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g市,三月。
天氣反常到變態,悶熱的氣息從窗外滲進來,落地風扇的扇葉已經糊成了一個黑色的影子,系在罩子外的紅色絲綢隨著氣流飄動。
小區門衛室里的老式收音機里傳出咿咿呀呀悠揚綿長的腔調,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歪在黃綠色的竹藤椅子上,半瞇著眼跟著收音機里的名家哼唱:“東西征南北剿哪得安寧。金沙灘打一仗父子被困,老爹爹他命我回朝頒兵……”
老人年輕時跟著劇團師傅學過一段時間的武生,往日里如果戲曲欄目放的是武生唱段,他哼唱得興起投入,還會起身走到院子里翻踢一下腿腳。
門衛室的窗邊有人騎著電車一晃而過,像是往小區電車集中充電點去了,李大爺起身走出門衛室,朝剛剛過去的姑娘喊了一聲:“小田老師回來啦!”
正在給電車充電的年輕女孩聞言抬頭,朝老人笑了笑,“哎,李大爺,在聽戲吶。”
女孩皮膚白皙,長發束成高馬尾,巴掌大小的小臉,五官明麗秀美,尤其一雙烏黑圓亮的眼睛,淺笑時清澈明亮,腮邊還綴上一對小小梨渦。
米色的襯衫束進藏青色休閑褲里,顯得她身材窈窕,雖然衣著偏端莊成熟,卻擋不住女孩渾然天成的甜美氣息。
“呵呵,老年人就這個愛好。對了,田老師,上次麻煩你給我那小孫女補了幾天課,今天她爸爸寄了些大青棗過來,我給你裝了些,你也嘗嘗。”李大爺把一箱子大青棗扛了出來。
“我就一個人吃不了那么多的,拿幾個就行。”田恬搖頭,況且上次幫李大爺小孫女補課也是舉手之勞。
“吃不完拿去和學校的同事一起吃。”
一箱果子不值錢,可貴的是鄰里之間的情誼。
田恬推脫不了,不好駁老人情面,便只好笑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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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和小區不遠處停放著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坐在車后排的年輕男人靠在座椅上,裁剪得體的黑色高定西裝將他清冷矜貴的氣質發揮到了極致。
男人一雙深沉的眼睛透過墨色車窗看著這個老舊的小區,挺立的鼻子下,薄唇微抿。
蔥綠如瀑的爬山虎遮擋住了小區外圍的整面圍墻,唯獨敞露兩扇銹跡斑駁的鐵制大門,小區內矮層住宅樓的外墻久歷風霜,原本的明藍色褪舊成了一層霧靄灰。
在周圍一片外觀豪華的高級住宅區映襯下,這一片老舊小區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門崗處依稀傳來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偶爾夾雜著老人一兩聲咳痰的聲音,還有小孩子被大人催吃飯、催洗澡、催寫作業的聲音,無不嘈雜,也無不具有煙火氣息。
小區時不時有人進出,男人留心觀察了一下,進出小區的以老人居多,年輕人極少。半個小時內,也只見一個年輕女孩騎電車進去。
忽然傳來一聲年輕女孩的細細驚呼,隨后十幾個青色的果子從門崗的小斜坡上滾落下來,散落了一地,有些滾得太遠,好像還滾到了他的車底下。
一個綁著高馬尾的女孩急匆匆地追出來,追了幾步停下來,看看左右確定沒有車輛通行,才繼續往前走幾步,然后低頭彎腰去撿滾落在地上的大青棗。
天邊殘陽的光籠罩在她纖細的身影上,烏黑的馬尾垂落在肩膀的一側,有些遮擋她拾撿青果的視線,她用手握住自己的發尾,輕輕把它甩到身后。
微側臉的時候,金色的陽光在她的五官跳耀,連烏黑柔軟的發絲都似乎在閃耀著光芒。
這樣的場景在男人的眼中難得以畫面的方式定格,并且延續了幾秒。
門崗大爺拿著一個白色塑料袋追出來幫她一起拾撿果子,兩人將落在附近的大青棗一一放進塑料袋子里。
撿完附近的大青棗,女孩直起身子往黑色豪車的方向看了看。大概是剛才看到有果子滾到車底下了,她朝他的方向做了個無奈的表情,然后拎著塑料袋回小區去了。進去的時候,門崗的大爺還幫她拉開了大門。
對于男人而言,人間煙火美則美已,不過與他的商業版圖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男人開口便是上位者慣有的冷漠音調,“消息放出去了嗎?”
宋齊側身回答:“前幾天在會上提了一下。”
男人眼眸微抬,“走吧。”
黑色的轎車駛離了方和小區,就像是這里每天經過的無數豪車一樣,似乎與方和小區毫無關系。
田恬氣喘吁吁地將李大爺給的一大箱青棗扛上二樓,從包里掏出鑰匙開了房門,將東西往桌子上一放,人便歪倒在沙發上,兩眼放空地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等著血槽慢慢回血。
包里的手機鈴聲響,她從包里摸出手機,是房東張伯的電話。
“喂,小田啊——”張伯的聲音從手機另一端急匆匆地傳過來。
“誒,張伯,這個季度的租金昨天中午我已經打到您卡上了,您看看收到銀行短信提醒了嗎?”
“看到了,我不是問這個。”張伯頓了頓,“小田啊,明天周六你有空嗎?”
“嗯?”
“是這樣,明天我們小區有個集體活動,想請你一起參加。”
“哦,可以啊。我明天沒事的。”這個周末學校放月假,她有非常寶貴完整的兩天周末,一個小時前她約王璐明天去逛街,沒想到對方以加班為由把她給拋棄了。
小區里老人多,常常有集體活動,田恬猜張伯他們大概是想要去外面郊游或演出什么的,要找一兩個會照相或是幫忙打雜的年輕人。
被人拋棄不代表著沒人氣,起碼她也是周末有約的人,雖然這是一個老年人集體活動。
“哎喲,那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小田,那我們明早9點鐘在小區門口集合哦。”
不知怎么的,田恬覺得張伯的語氣變得十分輕快,這種輕快的語調讓她產生一種錯覺,仿佛她的加入可以讓他們的活動大放異彩。
“嗯,好。張伯,明天是什么類型的活動啊?”
大約是出于職業習慣,她上課前要充分備課,參加活動也不例外。
“呃……這個……喂!你這個小兔崽子,又來搗騰我的寶貝……小心……兔崽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不好意思啊,小田,明天再跟你說啊。你要來哦,九點鐘——”
沒等田恬那個“哦”字出口,張伯將電話掛斷了。
田恬煮了面條,出鍋的時候嘗了一口。
果然,咸了。
她取來一杯開水兌了,然后在心里默默記住面水鹽的比例。
田恬吃著沖淡了的面條,想起有一次母上大人蔣女士吃上她精心烹飪的食物后,發出一句慨嘆感慨。
蔣潔英說:上帝是很公平的,因為給她寶貝女兒打開了美貌與智慧的大門,所以給她關上了烹飪手藝這扇窗戶。
大約是瞧見了寶貝女兒略微失落的表情,蔣潔英嘆完后又補了一句:不過也由此可見,寶貝女兒肯定是個不用自己動手就會有人伺候的富貴命。
田恬覺得上帝要真兌現了蔣女士后面的這句話,大概率還是要把她前面美貌與智慧并存的大門給焊死的。
富貴命什么的,她從來不敢肖想。
雖然上帝好像一直挺偏愛她的。
翌日,田恬下樓的時候,小區里的大爺大媽已經圍著榕樹坐滿了一圈,還有幾個站在旁邊閑聊的。
方和小區里綠植很好,幾株大樹比小區里的老人年紀都還大,郁郁蔥蔥,時常有啾啾小鳥在枝頭蹦跳。大門進來中間一株榕樹長得尤其遒勁,偌大的樹冠像巨傘一樣撐開,枝葉密密匝匝幾乎遮蔽了樹后的大半幢樓房。
“我說是哪家的大學生呢,原來是田老師。吃過早餐了嗎?”住樓上的黃阿姨親熱地跟田恬打招呼。
“吃過了,黃阿姨。”
她今天穿得清爽,一件寬松休閑的長袖t恤,一條藍色牛仔褲,再搭一雙條紋帆布鞋。肌膚細膩白皙,透著青春健康的光澤,小鹿一般的瞳眸散發著神采,顯得很幼態。
“要是還沒吃,這里還有一點面包,要多吃點,待會還得干體力活,要是餓著可不行。”樓上黃阿姨朝田恬遞來一個菠蘿面包。
田恬搖頭,“阿姨不用客氣,我真的吃過了,不要看我個子不高,力氣可大呢。”她伸出雙手,做了個舉啞鈴的動作。
黃阿姨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小田真會開玩笑,呵呵。”
樹底下坐著的或站著的都是小區里的住戶,坐一起都能聊得上。
田恬看了看,這里聚集的都是小區里的活躍分子,老人堆里還扎著三個年輕人,也都還臉熟。
沒過多久,一輛大巴車停在了小區門外,黃阿姨興奮地組織大家上車。
田恬跟著大家一起上車,上了車才發現車上已經坐了好幾個人,張伯也在,估計這車是一路接過來的。
張伯拍拍身旁的座椅,朝田恬熱情招呼:“小田,來這兒!”
田恬點點頭,坐在張伯旁邊。
車子啟動的時候,李大爺急匆匆地從小區里跑出來,他住在后面的那一棟樓,跑出來的小區門口的時候,汽車已經開出一些距離了。
李大爺吊過嗓子,追著車子中氣十足地喊:“帶上我!帶上我!”
黃阿姨將頭探出車窗,對追著車跑的李大爺喊:“老李,我們這是正義文明活動,你那身功夫去了也沒用!你呀,還是留守大本營吧,等著我們凱旋歸來啊!”
黃阿姨的話說得車上的人都笑了。
李大爺吃了幾口灰塵,眼睜睜地看著車子揚長而去,不服氣地一跺腳,對著車屁股狠狠罵道:“一群不講義氣的老不修!”
田恬納悶,“張伯,咱們這是什么活動呀?要去哪里啊?”
張伯嘿嘿一笑,臉上得意又興奮:“真是不好意思啊,小田,昨天沒跟你說清楚。咱們這是要去正高集團抗議示威。”
“抗,抗議?”田恬滿臉不可置信。
黃阿姨一聽精神來了,轉過身來詳盡補充:“正高集團想要在g市弄一個什么城市高端綜合體項目,叫什么im的,反正我也不清楚具體是要搞什么名堂。現在要征咱們小區的地,政府也同意了。咱們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憑什么住得好好得要趕我們走。所以呀,咱們要去抗議。”
黃阿姨瞥了一眼張伯,繼續道:“本來咱們打算星期四就去市政府抗議的,誰知道老張在網上買的道具遲了兩天發貨,昨天下午才到。周末人家政府不上班,大家商量著,今天就先去正高集團演練演練。”
演練演練?這哪里是什么文明活動,分明就是非法集會!
田恬有些眩暈。
車上那三個年輕人也是滿臉黑線,估計內心也在大呼上當!
田恬提醒黃阿姨:“黃阿姨,人家公司周六也不上班的呀。”。
“對對對。”幾個年輕人連連附和。
黃阿姨一副氣定神閑我已知天下的神情,“這個請大家放心,我們在他們公司里安排了臥底。我們臥底前天透露出消息,今天他們集團總部的大人物要來視察工作,一公司的人都在!”
幾個年輕人面面相覷,阿姨們的情報網居然那么厲害,還能滲透到敵人內部?
坐在后排的孫阿姨輕咳一聲,朝黃阿姨使了個眼色。
低調,低調。
黃阿姨頓時心神領會,朝她比了ok的手勢。
“當然啦,我們安插臥底這件事大家一定注意保密啊。我們是絕對不能把孫琴在正高集團g省分公司銷售部工作的小侄女供出來。對吧,阿琴。”
孫阿姨:……
田恬:……
其他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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