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殺他了
唐寄雪敏銳察覺到殷涉川情緒有些低落。
他也沒想到殷涉川這么傻。
孟城主叫他去熬藥,他還真的用蛟龍火去熬,燙得自己一手水泡。蛟龍火操縱本來就極耗費(fèi)心神,他又不是那些成年蛟龍,就算是成年的蛟龍,也不好控制蛟龍火。姓孟的就是想折騰殷涉川,殷涉川不蠢,認(rèn)真想想也能明白。
但他手上還是一手泡。
殷涉川對他這種沒由來、沒底線的好,唐寄雪不明白。他知道母親對他好,那是出于一種叫愛的玩意兒。父親對他好,父親對他壞都是因?yàn)樗鞘䴓堑纳僦鳌?
殷涉川想從他這里得到什么?是修煉資源?還是林聲愁的接納?
唐寄雪理解不了。
“走吧。”唐寄雪若有所思,推開木門。
他好幾日都沒能下床,全仗著殷涉川那護(hù)心鱗保命,乍一吹到外頭的風(fēng),人還有些愣愣的。
門外的天陽光正好,曬得人心情都明媚了幾分。嫩綠色的柳條被風(fēng)吹得晃啊晃,葉片上的光點(diǎn)也晃個(gè)不停。
“那些師兄師姐呢?”唐寄雪一腳踩在樓梯上,發(fā)覺客棧里一個(gè)熟面孔也沒有。
原本還是吵吵嚷嚷的,他一出來,四座便靜了下來,齊刷刷地望向他。他甚至還聽到吸氣聲。
“孟城主找他們?nèi)チ!币笊娲ㄊ炀毜貭可纤氖郑翱蜅@锞臀乙粋(gè)!
“噢。那也好。”唐寄雪說,“孟城主挖了我一塊劍骨,如今也不生十二樓的氣的。不會難為他們!
“你的護(hù)心鱗在我身體里,當(dāng)真沒事么?”唐寄雪又問。
殷涉川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我可沒這么容易死,好著呢!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唐寄雪想了想,“比方說鐵鋪或是書鋪?陵都的漂亮地方多。”
“你想去哪我就去哪兒!币笊娲诹缩谀_。
唐寄雪望過去。
有個(gè)青衣服散修在看他,被殷涉川遮住了視線。他便對著那方向笑了一下。
殷涉川瞪了散修一眼,又取出個(gè)斗笠:“師尊,低下頭!
唐寄雪笑了兩聲,順著他的手扶正斗笠,“你不讓人看我做什么?”
殷涉川面上沒由來地一紅:“師尊,你問這個(gè)做什么?就是不想讓他看,要什么緣由?”
“但你總看我!碧萍难┱f。
出了客棧是條河,順著石階往下流,水聲潺潺。夜里只見到這河上映照許多燈火,白日里才見著它的原本模樣,是那種極純粹的青綠,很像插在腰間的翡翠帶子。
“這河不錯(cuò)!碧萍难┱f。
殷涉川一邊走,一邊將落了的柳樹葉子往水里踢:“是挺不錯(cuò)的!
“十二樓也有條河,但沒人在那兒洗衣裳,也沒有這么多柳樹!碧萍难┱f,“我的師兄弟小時(shí)候練劍練累了,喜歡跳進(jìn)去戲水。”
殷涉川的鞋尖被碾碎的柳樹汁液染了,尖尖上一小塊綠:“那我去了十二樓,也能進(jìn)去玩水么?”
唐寄雪沒看他,他隔著白紗看柳樹葉片在水面上悠悠打轉(zhuǎn):“你想的話,那自然能。”
“這些師兄師姐其實(shí)都不壞!碧萍难┯行┬牟辉谘,“只是他們還沒有接納你!
石階上一層薄薄的青苔,濕漉漉的,踩了容易滑倒。
殷涉川故意踩了腳這些青苔,鞋底刮得青苔光了一片:“噢!
“我又不在意這些人。”他說。
唐寄雪有些累了,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下:“殷涉川。”
“在呢,師尊!币笊娲ㄔ谝贿叧读鴹l,扯彎了柳樹。
“你長大了想做什么?”唐寄雪問他。
斗笠上的白紗遮了他視野,他這會兒看東西都朦朦朧朧的。
“不知道。”殷涉川答道,“或許做個(gè)劍修吧。劍修好,使劍多帥!
“還有呢?”唐寄雪輕聲問。
他不會給殷涉川這個(gè)機(jī)會了。
殷涉川不該拿到劍,殷涉川死掉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從殷涉川拿劍的第一日,劇情就要開始了。
就會有第一個(gè)天道安排死在他劍下的人。
唐寄雪放緩了聲:“用劍好,我就是劍修。”
“你呢?師尊!币笊娲ㄗブ鴹l,也坐上石頭。
“我啊,一輩子守著十二樓吧。”唐寄雪伸手,為他理了理沒被發(fā)帶束起的碎發(fā),“這是我爹留給我的擔(dān)子。再就是殺魔修,除掉魔教除掉,魔修總是鬧得人間生靈涂炭!
“那你呢?”殷涉川定定看著他。
唐寄雪從他的眼睛里看見自己的影子,帶著個(gè)斗笠,很像是話本子里扶危濟(jì)困的劍客大俠。
“我么?”唐寄雪愣了愣,“就這樣吧!
殺了殷涉川,十二樓就不會再有危險(xiǎn)了,也不會有那么多無辜的人死在雷劫下。
唐寄雪心里就是有個(gè)執(zhí)念,上輩子是殷涉川害得他那樣慘,他這輩子想殺了殷涉川。雖然殺了殷涉川他也活不長,他這輩子還是過得痛苦,但他想給其他人鋪好路,至少讓其他人好走一點(diǎn)。
天道給殷涉川安排的墊腳石不只有唐寄雪,這些人不少都是無辜的。有的天驕?zhǔn)裁村e(cuò)也沒做,被貼上“反派”這個(gè)標(biāo)簽,最后也落得和唐寄雪一般的下場。
“師尊,你不想林聲愁么?”殷涉川忽然問。
唐寄雪手里被塞了個(gè)什么。他攤開手,發(fā)覺是枝柳樹編成的花,看上去都沒有一點(diǎn)花的樣子,丑不拉幾的。
“已經(jīng)是前道侶了!碧萍难┫袷遣畔肫饋恚八亲钣匈Y格飛升的,或許會飛升吧。他其實(shí)是最適合無情道的人!
“這花不錯(cuò)。”唐寄雪笑著說,沒談林聲愁的事。
“那是自然!币笊娲ㄟ在胡亂地扯著柳條,嘴上說,“畢竟是我編出來的,怎么會不好?”
風(fēng)這會兒停了,柳枝靜靜垂入水里。幾只白鵝搖搖擺擺,在對岸“撲騰”地躍入水。
這邊倒是清凈,就他和殷涉川二人。唐寄雪開了個(gè)結(jié)界,就更不會有人過來了。
殷涉川似乎是被大鵝吸引了目光,他看著大鵝,手中編柳條的動作也停了。
“它們好傻。”殷涉川眼睛里有點(diǎn)兒笑意,礙著面部舊傷,又笑不出來。
“不知是哪家養(yǎng)的。”唐寄雪輕聲說,“涉川,能和我說說你臉上的傷么?”
他感到殷涉川的動作幾乎一頓。
“那就說說。”
“還是好幾年前,阿姐帶著我跑到北溟,魔教的人在后頭追!币笊娲ê孟裼行╇y過,“阿姐去和那魔物打,她打不過,只能將我用冰封起來,讓水飄走。我就看著她被魔修咬掉腦袋!
“對不住…”唐寄雪攬過他的肩膀,“我不該問的!
唐寄雪平時(shí)不愿同殷涉川接觸,這會兒卻是自覺地?cái)堊∷骸澳惆⒔銘?yīng)當(dāng)是個(gè)很好的人,這輩子會投個(gè)好胎!
“或許吧!币笊娲ǹ吭谒缟希l(fā)絲垂落,“師尊,她已經(jīng)死了。”
殷涉川講他阿姐的時(shí)候,目光不自覺地柔和起來,顯得沒那么有攻擊性:“等我在北地醒過來,人還活著,就是臉被凍壞了。她喜歡笑,但我笑不了了,哭也只能冷著臉!
唐寄雪不知道殷涉川過去還有這么一段。
話本子里也沒有寫。
“你不笑的樣子也好看!碧萍难┱f。
“我知道自己好看啊!币笊娲ㄍ蛩皇至闷鸢准,一手捧著唐寄雪的臉,“但是沒你笑起來好看。”
“謝謝!碧萍难┱f。
“你一笑,所有人都看著你!币笊娲ǖ亩怯址杭t了。
唐寄雪笑了笑,沒說話。
他不太喜歡笑。
笑起來很累人,尤其是他心情不好的時(shí)候。十二樓的事,殷涉川和林聲愁的事,哪個(gè)都讓他煩得要死,他還得笑。因?yàn)榇蠹蚁矚g的都是那個(gè)笑起來好看,總是笑著的唐寄雪,他好心腸,他總是如玉君子。
唐寄雪清楚自己不是這樣的人。他是個(gè)徹頭徹尾的小人,比魔修還要惡毒無情,還要不擇手段。他能為了自己多活幾年,生挖魔修的心臟,也能為十二樓害死生母。
“那我不笑了,你還會覺得我好看么?”唐寄雪問他。
殷涉川還是看著他:“好看的!
“師尊,沒人會不喜歡你!币笊娲ê苷J(rèn)真地說,“真的!
唐寄雪撐著石頭,突然感到唇角的笑有些累人。
“那你覺得,我是個(gè)怎樣的人?”唐寄雪輕聲問。
白鵝鳧水,在河面上蕩起一圈水花。領(lǐng)頭的大鵝昂著腦袋。
“好人!币笊娲ㄕf,“你和我阿姐很像。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手伸過來!碧萍难┛粗氖。
殷涉川伸來的手上有好幾個(gè)水泡,還夾著新的傷痕,都是為他熬藥弄出來的。
唐寄雪嘆了口氣,施法愈合他的傷口。
他一抬手,殷涉川的掌心便光潔如新了。
“受了傷要和人說,知道么?”唐寄雪在他手下敲了一下。
“又不是大傷口!币笊娲ㄠ洁斓,“我又不是小姑娘!
“師尊,你對我真好。”殷涉川又撓了撓腦袋,“除了阿姐,還沒人給我治過傷!
“你不該這么好的,師尊。”殷涉川絮絮叨叨講了一大串,“你這樣容易被人傷到!
“不會的!碧萍难⿹u了搖頭。
“我不是什么好人!碧萍难┱f。
“不留行。”唐寄雪喊了聲,召來他的本命劍。
“不是說要做劍修么,來看看劍罷!
玄鐵長劍穩(wěn)穩(wěn)握在唐寄雪手里。
一陣風(fēng)吹過來,吹得柳樹葉又翻騰起來,幾只大鵝浮在河中央。
唐寄雪的斗笠被風(fēng)卷走了,露出一雙桃花眼。桃花眼里一點(diǎn)笑意也沒有,只有翻涌的恨意,看得讓人遍體生寒,卻還是移不開眼。
殷涉川看得呆了。
“我其實(shí)不愛笑的!碧萍难﹩问殖槌鲩L劍。
殷涉川還在愣愣地看著他。
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唐寄雪,這樣的唐寄雪給人一種很凌厲的感覺。
唐寄雪提著劍走了過來,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胸口一疼,空蕩蕩原本長著心臟的位置裂開了,被插入了一柄長劍。
這柄長劍和它的主人一樣漂亮。殷涉川渾身的血都像是被凍住了,紅的血濺開來,落在唐寄雪的眼角,被他嫌惡地拭去。
唐寄雪抽出長劍,血又在半空濺了一圈。
殷涉川望他的眼神路有不解,有難過,唯獨(dú)沒有恨意。
唐寄雪怕一劍不夠,又是整劍沒入殷涉川的胸口,破出個(gè)大口子,翻出里頭的血肉。他兩只手都握上劍去,用力刺著殷涉川胸口。
唐寄雪反反復(fù)復(fù)捅了十幾劍,黏膩的血順著劍往下滴。殷涉川的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內(nèi)臟從缺口掉出來,碎得不成樣子。
他沒了護(hù)心鱗,一被捅就會死。唐寄雪一連捅了這么多劍,只差沒將他整個(gè)人捅碎。
風(fēng)還在吹,吹得唐寄雪的面上發(fā)燙,他的精神愈發(fā)激動,還想再補(bǔ)上幾劍。
誰知他稍一用力,殷涉川整個(gè)身子就撲入河里。綠水浮不住他,被染成紅色,他的眼睛還在看著唐寄雪。
碎掉的血肉被水化開。
幾只大鵝被驚起來,撲騰著上岸。
唐寄雪的傷口又裂開了,胸口滲出血跡,他握著劍的手發(fā)抖,整個(gè)人幾乎站不穩(wěn)。
這個(gè)糾纏了他兩世的夢魘,終于被他親手結(jié)束在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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