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走
天剛蒙蒙亮,陳廣良就起來生火做飯了。等仝蘭芝娘仨起來,飯都盛好放在了桌子上。
一家人開心地吃過飯,仝蘭芝把詠梅交給宋嬸,牽著小芳與丈夫一起出了門,各自上班去了。
不一會兒,陳廣良又回來了。他麻利地打好背包,在一張紙上匆匆地寫下幾句話,又從衣袋里掏出剛兌換來的十斤糧票和十元錢壓在便簽下面。
他來到宋嬸家,抱起小燕親了親,說:“嬸子!俺要出去幾天,孩子麻煩你照看,這十元錢你先拿著用。”
宋嬸依舊熱情地說:“你們年輕人忙,孩子放在我這兒盡管放心。”
陳廣良背起背包離開了家。
他從很多渠道了解到北大荒的荒原上,前去參加石油會戰的大都是部隊復轉軍人,是支無比團結的一個集體。還是那個軍號聲聲,還是那個統一步調,一切聽指揮的大家庭,更重要的是那里有自己的二弟,還有吃不完的白面饅頭。
陳廣良已經后悔了,認識到當初不該執意離開公安隊伍,可木已成舟回不到從前了。
他悄悄地辭去了南京的紅十月拖拉機廠的工作,和工廠班組里兩個要好的兄弟,約好一起去東北。陳廣良為自己的此次決定也曾權衡再三,但他唯獨沒有考慮因此給家庭帶來的利弊,他孤注一擲。
仝蘭芝傍晚下班回到家,看到丈夫留下的字條,傷心地放聲大哭起來。
宋嬸聽到動靜帶著詠梅跑過來,仝蘭芝見到嬸子,便撲到宋嬸的懷里哭訴:“嬸子!他撇下俺們走了。”
宋嬸說:“他上午到我那去,說是要出門兒幾天,硬塞了十塊錢給我,是不是單位派他出差了,過幾天就回來啦吧。”
仝蘭芝遞過字條說:“嬸子!你看嘛,這是他留的字條。他把這里的工作辭了,和別人一起去東北了。他說那里能吃上白面饅頭,那里官兵平等,不受人欺負。前段時間,他在俺面前抱怨過,說廠里有些領導多吃多占,他為此帶著大家給領導提意見。說是從那后他在廠里經常會被穿小鞋。俺還勸過他多干活少說話,哪個單位都有小人。他到底背著俺自作主張走了呀。以后我們娘幾個在南京可怎么辦呀!” 仝蘭芝又哭起來。
宋嬸聽明白了原委,也有些生氣,說:“這孩子考慮問題欠妥,工作中有問題可以向上邊反映嗎?一走了之就能解決問題了?人這一輩子做事遇到困難,見山開路遇水撐船,總能繞過那個火焰山。唉!這孩子真是的太莽撞了。”
仝蘭芝越哭越傷心。
“你也不用怕,以后有啥難處盡管給嬸子說。他說不定到了東北過的真的比這好呢?先別急,等著他的信吧。”宋嬸說完回自己屋了。
仝蘭芝停止哭泣,看著兩個還沒吃晚飯的孩子,振作起來去打開蜂窩煤爐。
此后,仝蘭芝一人帶著兩個孩子,每天早上起來手忙腳亂地穿好吃好,把小燕交給嬸子,拉著小芳一路小跑著去上班,好不容易堅持到了學校放暑假。她決定暑假里回蘇北老家一趟,去找公爹婆母告狀。
她把行李收拾妥當后,過去給嬸子打了招呼,鎖上門背著詠梅,拉著芳芳,提著一個行李,在夜幕降臨的時候登上了開往徐州的火車。
第二天快晌午時分,火車徐徐地駛進徐州車站。仝蘭芝背著小的拉著大的手提行李,出站后邊走邊問來到徐州汽車站。
她買了一張下午2點到江寧縣的班車票,拉著孩子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她從包里掏出自己烙的面餅掰開給兩個孩子一人一半,她自己接了杯開水喝了下去。
小芳吃了兩口看著媽媽說:“媽!你怎么不吃餅呢?”
仝蘭芝微微笑著說:“你和妹妹吃,媽媽不餓。”
一個人從她們娘仨身邊快速閃過,接著小燕大哭起來,手指著剛才那個人哭著說:“大壞蛋!”
那人一把搶過小燕手里的半塊兒面餅,跑到不遠處蹲在那里三口兩口把餅吞了下去。
仝蘭芝急忙抱過詠梅,安撫著:“別怕,別怕,他餓極了,讓他吃吧,回去媽媽再給你做。”
小芳也被嚇得愣在了那里,她把自己手里的餅又掰了一小塊兒遞給妹妹,說:“妹妹!快吃。”
車站候車室里,坐滿了面黃肌瘦,眉頭緊鎖的旅客。還有幾個要飯的轉來轉去向人乞討著,小芳和小燕無精打采地趴在媽媽腿上睡著了。
候車室的廣播響了起來:“親愛的旅客朋友!抱歉的通知你,你所乘坐的下午兩點開往江寧縣的班車不能準時發車了,預計晚點兩個小時,給你帶來的不便向你深表歉意。”
從早上到中午,仝蘭芝一口飯都沒吃,她看著候車室的掛鐘時針離發車還有三個小時,芳芳和詠梅也是哭哭啼啼喊著要吃飯。
仝蘭芝想起了在徐州八八醫院的二妹,可她略考慮了一下后,還是決定不去找二妹。如果這樣去找二妹,那不是火上澆油嘛!二妹看到我們娘仨這個狼狽樣子,還不得恨死陳廣良。
仝蘭芝咬咬牙背起小燕,拉著小芳,提著行李走出車站候車室。娘仨來到一個包子鋪前坐下,買了三個包子。
冒著香氣的包子剛端上桌,小芳和小燕一人抓起一個狼吞虎咽起來。仝蘭芝看著孩子的吃相,心疼地說:“慢點吃,別噎著。”
仝蘭芝給孩子一人倒了一碗水,剛伸手去拿剩下的那個包子,一個大黑手搶先抓起了包子。
“呸呸呸” ,只見那人往包子上吐了幾口口水,看著仝蘭芝有些詭異地“嘿嘿嘿”的呲著牙笑,然后張開大嘴兩口就不見了包子。
仝蘭芝苦笑了一下給自己倒了一碗水,店家過來悄聲提醒到:“這年月要飯的都變成搶飯的了,有吃的一定要攥在手里,放到桌子上不是等人家來搶的嗎?”
仝蘭芝沒說什么,他理解那些從自己手里搶飯吃的鄉親,那是餓極了呀,他不怪他們。
仝蘭芝帶著孩子又回到徐州汽車站候車室,她生怕再有什么意外,她看緊了兩個孩子,一步也不讓離開,焦急的等待著發車。
人群有了些騷動,接著無論是蹲著的、躺著的、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擁向檢票口。仝蘭芝前拉后拽的根本擠不到跟前去。
“來!來!到江寧縣去的旅客排隊啦,現在開始檢票。”檢票口的工作人員拿著喇叭大聲嚷起來。
“關師傅,今天怎么回事兒?老模范也會誤點啊。” 檢票員朝站內剛從車上下來的司機喊道。
“嗨!車沒氣了,排隊加氣加到現在,我也不想晚點呀。快了,快用上大慶油田咱們自己生產的油了,到時候就不會再排長隊等著加氣了。” 那個師傅高聲地回答道。
仝蘭芝恍然感覺這聲音怎么這么熟悉呢,她踮起腳尖向站內望去,正好看見那師傅的正面。
仝蘭芝像看到救星一般脫口大喊:“關祥飛!關祥飛!”
仝蘭芝邊喊邊搖動著手臂,關祥飛聽到有人喊自己,尋聲望去也看到拉著孩子離開長隊的仝蘭芝。
關祥飛來不及問那么多,隔著護欄把兩個孩子先抱上了車,又和檢票員耳語幾句,工作人員先給仝蘭芝檢了票,仝蘭芝拽著行李擠進站上了車。
人們檢了票,一窩瘋似的你推我搡地擁擠著爬上車爭搶座位,沒有座位的只好站在走道中間,最后連引擎蓋子上都坐滿了人,還有幾個實在擠不上來的只有等到明天了。
關祥飛轉業后與陳廣良一直有書信來往,仝蘭芝只知道丈夫的這個戰友轉業到了徐州,具體在哪里工作她并不清楚。今天巧遇關祥飛,還真是她的福氣。要不然,她娘仨今天最后能不能擠上車都難說呢!
車上實在是不能再上人了,關祥飛關閉了車門,發動車子掛檔出發了。
小燕坐在媽媽的腿上睡著了,小芳坐在媽媽的身邊倚著媽媽也在打盹。此時,仝蘭芝有好多話想說給丈夫的戰友聽,特別想說說丈夫的不辭而別,讓關祥飛平平理。
他們是戰友,也許能規勸一下陳廣良不羈的處事做派,讓他以后不能光顧著自己任著性子做事。但車廂里人聲鼎沸大呼小叫的太吵了,也為了行車安全, 仝蘭芝只好默默的坐在那里。
關祥飛穩穩地開著車,天氣漸漸地暗下來,他必須集中注意力掌握好方向盤。他也有許多疑問想問,但現在不行。
晚上9點多,車到了江寧縣,旅客又像泄洪一般一股腦地涌下了車。
仝蘭芝最后一個下車,關祥飛站在車門口說:“仝老師,你先不下,你這會兒下去哪有車再到高樓鎮?”
仝蘭芝說:“孩子她大姑在江寧縣呢,俺到她家里歇一晚上。”
關祥飛關好車門,說:“不用,你坐好,我連夜送你到高樓鎮家里。聽陳廣良說你們家就在徐淮公路邊兒上,反正我這會兒也是休車了,在這里休息一晚上明早出車。”
汽車又啟動了,徐淮公路上車輛比白天少了許多。
關祥飛一邊小心地開著車,一邊與仝蘭芝交談起來。仝蘭芝一股腦地把家里的事,都抖落了出來。
關祥飛靜靜地聽著,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一時不便責怪戰友,只是安慰著仝蘭芝:“再難的日子,只要堅持總會好的。但愿陳廣良到了東北事事順意。聽說大慶油田干的很是紅火呢。他肯定會給我來信,到時候我在信上一定好好勸勸他,活著,哪能一點委屈都不受?他就是太正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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