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快到了
殷涉川沒告訴唐寄雪,其實孟浮海說話的時候,他是迷迷蒙蒙有意識的,只是眼皮子像灌了鉛,睜不開眼。
孟浮海說到“煉虛”“渡劫”這兩個詞,殷涉川在一邊卻連手指都動不了,心里一陣一陣發涼。
唐寄雪是煉虛的修為,孟浮海也不在煉虛之下。只有殷涉川還是個弱雞小金丹,這個金丹還是沒幾日前吞了魔物才成的,人家煉虛吐口氣,風就能把這個金丹吹死。
殷涉川來之前還是有些心高氣傲的。他在北地,方圓幾百里沒個打得過他的,更何況他是蛟龍血脈,前程不可限量。
這些日子,忽然見到這么些厲害人物,金丹便顯得不夠了。唐寄雪要不是魂魄上出了問題,他還能走得更遠,總之不是還停留在煉虛。十二樓還有更多厲害角色呢,還有他那個修為像怪物一樣的便宜爹。
他坐在唐寄雪的劍上,唐寄雪身上的藥味被血腥氣蓋住。
他又受傷了。上次去天香樓,唐寄雪也受了傷。殷涉川覺得自己的記憶好像又出了什么問題,他的識海里經常一團亂七八糟的。明明他只是在給唐寄雪端了碗藥,眼睛一眨就被孟浮海踹了一腳,臉著地摔了跤,手里藥也沒有了。
就像是有人將他的光陰偷走了。
“涉川。”唐寄雪的聲音略顯疲憊,“我們要連著趕路,回十二樓。你要是累著了,就先睡罷。”
他的衣裳上血很多,根本來不及換。青衣裳上血跡斑駁,但是也很漂亮。唐寄雪在他眼里,什么時候都很漂亮。
“師尊。”殷涉川叫他。
唐寄雪的神情很奇怪。他明明還是笑著,但是他能感受到唐寄雪很難過,悲傷的情緒在他眼睛里鎖著,殷涉川看著都喘不過氣。
“涉川,怎么了?”唐寄雪御劍的速度卻更快了。
那么大的陵都在他們劍下,小得像顆豆子,丟沙子里就再也找不著了。
唐寄雪沒去看殷涉川,他的心情糟糕得不行。
他聽見了孟浮海說的那句話,但是他不敢回頭,他裝作沒聽見跑了。跑得很快,鞋子蹬在石板路上,力道大得很,被封住的傷似乎都要裂開了。
就算孟浮海像林聲愁那樣強,他也不能留在陵都。唐寄雪還有他的事情要去做,他不能讓偷來的這輩子白白浪費了。
要是他留在陵都,一切一切還會和上輩子一樣,那唐寄雪還不如死在上輩子。
“師尊,你回頭。”殷涉川似乎也看出了他興致不高。
唐寄雪望著眼前山的輪廓,長發被吹得:散亂:“涉川,怎么了?”
“你回頭,師尊。”殷涉川又說了一遍。
唐寄雪吸了口氣,冷氣嗆進他肺里,他慢騰騰地回了頭。
他沒想到看到的是這樣的景象。
陵都的上空應當是那種叫做煙花的玩意在燒,大朵大朵在空中綻開,比太陽光還要燦爛奪目,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落下去的火星子照著陵都城的那些亭臺樓閣。
唐寄雪從來沒見過煙火。
孟浮海笑話他沒見過世面,最后是請他看了一場煙花。對著這種向著毀滅燃燒的美,唐寄雪有一瞬間說不出話。
“真漂亮啊。”他說。
這么漂亮的陵都城要毀在魔教手里,要被殷涉川打著“拯救”的旗號燒成灰燼,連渣滓都沒有。
煙花燒干凈了,陵都也消失不見了,四周還是無邊的黑,唐寄雪借著夜明珠,還能看清楚地圖上的標記。
走到渡劫的林聲愁才不怕黑夜。他隨手一揮,旭日便為他升起來,照他的路。
唐寄雪心里更憋屈了,要是天道不壓制他的修為,他也不用去害怕什么魔教。
他也能走到渡劫期。那他就能救下陵都,救下孟浮海。那時候要是魔教來,他唐寄雪第一個把他們教主干趴下。
孟浮海真的是陵都的恩人,陵都很好,但陵都還是配不上孟浮海。
他為了陵都一點一點用火燒了自己的魂魄,成了鬼修,后來又把自己關在陵都永生永世不得解脫。就算他死了,那身黃袍子被人撿去擦茅廁,他連個殼子都沒有剩下,魂魄卻碎裂去佑護陵都的子民,盡管這些子民早就忘記還有孟浮海這個人了,只記得殷涉川,為孟浮海的死高興得不行。
這是天道給孟浮海安排的宿命。
煙火早就結束了。
其實就是很短的那么一剎那,像是日出那樣光輝萬丈,直視過去眼睛會不自覺地刺痛流淚。
“師尊。”殷涉川的聲音喚回他心神,“煙火沒了。”
唐寄雪轉過去,背對著他:“嗯。”
“你在難過。”殷涉川從后面環住他。
頭上的角頂著唐寄雪的背,他有些難受。
“師尊,你的令牌要掉了。”殷涉川提醒道。
唐寄雪一低頭就望見那塊金令牌,亮得他眼睛生疼。
孟家的令牌上頭盤著龍,他們祖上是帝王家的血脈,這塊令牌還是從某個久遠王朝繼承來的,幾千年后看上去還是這么新亮新亮的。王朝被推翻后,孟家人轉行去修無情道,那么久的積攢的積攢,最寶貝的還是這塊令牌。
唐寄雪不知道這塊令牌具體有什么作用,但是他知道這塊令牌很重要。拿著這塊令牌就像見到孟家家主一般,孟浮海這是愿意將陵都借給他用。
“我都還給他了,他怎么還塞給我?”唐寄雪嘆了口氣,喉管里的淤血又是一陣翻涌,“唉……我當時要這塊令牌,是想必要時候借用陵都的勢力。”
孟浮海真的太蠢了。
叫他滾蛋,還要把這塊令牌給他。
“師尊,孟浮海是個怎么樣的人?”殷涉川湊過來,腦袋賣在他肩上。
“他啊。”唐寄雪輕聲說,“看不透。”
“你喝過茶么?”唐寄雪打了個比方,“很貴的那種。入口是甘甜的,你不感到有澀口,但是之后就很苦,味道在你的舌尖可以持續很久很久。他是個反著來的人,嘴很臭,但人很好。”
殷涉川蹭了蹭,發絲撩撥得唐寄雪心煩:“我沒喝過茶。”
陵都被甩在他們身后很遠了,北地就更遠了,遠得根本望不見。唐寄雪望了眼劍底下,一點燈火也沒,一片都是黑茫茫的。
“去了十二樓,叫林聲愁給你煮茶。”唐寄雪的劍又快了幾分,劍尖破開風,發出簌簌的聲響。
“他很會煮茶。”唐寄雪想了想,又說。
“師尊,那他會煮給你么?”殷涉川問。
“有時候會。”唐寄雪笑不出來,“他煮茶的手法還是向我家哪位先祖學的。我煮茶的手法倒是不好。”
他又想到孟浮海。
看他喝茶那股驕揉矯作的勁兒,孟浮海應當也是煮茶的好手。他要學這些東西,一定是要吃很多很多的苦,花上很多時間的。林聲愁都說以前自己的手經常一手水泡。
“師尊,你走神了。”殷涉川的手動了動,“你不要想孟浮海的事了。”
“反正也不會再回陵都了。”殷涉川笨拙地安撫著他,“姓孟的反正在陵都過得也會很好。你操心他做什么?”
唐寄雪又嘆了口氣。
鬼氣讓他的感官都有些遲鈍。
“嗯。”
殷涉川說的是對的。他不管怎么想,好像都是沒有用的事情。
人總要往前看的,就像他們的劍一路從陵都的地界到西陵,再往十二樓趕,不能回頭。
“最遲后日,我們就能到十二樓。”唐寄雪借著夜明珠的光,仔細看了眼羅盤。
“十二樓是個怎樣的地方?”殷涉川索性趴在他腿上,毛茸茸的腦袋蹭上他的手。
唐寄雪將手放上去,泄憤般地抓了抓他油光水滑的長發:“是個很好的地方。十二樓在一重山上,云霧繚繞的,旁邊就是下界最好的桃花林子。”
“涉川,你到十二樓去,會交到很多新的朋友。”唐寄雪抓得他頭發亂糟糟,“認識很多新的人,大家人都不壞。”
“我不想要朋友。”殷涉川埋在他腿上,吹了口氣,碎發被他吹起來。
“人沒朋友就會孤單的。”唐寄雪語重心長道。
他不介意和殷涉川維系這層平和的表象。
既然他殺不死殷涉川,那不如將殷涉川放在他眼皮底下,上輩子沒用到的地方繼續用。天道總不能妨礙他利用殷涉川,馴化殷涉川。
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就像他和曲紅綃打得你死我活,原著里只字未提的。劇情就要開始了,這次他要掩藏下他的禁術…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劇情就要開始了。
“十二樓有沒有會說話的劍?或者是會開花的劍?”殷涉川忽然仰起腦袋,看著他問。
“涉川怎么會這么想?”唐寄雪收了收神。
“阿姐和我說十二樓的劍冢是個好地方,什么劍都有。”殷涉川眼睛像在發光。
“等我帶你到劍冢里去,憑你的資質,那些劍都會上來搶著認你為主。”唐寄雪道,“你想要什么樣的劍。”
殷涉川很慎重地想了想,半晌才說:“要配得上我的。”
唐寄雪想了想他上輩子的劍。
殷涉川本命劍叫練時日,好像是世上最后一柄神劍,本身就和天道有淵源,是劍里的帝皇。其他的劍都會本能畏懼它。
除了不留行。
“我想要一并好劍。”殷涉川伸手去摸了摸不留行的劍柄,“像不留行那樣的。”
“不留行確實是一把好劍。”唐寄雪笑著說,“你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挺喜歡劍的。”
殷涉川又不說話了。
“師尊,林聲愁的劍好用么?”殷涉川問他,“你是不是還認識其他男孩子?”
“我沒見過他的劍。”唐寄雪扒開他的爪子,“他是樹妖,平日里用功法,不用劍。倒是我家先祖喜歡用劍,聽說林聲愁還打過一柄好劍贈給先祖。”
“那我也要比他的劍還好的劍”殷涉川憤憤道。
“會的。”唐寄雪應道。
天邊開始泛起魚肚白,云層往下有點兒亮光,看上去快要出太陽。
他們就要到十二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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