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夜探御史臺
劉梓宸并不言語,朝后擺了擺手,徑直往內堂走了去。
屋內成設古樸,除紅木雕花架子上隨意擺了幾件年代悠久的古玩,四周可置物處皆擺滿了竹簡卷軸。
男人熟稔地越過內門,撩開小葉檀木珠子與血紅瑪瑙串聯成的簾幔。
蕩曳的珠簾在他身后撞擊出細微的聲響,輕微到沒驚動任何人,包括書案旁正埋頭辦公的素衣男子。
男子年紀與劉梓宸相仿,約二十三四的光景,一身月白袍子,俊朗的面容線條深刻卻不失儒雅,掌中一支朱筆正在半卷的竹簡上圈圈寫寫,或蹙眉,或沉吟。
桌上一只燭臺,燭火似明似滅,將男人的臉掩映在半片暗色中,多了幾分深不可測的韻味。
劉梓宸也不說話,只輕步走近,燭光將他的影子一點點投到桌案上,直到那陰影覆蓋住了橙黃燭光中的竹簡。
“這里不需要你,你先出去。”男子邊說,邊拿過燭臺,將之移到另一面,好讓自己重新看清未完的公案。
依照他對琴童的了解,這小子并不會那么乖乖聽話,定會再呆上一刻鐘好確定主子真的不需要他打下手才會真的離去。
從小便是這樣,不管怎么說都聽不進去,明明人挺機靈的,卻在對他的事上始終都是死心眼兒。
“呵呵。”武藺輕笑,無奈地搖了搖頭,依舊頭也不抬地投入公務之中。
可是……
過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這忠實的書童仍舊沒有離開的跡象。今天他是怎么了?
“琴童,我這里真不需要。你倒是去大門邊候著,看客人來了沒……嚇!陛下!”武藺放下朱筆,抬起頭準備好好訊說他一番,卻竟然一眼望見了大漢天子靜靜地看著他。
劉梓宸高大的身軀半隱在夜色中,俊美的面容并沒有過多的表情,不怒亦不笑,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陛下!”武藺提著袍裾趕忙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劉梓宸面前,低頭弓腰地朝他行李。
劉梓宸卻不理會,只徑直走到武藺辦案的桌邊,撩開袍裾坐了下來,自顧自看起了桌上未完的公案。
“陛下遠道而來,臣這就吩咐下人為您沏一壺茶。”武藺微微抬頭,查探著主上的意思,卻見對方仿若未聞,仍斂眸看著竹簡。
“琴童。”武藺打開門,見書童正提著一壺茶坐在廊上。
“主子。”聽見主子召喚,琴童立刻站起身,提著茶壺三步兩步走來。
“主子,這是里頭那位最愛的雨前龍井。要琴童進去伺候嗎?”體貼的書童低垂著頭,將茶壺舉至頭頂。
那位主子來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主子都是與他單獨相處,并不讓他進去打擾。
“不必了。你下去休息吧。吩咐其他人不得靠近。”武藺接過茶壺,輕聲吩咐。
“是。琴童告退。”
一注細流緩緩倒進玉瓷杯中,獨特的清香頓時彌漫整間書房,清澈偏綠的湯色中幾瓣蕊葉尖尖地冒出頭,幾番上下起伏后便沉入杯底,靜靜地泛著新綠。
“這是江南的摯友前些日子探望臣的時候帶來的,都是上品,只在雨前摘了千年龍井老樹的三瓣蕊葉,極是清香回甘。陛下嘗嘗。”
武藺將茶壺放入檀木茶盤中,端起茶盅遞到劉梓宸面前。
“陛下?”武藺催促。
我就不信,你能讓我端著這茶盅到天亮。若你真能這么做,明日朝堂少了天子出席,我這小小長安御史也樂得偷得浮生半日閑。
過了片刻,劉梓宸才幽幽抬起頭,信手從他的手中接過了茶盅抿了口,似乎真把他當成了端茶送水的人了。
“這茶不錯。”劉梓宸欣然一笑,放下茶盅,轉頭看向一旁舒了口氣的武藺。
“能得陛下金口御贊,這茶也算三生有幸了。”
“愛卿何時變得如此舌燦蓮花,懂得奉承的話了?莫不是做了這長安御史,你這逍遙公子也學會對朕打官腔了?”劉梓宸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笑更濃了,卻有幾分暗潮洶涌。
“陛下何出此言?臣便是在這魚龍混雜的官場中有不得已的無奈,那也是對外人,對陛下,臣忠心可表天地,如有異心,愿萬箭穿心。”武藺聞言,忙在案旁跪了下來,激昂地為自己辯解。
“朕不過開了個玩笑。”劉梓宸站起身,來到武藺面前,“愛卿怎么就當真了?”他笑道,邊彎腰將他扶起。
“陛下的這玩笑,可是讓臣心驚啊。”才不過片刻,他的額頭都沁出汗珠子了。
不過閑閑幾句看似玩笑的話,實則是暗藏他意。他這長安第一才子如何又聽不出來。
他是在暗示自己,他是天下主宰,能讓一人榮,亦能讓一人滅。
“朕此次前來,是來感謝愛卿為朕尋回至愛的。”劉梓宸眉眼帶笑,仿佛剛才那名轉眼間便能讓人灰飛煙滅的君王只是幻覺,由始至終站在這的都是一位平易近人的仁君。
“臣不敢。那物本是陛下的,臣不過巧合拾到,本該物歸原主。”武藺垂首,并不敢居功。
“哦?拾到?”劉梓宸語調平緩,眸中卻一緊。
“是。當時場面混亂,在場人數雜多,臣并沒能捉拿住盜玉之人,亦不清楚那人是誰。還請陛下治罪。”寥寥幾句,他便四兩撥千斤地讓自己置身事外。
劉梓宸是誰?自然不會就此罷休。
“愛卿可還記得拾玉的地點在何處?”劉梓宸垂著手臂,袖中的玉一下順著絲滑的布料滑到他的掌中,大掌一把接住,舉到面前把玩。
“這玉,對朕的重要性,想來愛卿是最清楚不過的。”英俊的臉龐微微側斜,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在指節間翻覆的玉佩。
羊脂玉以質地細膩,色澤溫潤著稱,尤其是在夜色中,更是能泛出奇異的光澤。
“臣自然明白。”
當年武藺以才氣聞名長安,三歲能詩,五歲能賦,是以七歲被當時的大漢天子親自召入漢宮,陪著太子劉梓宸習武學文。
那年,他是親眼看著陛下將貼身的寶玉交給太子的。
“那,愛卿可記起了?”溫潤如古玉的嗓音帶著低沉的磁性,仿佛能直入人心。
“臣記得。但那地方……并不適合陛下這般尊貴的身份。”武藺此刻哪里還敢隱瞞,卻仍有著顧忌。
那樣的地方,若主上在那暴露了身份,或出了岔子,他萬死難辭其咎啊。
他最擔心的是,如若陛下知道那懷玉之人的出身,不知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人皆是朕的臣民。莫非在愛卿眼中,朕的王土與子民有貴賤之分?”男人撇著頭看著語塞的武藺,笑意達到了眼底。
“是臣多慮了。陛下仁心。那……臣這就帶陛下去。”這次武藺倒不再賣關子,他知道就算他回答了天子的問題,最后的結局都是這個。
看來,那位懷玉之人在主上心中的低位的確非同凡響。
“嗯。”聽到他的話,劉梓宸的臉色終于緩和了。
這場兩個腹黑男人的博弈,顯然是劉梓宸拔得頭籌。大漢天子的氣場果然是有夠強大的。
“主子?這……”
外院里,剛打了水正要往自己房間去的琴童見到主子和那位貴客匆匆往外頭走去,連忙追了上去,連手中的盆兒也沒來得及先放下。邊端著臉盆兒邊向那位行禮。
“免了。”此刻劉梓宸哪還有功夫去理會書童,急急擺了手便撇過頭去。如今已是子夜了。漆黑的樹影在風中搖晃,點點星光碎碎地從層層枝葉間落下,在地上勾勒影畫,幾只落單的孤鳥撲騰著翅膀從空中掠過,小小的黑影仿佛幾點墨汁滴落在暗藍的錦緞上。
“主子,這是要往哪兒去?”琴童得空兒將盆兒放下,在腰間擦了擦手心的水漬。
“琴童這就叫人備馬車。”說著,盡職的書童便要叫人去,卻被身后的主子喊住。
“不必了。你下去吧。”
“可是……”琴童瞧了瞧主子,又覷了眼一旁如傲竹挺立的主上。
若這位主子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沒什么好可是的。我們有要事要辦,不用任何人跟著。你回房休息吧。”
見琴童仍支吾著不動,武藺 催促了起來,“還不快下去?若耽誤了主上的行程,你萬死難以謝罪。”他嚇唬老實的書童。
“啊!”果然,琴童被主子給唬住了,害怕地抬眼窺探劉梓宸,對方很是配合地冷哼了一聲。
“哼!去吧。”冷冷的語調,帶著帝王不容人忽視的威嚴。
“諾!主子萬事小心。琴童便不耽誤主子的正事了。若有事,便讓小廝回來喚奴才。”說完,便端著他的水盆兒一溜煙跑了。
他雖然對主子的事兒死心眼兒,骨子里卻是個極機靈的人,對察言觀色還是頗有一套手段的,哪里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噗嗤——
見他急急逃走的背影,武藺不覺笑出了聲。劉梓宸卻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撇下他徑直往外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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