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箹退了一大步。

        心想要不還是扭頭就走吧。

        如果這是世界她和謝邀注定只能存活一個，她覺得都可以，就是別讓她再碰見他。

        步箹頭皮發麻，前任的骨氣讓她硬生生地立在這里，沒有挪動半步，說出口的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聞言，謝邀轉手機的動作停下來，垂眉看向她的眼睛。就算拼命飾演鎮定，瞳孔還是藏著閃躲。

        他將手機放回黑色西裝里，笑了下：“剛才老板娘和我商量的，說你想毀約？”

        步箹的目光很驚悚：“她還跟你說其他的沒有？”

        謝邀：“還說客人要求，如果繼續和我拍的話，可能要哭。”

        步箹：“……還有什么？”

        “沒了。”謝邀埋頭看了下腳尖，步箹剛松口氣，好在這個老板娘擁有基本的職業操守，沒將她的“血淚史”說出來，不讓她現在就能回洗手間里跳窗逃走。

        謝邀又忽然抬頭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你還說了比這更有趣的嗎？”

        步箹微笑：“什么都沒說了，我和你熟么，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

        有個屁的趣。

        她一點也覺得剛才那些話有趣。

        謝邀對于她不熟的言論不置可否，問：“那你為什么說，和我搭配要哭。”

        步箹仰頭看著漆黑的天花板，試問一個照相館的天花板怎么能安裝這么多燈呢，將她臉上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比如她現在在他面前笑著，不曉得他能不能看出來是死撐：“我待在你身邊太難受，我不能哭嗎？我現在情緒可豐富了，你還不允許人家情緒豐富啊，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意見？”

        謝邀：“難受的原因又是？”

        就怕他再說出讓氣氛更尷尬的話，她是實在編不出話來了，連忙踮起腳來試圖拍拍他的肩膀。

        但謝邀實在太高了，她又略微嬌小可人，所以她只夠得到他的胸口，對著他胸口猛拍了幾下，語重心長說：“不要想太多，難受、換人、要哭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你不符合我的男模要求，不過既然你們商量不換人那就不換吧，我還是能忍一忍的，就這樣，我有事先走，再見！”

        也不看他的表情，頭也不回地跑開。

        等反應過來時，她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手心全是汗，心跳非常快。果然和謝邀的每次對決，依舊讓人覺得勞累。

        ……

        下午陽光熾熱，光線照在人的肌膚上，帶著溫暖的溫度。天色不錯，是她看日歷很久，篩選的黃道吉日，但她實在沒懂，怎么日歷上不告訴她，今日不宜出門，否則會遇到前任？

        安秋秋為她打著傘，一邊向拍攝目的地走去，一邊小聲地問她：“今天你和男模是怎么回事啊？”

        步箹有些疲倦：“沒怎么回事。”

        安秋秋：“你不用騙我好么，做小助理這么久了，老板撅屁股想干嘛，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她瞅著步箹，火眼金睛似的，“是不是前男友呀？”

        步箹吃了一驚，眼中閃過“牛逼”二字：“那好，你還看出來什么了？”

        安秋秋笑笑，看了她一眼：“真要我說啊？”

        步箹：“嗯哼。”

        安秋秋小聲說：“我說我還看出來，你仍舊很喜歡他，你承認嗎？”

        步箹腳步一頓，透過遮陽傘的縫隙，看見了謝邀在前面走的身影。因為在后面，又因為在傘下，她才能這樣肆無忌憚。

        但從來，都是他走在前面，而她看著他的背影。

        一直如此。

        步箹笑了笑，陽光恍了一下她的眼睛，她連忙往里躲了一下，輕聲說：“不承認。”

        “絕不承認，誰看出來誰就是瞎。”

        安秋秋：“……”

        ……

        這是一座大學學校角落的老式樓，天臺上畫著亂七八糟的涂鴉，還有隨處亂擺放的桌椅。

        很符合《熱血高校》的主題。

        “下午依舊是九張照片，早拍完早收工。”老板娘跟個沒事人似的，也不覺得步箹和謝邀尷尬，一心像個工作狂，“有五張是你的單人照，四張男模配合，怎么樣？”

        隨便吧，步箹擺爛：“行。”

        五張單人照是她的巔峰，攝影師一直在旁邊說perfect，照一張夸十句，聽得她自己十分享受，但謝邀明顯聽不下去了，拍一半就沒在旁邊守著，下天臺離開。

        不在也好，她更自在，拍照的效果更好。

        五張單人進展得非常順利，時間比計劃提前，攝影師提出休息10分鐘，順便補個妝。

        步箹去了樓下的學校洗手間，此刻正是暑假，學校沒人，場地是臨時租用的。

        她站在老舊的鏡子面前，擦去臉頰的油漬，洗手間兩個隔間同時傳來聲響，里面有人。

        步箹一直覺得，隔著坑位聊天一直是個牛逼的技能，畢竟有時候你們聊著聊著，甚至根本不知道傳進了誰的耳朵里。

        譬如她們此刻聊到了謝邀，成功竄進了步箹的耳朵里。

        聽聲音似乎是攝影店的兩位工作人員，其中一個年紀大一點，一個年紀小一點。小一點地在感嘆，說這次找的男模好帥啊，和今天顧客小姐姐好配。

        年紀大那個笑了笑，說：“可能我這把年紀體驗不到你們小女生的春心萌動了吧，帥又怎么樣，又不能是結婚對象，這世界很現實的，帥又不能當飯吃。”

        “嗯？……什么意思啊？”

        “你不知道他是怎么當上我們店的男模嗎？”年紀大的說，“哦你才來不久，沒經歷，好像是去年，他送外賣來我們店里，被我們老板娘看上才成男模的。”

        “外賣？”

        “對，”年紀大的說，“當時問他做不做，你看他的氣質，是不是特別牛逼厲害高冷偶像范兒？結果你猜他給我們老板娘說什么？”

        “……什么？”

        “說自己時間可能不多，只有個別時間有空，得預約安排時間，因為他不僅要送外賣，還要其他工作，晚上還要上夜班。”

        “他家里是很缺錢嗎？可他男模的工資特別高啊，比我們所有人都高啊，他怎么會……”

        “我聽說啊，我只是聽說，好像是家里之前——”

        “嘩啦啦——”一道水聲打斷兩人的談話。

        年輕的姑娘猛地住了嘴，意識到在衛生間談論的話題，太過于私密。

        步箹將水龍頭打開得大大的，又將補妝的粉餅丟進手包里。

        她將手放在清涼的水下面，洗了一遍又一遍，試圖平穩自己的心跳。

        但指尖在顫抖，呼吸也有一點急促。當她抬頭看向陳舊的鏡子時，看見了煞白又神情難看的自己。

        坑位的兩個女人推門，從隔間里出來，表情有些尷尬，但她們并不覺得自己剛才有說什么不好的言論。

        事實如此。

        但步箹還是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地看向年紀大一點的女人：“我其實覺得，人家都是憑借自己的努力賺錢，沒有什么是你有資格評論看不起的。你有本事也比他更賺錢啊？”

        年紀大的女人臉色也不太好看：“我什么時候說看不起了？”

        “我管你說沒說啊你言語中不就是那個意思。”步箹看著她，血液中藏著的某種控制不住的因子正在被她努力遏制。

        “他一個大男人沒成家沒立業光長得好看又什么用，我也沒說錯啊。”年紀大的也挺沖。

        步箹仰著頭，咬了下下槽牙，謝邀在外面，忍一下。

        “怎么你和他是什么養殖關系嗎？這么為他說話！”她從剛開始就看出來這兩人氣氛不對！

        她就艸了。步箹聽到此處，終于不想忍了，指著她喊了聲：“你她媽一個月薪還沒別人時薪高的女人，關你屁事啊！”

        然后伸手朝她頭發抓去。

        ……

        這事兒換個人絕對不會鬧起來，更不會達到打架的地步，但步箹本來脾氣就差，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放在一個人身上了，對別人，尤其是看不慣的她，她一點兒耐心都沒有。

        老板娘和安秋秋嚇了一跳，知道這件事時那個年紀大的女人已經被步-不良少女-箹單方面碾壓了，按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這他媽還有比現在更真實的熱血高校嗎？！

        安秋秋連忙去拉架，步箹力大如牛，吼道：“錯了沒！”

        “錯了錯了。”安秋秋大聲說，拉她。

        好不容易扯開她，老板娘立刻讓人帶走地上的女人，拉得遠遠的。

        謝邀咬著冰棍上樓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驚人的景象。

        他皺眉走到步箹身邊時，她正在抹眼角，那里很紅，像哭過，又像被磕在了哪里，他一愣，直接將冰棍丟進了垃圾桶。

        “我一定要讓她……”步箹甕聲甕氣地說，聽見了謝邀的聲音，“怎么了？”

        她動作一頓，安秋秋茫然依舊，搖頭：“不知道啊……”

        步箹不曉得為什么，本來氣得很，一聽見他的聲音，腦子就一片空白了。

        “受欺負了嗎？”他走過去，看了下她的眼簾，那里不再是畫的傷痕妝了，是真的傷痕。謝邀皺眉，看向遠處被拉開的女人：“是因為……”

        “我不想和你拍照！”步箹哭著說，伸手揉花了眼妝，弄臟了傷口，滋滋的疼，但她也管不了了。

        在場的人一愣，包括謝邀。

        “我就是不想和你拍照，你不是說哭給你看嗎！我哭給你看了！”

        安秋秋與一幫群眾也是服了。

        謝邀垂目，看向她。

        她哭的一點兒也不我見猶憐，甚至像個小孩。

        一句玩笑話，像是他在欺負她。

        “那就不拍。”謝邀說。

        “……那我也不要賠款。”步箹憋了下唇，補充道。

        謝邀幾乎都要嘆息了，伸出手扯了一張紙巾，將她眼角傷口的淚水擦了一下，回道：“不賠，不用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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