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枳到了下午便回家了。

他又去秦府做了頓飯，每天的工錢已經確定，一頓飯，若是只做給秦九安一人吃，便是一天一兩銀子。

若是再加秦老爺秦夫人那便是一天二兩銀子。

不過她也說好了，并不能保證每日都去。

有時刮風下雨，有時家中有急事，總避免不了耽擱。

這樣慢慢的一天一天攢，攢個幾個月，等到了冬日，不僅不會難熬，說不準還可以開個小店。

今兒回來的有些早，每日跑縣城的牛車老伯還在縣城里等人，沈枳便走回家。

她現在這副身體還是有些太弱了，必須每天鍛煉，培養耐力。

然而，天公不作美。

“轟隆隆——”

到了半路，天陡然暗了下來，片刻功夫就電閃雷鳴。

雷聲很大，像是一記重錘砸在大地上，沈枳被嚇得心臟發抖。

她腳步很快，甚至開始跑了起來。

楚家，楚錦舟和楚錦年跟著牛牛他們去玩兒了，只有楚長風在家。

聽著雷鳴聲，他急切地坐起來，艱難地拖著身體爬到輪椅上坐好。

推著輪椅來到堂屋，忙不迭地找出油紙傘。

把油紙傘放在懷里，連忙推著輪椅往院外走。

誰知還沒有走出院子，天空就像是漏了一個大洞似的，雨水傾盆。

剎那間全身都濕透了。

他連忙緊了緊衣服，雙手轉輪椅的速度更快。

今兒沈枳說了會回來的很早，下午估計就回來了，所以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可這個時候是沒有牛車的。

楚長風不敢耽擱。

出了院子，他徑直往村口而去。

大雨模糊了視線，很快夯實的泥土路在大雨的沖刷下，  變得泥濘不堪。

輪椅滑著滑著差點側翻，楚長風用力穩住。

心里都是沈枳獨自淋雨的模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若是以前，  她不管發生了什么，他都不會管的。

可今天他卻擔心，害怕。

他不要命地往前沖，沖出了平日平緩的路段。

出現了一個大陡坡，陡坡下是一個大坎子，坎子下是竹林。

他沒有發現路面上凸出的一塊大石頭，等到撞上去的時候，輪椅已經不受控地彈飛出去——

沈枳冒著大雨回到家，家里一個人也沒有。

她都懵了。

不過過了沒多久，就見楚錦舟和楚錦年披著兩件小蓑衣在雨幕中穿梭。

“年年！舟舟！”

沈枳連忙喊他們。

兩小只迅速跑進堂屋，“娘親！娘親！”

喊了沈枳，兩人連忙脫下蓑衣。

“你們這是去哪里了？這大雨都下了好一會了，怎么才來？”

楚錦舟:“娘親，我和弟弟去牛牛哥哥家了，下雨了，伯娘不讓我們回來，后來給我們找了兩件蓑衣，我們才回來的。”

楚錦年小腦袋點點點，“嗯嗯嗯！是這樣噠！”

兩小只雖然披著蓑衣，可下半身都濕透了，頭發也濕漉漉的。

沈枳嘆了口氣，  “你們兩個呀，快點換衣服！”

“哦~”

楚錦年傻笑了一聲，便被哥哥帶去換衣服了。

沈枳反應過來什么，連忙追進去。

“那你們爹爹呢？他去哪兒了？”

兩只光溜溜的小人兒一聽，愣了。

楚錦年吶吶:“爹爹……爹爹……就在家里呀……”

只是話音剛落，看著空蕩蕩的床鋪，楚錦年噤聲了。

楚錦舟皺著眉，“爹爹沒在家？！”

沈枳神情凝重。

她沒回來，兩個孩子也沒回來，這么大的雨，他肯定會擔心。

那……

沈枳呼吸一顫，連忙找出蓑衣披上，“年年，舟舟，你們兩個乖乖在家里等我，我去找你們爹爹！”

她神情嚴肅，交代完便沖進了大雨里。

楚錦舟和楚錦年小臉兒瞬間白了。

“年年，你在家等著！我陪娘親一起去找！”

楚錦舟很快穩住自己，他找人很在行的，他不僅懂得偽裝，也懂得尋找痕跡。

他雖然是個小娃娃，但也不是全無作用。

楚錦年嘴巴一癟，終于意識到了什么，“我也要去……我要去找爹爹……”

“聽話！”楚錦舟也很兇，“家里如果一個人都沒有，會遭小偷的，你身上有艱巨的任務，必須完成！”

楚錦年抽了抽鼻子，委屈地點頭，“我……我看家……”

楚錦舟立刻穿上衣服，披上蓑衣追了出去。

輪椅在路上會留下痕跡，可是瓢潑大雨頃刻間就能將一切化為泥濘。

沈枳只能沿著路仔細找。

她不知道楚長風在哪里，不知道他會不會在誰家躲雨。

“娘親！娘！我陪你一起找！”

忽然，一道小童音傳來。

沈枳一怔。

楚錦舟跑到她面前，仰著小腦袋看她，白白胖胖的臉蛋上濕漉漉的，雨水不停的落在上面。

小家伙笑了一下，將雨水擦去，“娘親，別怕，有我在，我能找到爹爹的�！�

沈枳眼眶一熱，也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雨水糊了一臉。

她輕輕抱住他小小的身體，“舟舟，爹爹會平安的，對不對？”

“對！”

楚錦舟很篤定。

母子倆沿著路仔細尋找，一邊找一邊喊。

“爹爹！你在哪兒？”

“楚長風！你聽見了就回回話！”

“爹爹！”

“楚長風！”

楚錦舟半蹲著，眼睛都恨不得粘在地上。

找著找著，他忍不住哭了，雨實在太大了，什么痕跡都找不到。

沈枳更多的是害怕，楚長風他是一個癱子，如果發生什么事，別說自保，他甚至都沒辦法躲避。

母子倆找了一路，喊了一路。

楚長風躺在竹林中，身體四處都疼得麻木，他感覺自己可能就快要死了。

隱隱約約聽到了有人呼喊他。

可他只是緊緊抱著懷里的雨傘，分辨不出那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的。

他甚至出不了聲。

雨水不停的打在他身上，臉上。

身體越來越冰冷，腦子也越來越冷靜。

現在的結局本來就是他預想好的。

這段時間，他已經足夠確定沈枳已經不是曾經的沈枳了。

他不會賣掉年年和舟舟，她很疼他們。

從前，他活著就只是為了楚錦年也能好好活著。

如今他已經沒了再活下去的必要，也可以不用再給他們任何一個人添麻煩。

這便足夠了。

活到這里便夠了。

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  ，腦海中莫名的浮現出沈枳那張不同于從前的燦爛笑容。

“對不起……”

他無聲地呢喃，他……好像都沒對她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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