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前世番外
燈影幢幢, 一切都仿佛籠罩在暗夜中。
沈扶雪在喃喃了幾句后,重又安睡過去,只不過手還一直握著陸時寒的手。
半晌, 陸時寒輕輕將手抽出來,然后把沈扶雪的胳膊重新放到錦被里。
整個過程緩慢而又輕柔,沈扶雪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也許是蓋嚴了被子的緣故, 小娘子輕蹙的眉頭舒展開來,睡的安穩又恬淡。
坐了約莫兩盞茶時間后,陸時寒才離開。
翌日早晨, 沈扶雪被明亮的日光晃醒。
她一睜眼就見云枝欣喜地道:“姑娘, 您今早上沒有發熱!”
云枝打小就伺候沈扶雪,知道這是沈扶雪身子轉好的跡象,她當然高興。
沈扶雪沒有回應云枝的話,她腦海中莫名閃過了一絲片段——
似乎是她在睡夢中夢到了陸時寒, 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還握住了他的手……
沈扶雪抿唇, 這應當是夢吧, 可她怎么會夢到陸時寒, 還握了他的手, 她怎么會做這樣的夢?
云枝疑惑道:“姑娘,怎么了?”
她們姑娘怎么好像心不在焉的,像是在想什么事似的。
沈扶雪回過神,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沒什么,你去告訴一下外祖父和外祖母, 說我好了一些, ”免得他們擔心。
云枝應諾:“是, 奴婢這就去。”
…
自打那晚開始, 沈扶雪身子逐漸好轉,不過她的身子到底有些虛弱,后續還是養了七八日才徹底好全。
沈扶雪身子一好,紀詢一直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也有心思外出訪友了。
此刻,紀詢就在陸時寒府上和陸時寒閑聊。
紀詢絮絮叨叨個不停,言談間提起了沈扶雪的病,他和陸時寒說道:“濃濃的病可算是好了!”
這才病了沒多少天,沈扶雪整個人就瘦了一圈兒,紀詢這個表哥很是心疼。
陸時寒適時道:“不知府上可有空,若是有閑暇的話,我該登門看望一下沈小姐。”
紀詢聞言一怔。
不過他轉念一想,陸時寒曾在紀府上住過一段時日,還和沈扶雪一起看過好些時日的書,也算是相識,現下沈扶雪身子好了,陸時寒去看望一下是很合乎情理的。
紀詢便道:“今日便可,”頓了頓,他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濃濃她就自個兒一個人在家,每日都無聊孤單的很,今兒我帶你去看望她,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紀詢猜的果然沒錯。
今日下午,沈扶雪看到紀詢和陸時寒以后,果然很是開心,不過開心之余有些緊張。
沈扶雪拉著紀詢說悄悄話:“表哥,你怎么沒提前告知我一聲,就帶著江公子來了。”
幸好她妝容衣飾都很好,沒有出錯。
紀詢尷尬地哈哈一笑,他一時給忘了。
按說這種情況是該提前告知一聲的,若不然突然到來的話,主家沒有收拾好怎么辦。
兩人沒再說話,這個小插曲便算是過去了。
沈扶雪邀請紀詢和陸時寒坐到椅子上,她則是坐在一旁。
還未等陸時寒開口,紀詢就先嘆道:“濃濃,瞧你現在瘦的。”
沈扶雪的身子骨本就纖弱,現下病了一場,更是弱柳扶風一般。
陸時寒想起了前些時日,沈扶雪和他一起在書房看書時的場景。
那時候小娘子偶爾會打瞌睡,每每打瞌睡的時候,就會用一只手托住腮,睡的香甜而又美好。
他還清楚的記得,陽光照在小娘子的臉上,他能清晰地看見小娘子臉上淺淡的絨毛。
小娘子臉頰紅撲撲的,像是夏日的蜜桃。
而今不過短短一段時間,小娘子就清減了不少,像是易碎的琉璃一樣。
陸時寒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睫,沒有再看沈扶雪。
沈扶雪沒有注意到陸時寒的視線,她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嗯,是瘦了不掃。
她對紀詢道:“表哥你別擔心,等我養上一段時日,應當就會好的差不多了。”
紀詢點了點頭,他又說到了旁的地方上去。
紀詢慣來是個能說的,但凡有他在的地方,就不會缺少話題,說著說著,紀詢就提到了沈扶雪的生辰。
“濃濃,再有幾日你就過生辰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禮物,盡管告訴表哥,表哥一定幫你辦到,”紀詢道。
禮物?
沈扶雪下意識便道:“表哥,那等我生辰那日,你帶我去摘星樓好不好?”
摘星樓是洛州一座知名的建筑。
摘星樓建的極高,聽說從摘星樓上望夜空,看到的星子也更閃爍,是一道極美的景致。
沈扶雪一直想去,不過一直沒有去成。
紀詢搖著折扇的手一頓,“濃濃,這個不行,外祖父和外祖母不會答應的。”
紀老大人和紀老夫人本就把沈扶雪看的和眼珠子一樣,平時都不怎么準沈扶雪出門,更何況沈扶雪才剛大病一場。
雖說沈扶雪現在已經好了,但二老肯定是不會放心的。
沈扶雪垂下眼睫。
好吧,其實她也知道不可能,也沒怎么抱希望,只是下意識一說而已。
紀詢心有愧疚,道:“濃濃,你有旁的什么想要的?”
沈扶雪知道紀詢是為她好,她隨口說了一個旁的喜歡的物件。
如此,這件生日禮物便算是敲定了。
說了好一會兒子的話,沈扶雪起身,從小火爐上取下煮好的茶。
紀詢和陸時寒沒來時,她閑來無事給自己煮了壺茶,沒想到現下倒正好用上了。
沈扶雪分別給紀詢和陸時寒倒了茶。
茶香悠遠縹緲,陸時寒一聞便知是云霧茶。
而此時的沈扶雪,卻是動作一頓。
其實她不怎么喜歡喝茶,她更喜歡喝一些甜味的乳飲,今日煮茶也是為了消磨時光而已。
可不知怎的,在煮茶時她又想到了那個她握住陸時寒手的夢,下意識地,她便煮了陸時寒喜歡的云霧茶。
陸時寒喜歡云霧茶,還是她陪陸時寒一起在書房看書時得知的。
沈扶雪白皙的耳垂莫名染上了一絲紅暈。
她心里有種奇怪地說不出來的感覺,她想不明白,便搖了搖頭,把這奇怪的感覺從腦海中驅趕出去。
待倒好茶以后,沈扶雪把茶壺放到案幾上。
正在這時,她聽陸時寒道:“沈姑娘,江某亦是如此,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禮物,盡管同江某說。”
沈扶雪一怔,陸時寒這意思是想要送她生辰禮物?
一旁的紀詢道:“江兄是為兄的好兄弟,濃濃你就把江兄看作兄長一般對待就好。”
紀詢又促狹地道:“濃濃,你盡管提,江兄最近的生意可是好的很。”
聽到紀詢說陸時寒的生意做的很好,沈扶雪也跟著開心,她還記得放孔明燈那日的情景。
沈扶雪想了想道:“江公子,若是你方便的話,能繼續幫我搜集那本茶山居士的漠北游記嗎?”
她真的很喜歡那本游記。
陸時寒的眉梢輕不可見的微挑。
這些時日以來,一是因為沈扶雪在病中,二是因為知府周大人的事,他一直沒有空寫游記。
不過既然現下沈扶雪這么說了,他自是會答應。
陸時寒道:“好。”
沈扶雪漂亮的杏仁眼瞬間便彎如月牙:“謝謝你,江公子。”
沈扶雪嘆道:“要是有朝一日能見到這位茶山居士就好了。”
也不知道能寫出這樣的游記的茶山居士,會是怎樣的人,一定會是心胸遼闊,同時又對生活富余觀察,若非如此,是寫不出來這樣的游記的。
沈扶雪言談間都是對茶山居士的向往。
陸時寒鴉青的眼睫垂下,他沒再說話。
…
雖說不能出府,但沈扶雪還是過了一個相當熱鬧的生日。
不僅是外祖父母,還有舅舅舅母,甚至連遠在京城的父母兄長都寄了禮物來。
等生日宴結束后,已經是晚上了。
沈扶雪讓云枝把禮物都仔細收好,這些全都是家人的心意,她當然要珍重。
等都收拾好以后,沈扶雪洗沐了一番。
她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坐在美人榻上,神情似是有些悵惘。
云枝道:“姑娘,可是還有什么事嗎?”
沈扶雪搖頭:“沒事,你也下去吧,我這就睡了。”
云枝依言告退,并帶上了房門。
沈扶雪卻沒有躺到榻上,她想起了陸時寒。
那日陸時寒不是說會給她繼續搜尋那本漠北游記,好當做她的生辰禮物嗎?
可她的生辰都快結束了,陸時寒還是沒有送游記的后續章節來……
思及此,沈扶雪連忙搖了搖頭。
興許是陸時寒最近太忙了,一時給忘了,也可能是那位茶山居士還沒有寫后續的章節,總之怎么都有可能。
她告訴自己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正在此時,沈扶雪忽然聽到窗柩處傳來一聲細碎的動靜。
沈扶雪有些疑惑,她下榻走到軒窗前。
軒窗推開,映入眼簾的是陸時寒。
陸時寒穿著一身鴉青色繡竹葉紋的直綴,眉眼似仙,清冷如月。
沈扶雪推開軒窗的手微怔。
她的第一個念頭是,她不會是又在做夢吧。
可下一瞬,沈扶雪就知道她不是在做夢了,因為她聽到陸時寒說:“沈姑娘。”
陸時寒在喚她。
沈扶雪有些懵。
陸時寒怎么會深夜來此,他是怎么進來的?
種種念頭之下,沈扶雪卻開口道:“江公子,你先進來。”
不管陸時寒是怎么進來的,總之不能被旁人看見,這是她來不及思索所做下的第一個決定。
“好,”陸時寒道。
他腳尖輕躍,瞬間便進了屋里。
沈扶雪關上了窗。
沈扶雪還沒有回過神,她怔怔地望著陸時寒,陸時寒怎么來了?
雖說她沒有說話,但那雙水潤的大眼睛卻已經表達的明明白白的了。
陸時寒一眼便猜透了沈扶雪的心思。
小娘子水潤的杏眼滿是疑惑,像是被樹撞暈了的小兔子。
陸時寒輕笑出聲。
沈扶雪更懵了,甚至還有些暈暈的。
陸時寒一貫面無表情,從來都是冷冷清清的,她幾乎從未看到過陸時寒如此笑。
陸時寒從袖袍里取出幾張宣紙,“給你的生辰禮物。”
這是那本漠北游記的后續章節。
沈扶雪接過來,原來他今晚過來是來送她生辰禮物的。
沈扶雪的眉梢不自覺地就挑了起來,像是一輪彎月,她自己都不自知。
此時,沈扶雪全然忘了陸時寒為什么不白日來送禮物,非要趕到這個時辰,她心里只有一個感覺——
那便是歡喜。
就在此時,她聽到了陸時寒清冷的聲音:“還有一個禮物。”
還有?
沈扶雪瞪圓了眼睛,眸子里滿是好奇。
“什么?”
“摘星樓。”
陸時寒道:“你不是想去摘星樓嗎,我帶你去。”
陸時寒要怎么帶她去?
沈扶雪瞬間便明白了陸時寒的意思,定然是像他方才悄無聲息的過來一般,他也會悄無聲息地帶她出去,而不驚動任何人。
陸時寒垂眸,望著沈扶雪的眼睛:“你想去嗎?”
她想去嗎?
沈扶雪當然是想去的,可她又慣來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是個極其安靜的大家閨秀。
她還從未做過這樣“離經叛道”的事!
可她問問自己的內心,與自己毫無波瀾、平淡至極的生活相比,她更向往那些她從未見識過的世界。
陸時寒也沒開口說話,只是這樣靜靜地等在一旁。
糾結了良久,沈扶雪最終開口,堅定地道:“我想。”
她想“離經叛道”一次!
陸時寒就看到小娘子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倒映了漫天的星辰。
他點了點頭。
沈扶雪眉眼彎彎,正要跟著陸時寒離開的時候,她忽然想起她還穿著睡裙。
沈扶雪瓷白的小臉一紅,她太著急了,一時給忘了:“江公子,你等等我。”
沈扶雪很快就換好了衣裳,并且跟著陸時寒翻出了窗子。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只是不知陸時寒要怎么帶她離開。
正在思索的時候,沈扶雪聽到陸時寒說:“冒犯了。”
而后,她便覺得腰間一道不容忽視的觸覺,原來是陸時寒攬住了她的腰肢。
沈扶雪想說沒關系,不過還未等她說出口,就已經隨著陸時寒飛躍在屋脊上了。
晚風輕拂,沈扶雪的墨發也跟著飛舞。
就像是一個離奇的夢境一樣,陸時寒帶著她用輕功飛到了摘星樓所在的街巷上。
陸時寒把沈扶雪放到地上。
沈扶雪的身子還有些軟,她的聲音低低的:“謝謝你,江公子。”
離摘星樓還有一段距離,兩人并肩往前走。
一旁是正在叫賣的攤販,還有些糕點小吃的香氣,沈扶雪想到了一個詞,人間煙火。
沈扶雪垂下眼睫,她琢磨著該開口和陸時寒說些什么,總也好過兩人就這樣干巴巴地不說話。
可是該說些什么呢?陸時寒又喜歡什么呢?
沈扶雪凝神思索著,正在這時,她發覺她與陸時寒之間的距離好像一絲都沒有變過。
兩人離的不近也不遠,恰恰好。
沈扶雪心中忽然生出個念頭,她不著痕跡地往里側了一些,陸時寒果然很快就往她的方向挪了一些,兩個之間又重新變回了之前的距離。
原來是這樣。
沈扶雪想起了之前和陸時寒一起在書房看書的時候,那時候陸時寒對身側書本和茶杯的擺放就要求的極嚴格。
她便因此知道了陸時寒是個很喜歡規整的人,甚至有些強迫,沒想到現在亦是如此。
沈扶雪笑眼彎彎,像是月牙兒一樣。
陸時寒自是注意到了沈扶雪的情緒變化:“怎么了?”
小娘子忽然這么開心。
沈扶雪搖了搖頭,聲音里全是笑意:“沒什么,江公子,摘星樓快到了,我們進去吧。”
摘星樓是洛州知名的景點,要價自然也不匪。
不過這次全程都是沈扶雪支付的。
陸時寒能帶她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她怎么能讓陸時寒再花錢。
沈扶雪指著腰間掛著的荷包:“江公子,你放心,我帶足了錢的!”
看小娘子這么認真的樣子,陸時寒自是沒有拒絕。
兩人一路上了摘星樓的最高層。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沈扶雪仰頭望著夜空,深覺詩詞果然沒有騙人。
今晚星辰已然很亮,但月亮卻更明亮,光輝皎皎,在人間灑下一片清輝。
沈扶雪想,這大概是她離天空最近的一次,似乎伸手就可以觸及到。
霜色的月光落在沈扶雪身上,她的肌膚越仿佛比月色還要皎白。
尤其是那雙水潤明亮的杏眼,里面盛滿了欣喜。
陸時寒側頭望著沈扶雪,片刻后,才轉過臉。
陸時寒道:“你冷不冷?”
沈扶雪搖頭:“不冷的,江公子你放心吧。”
她特意換了身厚實的衣裳,只有一點點冷而已,不過為了這樣美的景色,不管是怎樣都值得了。
又欣賞了一會兒,陸時寒才帶沈扶雪離開。
依舊是用輕功飛檐走壁,在沈扶雪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隨著陸時寒回到了她的寢房內。
陸時寒松開攬著沈扶雪腰肢的手:“到了。”
沈扶雪站穩身子。
她仰頭望著陸時寒,不知為何,她的心忽然跳的有些快。
沈扶雪想,許是今晚的一切都太過夢幻和刺激了吧。
這樣的事,她這一輩子都沒經歷過,而今卻和陸時寒一起體驗了一遭。
沈扶雪覺得,即便是日后她病死了,她也不會后悔的,反而,她還會一直記得。
這是她平淡人生中難得的亮色,她會永遠記得這一天的。
夜已深,陸時寒是時候離開了,他道:“沈小姐……”
他后續的話還未說出來,就聽沈扶雪道:“江公子,你放心,我誰也不會告訴的!”
沈扶雪說著捂住了嘴以示保證,很是可愛。
沈扶雪想起了她曾經看過的那些話本。
話本里有的主人公就會一些武藝,沒想到陸時寒亦是如此。
她會保密的,絕不會把陸時寒會武藝的事告訴旁人,只有他們兩個知曉。
沈扶雪的聲音有些軟,她軟綿綿的保證道:“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小娘子的聲音雖軟糯,眼眸卻璀璨如星。
陸時寒原本不是想說這個,不過他還是道:“好。”
“日后我可能會忙,搜尋游記一事可能會有些推遲,”陸時寒又繼續道。
監察洛州知府周大人貪污一案正在緊要關頭上,他暫時抽不出時間來,不過很快這個案子就會結束了,屆時他會有大把的時間。
到時,他也該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了。
他想要做的,也都可以一一開始了。
沈扶雪自然不知道陸時寒這話背后的意思,她只以為陸時寒近日的生意會很忙。
沈扶雪道:“嗯,我知曉了。”
她不急的,還是要以陸時寒的時間為準。
這下該說的都說完了,陸時寒離開了沈扶雪的寢屋。
陸時寒離開后,沈扶雪也上了榻。
或許是因為今晚的事太過不尋常,沈扶雪一直興奮的沒有睡著,直到后半夜才逐漸睡下。
雖然睡的有些晚,但第二天起來時她的精神頭卻很好。
云枝還道:“姑娘,奴婢瞧著您今兒像是很開心。”
沈扶雪一愣,然后道:“是有些。”
因為她收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生辰禮物。
這是她最難忘的生辰。
…
那晚的事就像是一個美好而虛幻的夢境。
除了沈扶雪和陸時寒,無人知曉。
不過再瑰麗的夢境,最后也會逐漸消散的,沈扶雪的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孤寂和無聊。
可這次與之前有些不同的事,她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想起陸時寒。
有時是陸時寒在書房里看書的模樣,有時是她和陸時寒一起放孔明燈時的情景,還有時,則是那個無人知曉的夜晚里,她與陸時寒一起去摘星樓的事。
一幕幕似是鐫刻到了沈扶雪心尖一樣。
沈扶雪不解,她想,大約是陸時寒給她平淡的生活里帶來了新奇的一面,所以她才會時常想起陸時寒。
嗯,就是這樣的。
只不過,陸時寒似乎是真的很忙,自打那晚后就沒來過紀府,更沒有托紀詢轉交東西給她,像是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一般。
沈扶雪閑極無聊,開始作畫消磨時間。
她畫的是那晚在摘星樓的場景。
這次她不是隨意畫的,而是用了一大張宣紙,畫的極其用心,她一連畫了十幾日,才完成的差不多。
只見宣紙上是大片大片的星辰,還有一輪圓月,而摘星樓樓閣的一角,則是她與陸時寒并肩而立的模樣。
和那晚一般無二。
沈扶雪的唇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那晚星辰雖然很亮,但月亮卻更明亮,當時陸時寒還說她的生辰不錯,竟趕上了圓月。
沈扶雪眼睫輕眨,她望著剛畫好的畫作。
心里隱約生出一個念頭——
她想在她每一年的生辰,都能和陸時寒一起看圓月。
待這個念頭生出后,沈扶雪心中一驚,她怎么會生出這樣的念頭呢?
沈扶雪不解,她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她打小就在閨中長大,連門都甚少出,也從無長輩同她說起關于感情的事,她只是心中模模糊糊地有個念頭,卻不知究竟是何。
沈扶雪想要問旁人,可身邊卻無人可問。
末了,沈扶雪寫了封信寄給在京城的姜令儀,當然,沈扶雪沒有直接說是她,而是用了旁人指代。
沈扶雪想,姜令儀見識的多,她應當會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把信寄出去后,沈扶雪就一直在等著姜令儀的回信。
不過洛州和京城畢竟離的頗遠,縱然水路行船的速度很快,但她想要收到姜令儀的回信的話,也還是需要好幾天的,她著急也沒用。
沈扶雪只好暫時把這件事放下。
…
日子平緩的過著,一如往常的每一天。
不過今天卻不同,上午時洛州城里便出了一件大事。
知府周大人竟然被抓住了!
不只周大人,還有周大人背后的一系列人,這簡直是平地驚雷,整個洛州城登時熱鬧了起來。
同時,也有人好奇,抓住周知府的人是誰。
待到晌午時,這些真真真真假假的消息便傳遍了洛州城。
原來竟是大理寺卿陸時寒陸大人,隱姓埋名化作江停云,在洛州埋伏了一段時間,才最終揪住了周大人的錯處。
整件事復雜又新奇,簡直像是話本子里的情節。
世人又最是愛熱鬧的,人人都在議論這件事,當然傳到了紀家。
待得知江公子是陸時寒時,沈扶雪很驚訝。
她想到了陸時寒與陸顯的關系,陸時寒似乎是陸顯的四叔,她從前也聽過不少關于陸時寒的名頭。
她從未想過,江公子竟然就是陸時寒。
紀詢同樣驚訝,紀詢的性子又慣來疏朗,登時便搖起折扇,以表示他的驚訝。
陸時寒隱瞞的可真好,從頭至尾,他都沒懷疑過陸時寒的身份!
一想到這些時日他“江兄”、“江兄”地喊著,紀詢就有些生氣。
不過他這點氣憤,在見到陸時寒后,很快就消散了。
傍晚時,陸時寒親自登了紀府的門,并且親自向紀詢道了歉。
不管怎么說,這些時日他都騙了紀詢,他應當道歉。
面對這樣誠摯的陸時寒,紀詢心里的這點兒氣很快就散了,說實在的,陸時寒這人是很不錯的,兩人相處的也很好。
雖說陸時寒隱瞞了身份吧,但那也是為了朝廷的差事、為了揪出周大人這樣的蛀蟲,紀詢很理解,同時也很欽佩。
不生氣以后,紀詢就拉著陸時寒問了案件的一些細節,過足了癮以后,紀詢松開了陸時寒。
陸時寒則面色如常地和紀詢說,他等會兒想去見一下沈扶雪,并解釋一下。
紀詢沒有多想,他當即道:“嗯,正好濃濃這會兒沒什么事,你盡管去吧。”
在紀詢看來,自家表妹和陸時寒也算是相識的好友,此番解釋一下實屬正常。
這次紀詢沒有跟著,他讓陸時寒單獨去了沈扶雪的小院兒。
他想著,畢竟是要解釋,這種情況下,他還是不便出現的。
…
再次見到陸時寒,沈扶雪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沈扶雪向陸時寒見禮:“江公子……”
話音剛落,沈扶雪就意識到了不對,她改口,試探著道:“陸大人。”
叫什么都無所謂,只要是小娘子在叫他就好。
陸時寒道:“此番我過來,是想同你說一下前段時日的的事。”
沈扶雪當然知道陸時寒想要跟她說什么,她乖乖地聽著陸時寒解釋。
其實,她并沒有生氣。
陸時寒是來查案的,隱瞞姓名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她當然不會生氣了。
再者,雖然陸時寒與陸顯有親緣關系,但沈扶雪并不在乎。
對于陸顯這個人,她早就忘到腦后了,從始至終她甚至對陸顯都沒有生氣過,自然不會牽連到陸時寒身上。
沈扶雪清楚的知道,陸時寒只是陸時寒。
這些天相處下來,她還不至于不清楚陸時寒的為人。
只不過,待聽完陸時寒的解釋后,沈扶雪唯一的糾結是,陸時寒的時寒到底是哪兩個字啊?
說來,她從很小的時候就聽過陸時寒的名字了。
當然,這些都是她從姜令儀口中得知的。
姜令儀時常會同她說,她四叔有多么多么厲害,在漠北那里打贏了多少場勝仗,后來又進京科考,成了探花。
陸時寒這個名字早就在她的生活中出現過。
只不過,她一直不知道具體是哪兩個字。
于是,沈扶雪問道:“陸大人,你名字里的‘時寒’二字,是怎么寫的啊?”
陸時寒難得一怔。
他以為小娘子可能會好奇、可能會生氣,可萬萬沒想到小娘子竟然平靜如水,唯一的念頭竟然是問他的名字到底是如何寫的。
陸時寒怔松后,在心中輕笑一聲。
是了,乖乖軟軟的小娘子,面上是個知禮的大家閨秀,實則心里的想法總是出人意料。
小娘子,和旁人總是不同的。
沈扶雪以為陸時寒答應了,這兒是待客廳,沒有紙筆,她便把手伸了過去:“陸大人,你寫在我手心就好。”
幼時她體弱多病,家里人生怕她夭折,所以家里最開始不敢請夫子教她讀書,只是家里人會隨意教她一些簡單的字。
那時候往往是外祖父和外祖母抱著她,他們會握住她軟軟的小手,在她的手心輕輕寫下一些簡單的字,好教她認字。
這習慣自幼保存了下來,以至于她下意識便伸出了手。
可伸出手后,沈扶雪意識到了不對。
嗯,陸大人是外男,好似不應該這樣的。
可還沒等她收回手,陸時寒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扶雪手腕細白纖細,皎白如新雪,伶仃的很,陸時寒幾乎不敢用力,他怕他一用力,就會捏斷小娘子的手腕。
兩人的體溫相觸。
沈扶雪的手腕是淡淡的溫,陸時寒的指尖則有些清涼。
沈扶雪的手腕一顫,而后,她聽到了陸時寒低沉的聲音:“別動。”
沈扶雪有些暈,什么別動?
待陸時寒在她的手心上輕輕寫字時,她才反應過來,原來陸時寒叫她別動,是想要在她手上寫字。
于是,沈扶雪真就不動了。
沈扶雪的眼睫隨著陸時寒的動作輕眨。
原來是這兩個“時寒”。
陸時寒……
她終于知曉他的名字了。
沈扶雪認真地點頭:“陸大人,我知道了。”
原來那個鮮衣怒馬、厲害至極的陸時寒,就是江公子。
沈扶雪覺得,她的人生好似都因此而精彩了一些。
陸時寒垂眸,方才他讓小娘子別動以后。小娘子當真就不動了,乖乖地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像是個精致的瓷娃娃。
一直到現在,瓷娃娃才輕動了一下。
小娘子真是乖巧又聽話。
傍晚時分,暮光如流云,輕輕灑進屋里。
現下名字也告訴完了,沈扶雪想,她是時候該收回手了。
可她收手時,陸時寒卻緊緊握著她的手腕,她全然動彈不得。
沈扶雪不解:“陸大人……”
陸時寒握著她的手做什么,這是何意?
陸時寒的神色晦澀至極,他還握著沈扶雪細白的手腕:“過幾日,我可能就會回京了。”
沈扶雪恍然。
案子結束了,陸時寒這個大理寺卿當然要回京復命,這是很正常的。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莫名的感受。
陸時寒這次走了以后,還會回來嗎?
陸時寒的家在京城,可能以后都不會再回來了……
沈扶雪知道這個道理,可心中還是很不舒服,她清楚地知道,這種感受叫難過。
她在為陸時寒的離開而難過。
沈扶雪的眼睫有些濕漉漉的,像是被霧氣沾染過,她低低地應了一聲:“嗯,陸大人你一路順利。”
可下一瞬,沈扶雪卻沒有等到陸時寒的回應。
陸時寒握住了沈扶雪的手。
沈扶雪的手生的極好,手指細白纖長,像是玉一樣。
此刻,他就這樣握住了沈扶雪的手心。
陸時寒垂眸,認真地問:“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回京城嗎?”
也許是從小陸父的教育使然,也許是在漠北戰場上的歷練使然,陸時寒打小就養成了現在的性子。
對于他想要的,無論是什么,他都會主動去嘗試、主動去索取。
他從不想、也不會錯過。
就譬如眼前的小娘子,既然他喜歡小娘子,那在確定了他自己的心意后,他當然會主動表達自己的心意。
對于小娘子,他志在必得。
陸時寒這是何意,是像她所想的一般嗎?
在從陸時寒的眼神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沈扶雪有些懵,更多的卻是慌亂。
沈扶雪的思緒全部都混亂了,就好像亂成了一團的絲線,她根本無法從中理清,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可陸時寒卻毫不退讓,一直定定地望著她。
沈扶雪幾乎被陸時寒的目光灼傷。
碎金一般的暮光照在陸時寒身上,暮光在陸時寒的半側臉上游移,越發顯得他整個人清冷俊逸至極。
陸時寒低聲道:“濃濃,你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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