。
剛一回到府邸,陸堯臣便拿起鞭子,準備執行家法。
陸顯還沒回過神來,愣愣地跪在地上,連躲都忘了。
陸顯的娘親柳氏哭喊不停,她抱住陸顯不肯撒手:“父親,顯哥兒只是一時糊涂,您千萬饒恕他一回吧。”
柳氏前頭生過兩次孩子,可都沒養活,陸顯是唯一一個站住腳的,柳氏幾乎是把陸顯當做命根子一般,如何能眼看著陸顯挨家法,這不啻于要她的命。
堂前一時間哭鬧不休。
陸堯臣長嘆一口氣,頹然坐在椅子上,他想起了和老濟寧侯的交情。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孫兒竟會行如此事。
姜老夫人也在一旁勸道:“現在你便是打死顯哥兒也無用,還是先解決這事為緊。”
陸堯臣點頭,是這個理兒。
半晌,陸堯臣起身看著陸顯:“明天一早,你便隨我去濟寧侯府退婚。”
在沈家兩個姐妹如此左右反復,他們定國公府做不出這種事來,還是及早去退了這樁婚事為好。
這時節退婚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兩家相互說好了,也沒什么人說道,如此也不耽誤了沈扶雪。
陸堯臣做事雷厲風行,第二天一早就帶著陸顯去了濟寧侯府。
碰巧,今天是休沐日,他們到的時候沈正甫剛用完早膳。
聽門房說定國公親自來了,沈正甫很是訝異,他隨紀氏一起去了正屋。
沈正甫向陸堯臣見禮:“伯父怎么親自來了?”
沈正甫是小輩,禮數自然要周到。
陸堯臣心中越發愧疚,他道:“此番來卻是有件事。”
陸堯臣斟酌著說了想要退婚的事,自然,陸堯臣的話說的很漂亮,還說兩家日后還和從前一般往來。
聞弦歌而知雅意,正好他們這邊也想退婚,此事也算是兩邊都相宜。
至于原因,沈正甫也不想探究,左右只要不礙著沈扶雪便好。
當即,沈正甫便讓下人取出了婚書,雙方把婚書交換回來,如此一來,便算是解除婚約了。
事情圓滿解決,陸堯臣自覺沒有臉面再多待,便想著帶陸顯離開,可陸顯卻沒有動。
不僅沒有動,陸顯還跪在了地上,背脊挺直地看著陸堯臣和沈正甫。
沈正甫皺眉:“賢侄,你這是何意啊,可是還有什么事?”
陸顯只覺得胸中似是有一團火在燒。
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沒有睡覺,他知道此番祖父定是氣急了,待回府后肯定還會許多懲罰,至于沈扶月……祖父肯定不會再讓他和沈扶月見面。
可陸顯轉念一想,他都如此了,更遑論沈扶月一個小娘子。
昨天的私會被撞破,沈扶月又該如何自處,她日后要怎么辦?
他怎么說也是個男人,要負起男人的責任來,他不能就這樣扔下沈扶月不管。
陸顯胸中生出一團豪氣,他俯身磕了個頭:“沈伯父,晚輩想求娶沈大姑娘為妻。”
陸顯心里很清楚,沈家的二房一向是靠大房過活的,再加上他剛退了和沈扶雪的婚事,想要求娶沈扶月的話,一定要經過沈正甫。
既如此,不如今天當著沈正甫的面求娶沈扶月。
陸顯話音落下,屋內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陸堯臣更是氣的嘴唇直哆嗦,他是怎么也想不到,陸顯敢當場提這事!
沈正甫到底在朝中浸淫多年,聽了陸顯的這一番話,他若是還不明白,也不用再在朝上混了。
很明顯,陸顯是同沈扶月有了私情,這事兒被陸堯臣撞破了,才有了今天的退婚之事。
沈正甫面色淡淡的:“扶月的婚事自是要由二弟做主,我這個做大伯的不好置喙,賢侄還是先請起吧。”
沈正甫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可熟悉的人都知道,他這是氣急了。
陸堯臣終于緩過勁兒來,“孽障,還不跟我回去!”
陸顯到底是個剛弱冠的小郎君,平素一向叫柳氏養的有些不知事,性子也溫和,這回是少有的有勇氣,可也只不過這一次罷了。
現下叫陸堯臣這么一呵斥,陸顯胸中的那些勇氣便全散了,他失魂落魄地隨著陸堯臣回了定國公府。
正屋的這場鬧劇終于結束,只不過眾人沒瞧見,一個小丫鬟匆匆往西院去了。
這小丫鬟名喚杏兒,正是沈扶月的貼身丫鬟,她方才是去抱廈領東西的,沒想到碰巧撞見了這事,立時就把這事稟報給了沈扶月。
沈扶月捏緊了帕子,臉色煞白:“當真?”
杏兒點頭:“奴婢聽的真真兒的。”
和陸顯想的不同,沈扶月雖然也害怕,但她并沒有陸顯想象的那般膽小,相反,她一直在想解決的法子。
沈扶月急的在屋子里繞來繞去。
沈扶月心里清楚,如果她不做些什么的話,這事便成定局了,定國公是不會允許陸顯娶她的。
沈扶月深吸了一口氣,不行,她不能再這么慌亂下去了,她得想個法子。
半晌,沈扶月的眼睛忽然一亮,她叫來杏兒,“杏兒,你現在就出府,照我吩咐的做。”
…
京城雖大,但消息卻傳的極快,尤其是那些沾染了風月的消息,更是傳的飛快。
當天晚上,陸顯與沈扶雪退婚,并求娶沈扶月的消息,就傳了開來。
據說是有高僧依著陸顯和沈扶雪的流年運勢,測算出兩人命數不和,不適宜成婚,而沈扶月和陸顯的命數正相合,這才有了求娶沈扶月的事兒。
這說辭正是沈扶月讓杏兒散播出去的。
還別說,這說辭不少人都信了,畢竟人的運勢總是發生變化,再加上沈扶雪和陸顯多年來一直分隔兩地,面也沒怎么見過,命數不和也是有的。
而且這種事在京中也屢見不鮮,畢竟這時節成親不只關乎兩個人,而是兩個家族的事,是兩個家族用姻親維護關系而已。
若是底下小輩命數不和,另換人選也是有的。
只不過也有很多人不信,他們覺得這無非是個托詞罷了,畢竟兩人都有婚約這么些年了,怎么早不想起來合命數,偏這會兒想起合命數來了。
眾人又想起沈扶雪病弱的身子,他們覺得定是陸顯嫌棄沈扶雪體弱,這才轉而求娶沈扶月。
一時間眾說紛紜,不過不管如何,這消息轉眼間就傳遍了京城。
定國公府。
陸堯臣也聽下人稟報了這個消息。
陸堯臣攥緊了拳頭,吩咐道:“把那個孽障給我帶上來!”
自打回府后,陸顯就被罰跪在祠堂。
陸堯臣囑咐不許用蒲團,陸顯就生生地在青石板上跪了一整天。
陸顯的膝蓋難免受了傷,一路搖搖晃晃地到了堂屋。
陸堯臣氣的急了,當即就拿了鞭子執行家法。
這回柳氏也不敢攔了,陸顯生生地受了好幾鞭。
陸堯臣早年一直在涼州駐守,領兵作戰,驍勇無比。
現在年歲雖然大了,但一身武力也非常人可比。
幾鞭子下去,陸顯便唇色泛白,幾欲暈倒,一下便軟倒在了地上。
柳氏幾乎哭成了淚人兒,可她知道陸堯臣這下是真的生氣了,也不敢勸什么,只能在旁邊哀哀哭個不停。
陸堯臣氣不過,還要再打的時候,陸時寒來了。
陸時寒一身玄色衣袍,衣角邊繡著暗紋,他攔住了陸堯臣的鞭子:“父親,還是先把事解決了為好。”
陸堯臣自是知道這個道理,他無奈地放下鞭子,然后坐在椅子上。
陸顯的后背上泛了血,一道道鞭痕極其嚴重,他喘氣兒都有些費勁兒了。
陸顯沒想到,竟然是他一向最畏懼的四叔勸動了祖父。
陸堯臣閉了閉眼睛。
正如陸時寒所說,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追究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還是要及早解決問題,不讓事態再蔓延才是。
這番流言一出,不管事實真相如何,陸家和沈家兩家都已被架在了烤火架上。
為今之計,只有讓陸顯娶了沈扶月,默認命數不和的說辭,這樣對兩家是最有利的,于兩家名聲都無礙。
若是不娶沈扶月,那么陸家便會變成反復無常,在沈家兩姐妹家左右反復的小人,而且沈家兩位姑娘的名聲也會全都被毀了,以后還能嫁什么好人家,兩家也便結了仇了。
思及此,陸堯臣不由一嘆,外人自是不知,現下他們兩家也和結仇差不多了……
陸堯臣無奈地擺了擺手:“明日便遣人去濟寧侯府,定了和沈家大姑娘的婚事。”
陸顯沒想到事情竟然這樣成了,他心中不由升起一陣喜悅,不過還沒等到他高興多久,就聽陸堯臣道:“只不過,以后是不能再這么由著顯哥兒了!”
很明顯,陸堯臣這是要重重懲治陸顯了。
柳氏聞言又哭了起來,依著陸顯的文弱身子,要是再挨幾鞭子的話,只怕要傷的下不了床了。
陸顯也有些害怕,他的聲音很虛弱:“祖父……”
陸時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頭看著陸顯,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父親,不如讓陸顯去永州衛的衛所軍歷練一下。”
陸家世代為大周戍守邊境,對軍中一應自是熟悉。
永州衛的都指揮使曾是陸堯臣的手下,讓陸顯去永州衛歷練一下,自是一句話的事。
至于陸顯手上的差事,就先暫時擱置就是了。
陸堯臣沉思片刻后點頭道,“也好,且讓他在那兒好好歷練一番。”
陸顯自幼就在京城長大,從未經過風雨,尤其柳氏接連失了兩個孩子,更是把陸顯當做眼珠子一般對待,這才叫陸顯養成了現在的性子。
陸顯是長房的嫡子,若是陸顯立起不來,長房也就敗了,他早該狠下心來,送陸顯去軍中。
柳氏一個婦道人家,自是不知道外頭的這些事。
至于陸顯,他一向喜歡讀書,雖出身將門,但對這些軍中事也不怎么了解,還以為逃脫家法的處置是好事。
他哪里知道,尋常公子哥在永州衛待不了幾天便受不住了,更是哭爹喊娘個不停,更何況陸堯臣這回狠下心讓他在那兒待上一段時間,他這次定是要狠狠脫下一層皮的。
陸時寒摩挲著案幾上的茶杯。
陸時寒知道他父親的性子,尤其這樁婚事是當年他父親和老濟寧侯親口定下的。
若是不把事實擺到眼前,他父親是不會信的,這婚事也不可能退掉。
至于陸顯,若不是這次事情的突然刺激,他一時間怕是生不出勇氣主動退婚。
依著陸顯的性子,或許會有主動退婚的一天,只不過定會拖上許久,而陸時寒卻有些等不及了,這才有了宴會那日的事。
如此一來,這樁婚事便能安安生生地退掉,不起任何波瀾。
只不過他沒料到的是,他這個一向優柔寡斷的侄子,竟也能膽大一回,做出這種事來,他倒還真是小瞧了這個侄子。
燭火昏黃,窗扇外樹木的濃蔭透過窗紙落到陸時寒身上,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陰翳。
陸時寒垂眸,烏濃的眼睫微微垂下。
不過現在也好,且讓陸顯好好去永州衛所軍待一陣子吧。
陸時寒面無表情地喝了口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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