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司杰轉過身，看到了溫雅俊逸的少年。

        他心里尷尬中帶了詫異，但奈何沒空尷尬，便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借書。”

        實沒辦法了，鄭司杰咬牙，脫口而出道：“借一下你的生物書。”

        聽到鄭司杰的話，本呈嘉微微一怔，點點頭：“好，你等一下。”

        沒一會，男生從一班走出來，手里多了一本嶄新的生物書，他把書遞到鄭司杰手里，嘴唇動了動，但沒說什么。

        鄭司杰接下書，想問本呈嘉咋了，忽然聽到叮鈴鈴響起的上課鈴，嚇得一跳，嘴里飛快地說了一句“謝謝”就往樓下沖去。

        鄭司杰從后門飛奔進教室一屁股坐到位置上，累得連連喘氣，趴在桌上小憩的江純欣被驚醒，慢慢坐直身子，揉眼看鄭司杰，“去借書了？”

        “嗯。”鄭司杰一邊翻書一邊低聲吐槽，“天爺，我就服了，劉知青那家伙一用就見不到人影。”

        “那你這書是向誰借的？”江純欣看了眼剛進來的生物老師，壓低了聲音。

        鄭司杰摸出筆記本放到桌上，“本呈嘉。”

        “誰？”江純欣懷疑自己聽錯了，像是確認道：“本呈嘉？”說完她立刻將視線移向書本，表情迷迭，“還說你們不熟，他連書都給你借啊。”

        鄭司杰有點訥然，好像沒這么夸張吧，他只是借書，不是借錢啊……

        江純欣像是看懂了他的想法，指著本呈嘉新得幾乎看不出痕跡的書，“你看，”她刻意隔著距離指書角，“他的書從來不會折，哪怕是一個小小的折疊痕跡也找不出來，這說明什么？”

        鄭司杰看了一眼，答道：“他從不看書？”

        “……”江純欣礙于大美女生物老師余嫣薈在講臺上，不打算跟眼前的奇葩理論。

        她深深吸了口氣，說：“這說明他是個非常愛護書的人啊，不然你以為這世上還真有只靠天分來學習的學神嗎？咱們學校學霸的確是過江鯉魚一抓一大把，但學神可不是。”

        鄭司杰灰著鼻子點點頭，“好，我知道了，咳咳。不過，你怎么知道的啊？”

        “拜托，他長得又高又帥又有錢，還是名列前茅的學神級人物，誰不關注啊？之前好幾個女生為了套近乎借他的書，他可從來沒借過，不然我干嘛這么驚訝，我不是沒見過書，是沒見過本呈嘉的書。”

        “啊？”鄭司杰發愣，忽然想起本呈嘉欲言又止的表情，這才明白過來了。

        那哥們怕不是第一次給人借書吧？仔細回想本呈嘉那個表情，鄭司杰猜測對方應該是想說不要亂寫亂畫。

        呃，他突然覺得下不去筆是怎么回事？

        一邊的江純欣看他發愣，忽然瞇起眼，一臉奸詐地捂嘴偷笑，活像偷吃了東西的小狐貍。

        鄭司杰別有深意地看著她：“誒，小巨人，你是不是喜歡他啊，咋，要師哥做媒不？”

        一想到本呈嘉找到女朋友，鄭司杰心里就止不住的樂呵，恨不得親眼見證情敵和那只要不是周雪茵的未知女友的婚禮，為他們宣讀感人肺腑的的浪漫誓詞，從此讓周雪茵死心，自己趁虛而入，精準出擊！

        該死的完美。

        “不行！”江純欣拒絕，“我可不敢，有他頭號粉絲在，誰敢打他的主意。再說了，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我這樣，人家怎么可能喜歡我。”

        她說著便抗拒地搖頭，鄭司杰也沒聽她說了啥，只是聽到“頭號粉絲”這個外號時，他有點愣住。

        這是他第二次從別人口中聽到沐嵐馨了，即便是外號，他也清楚。他之前就聽別人有偷偷聊沐嵐馨，而且都是不好的形容。

        他低聲問：“沐嵐馨到底咋了啊？”

        怎么人人提她就像提到魔鬼似的？

        “嘖，這個……”江純欣聽到鄭司杰說出“頭號粉絲”本尊的名字，有點驚訝，隨即覺得也合理，抿了下嘴唇，“她啊……只能說她真的很喜歡本呈嘉，她和本呈嘉以前都是西苑的，本呈嘉轉到鳳中，結果她也跟過來了。”

        “啊，這個我知道，不過……”鄭司杰疑惑地問：“她不是校長的外甥女么？”

        按道理來講，兩個有競爭關系的學校一般是不可能讓自己的親戚去對家上學的，可沐嵐馨又是怎么回事？

        江純欣把書立起來堵住嘴巴，盯著黑板目不斜視，“她是校長的外甥女沒錯，但是她……”說到這里，江純欣突然認真嚴肅：“我跟你講，這事不許亂說，聽到沒？”

        “絕對不會。”

        江純欣還是有點不放心，“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鄭司杰：“……”要不算了？

        然而江純欣已經開口，“沒事，我信你。”

        鄭司杰：…………

        下課鈴聲叮鈴鈴響過，鄭司杰還在回想自己聽到的事，呆訥如雕像。

        原來，沐嵐馨在初中的時候被人綁架過。綁架她的人以沐嵐馨為要挾向她的單親媽媽沐暖勒索，但當時她的媽媽不知為什么與家里人斷絕聯系，一時間拿不出錢，沐暖的性格強硬，直接報了警。

        警方接到報案立馬開始進行解救行動，發現綁匪是名近三十歲的女子，竟然還是沐暖的同事，精神上有問題。

        在多日交涉下，警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終于將沐嵐馨救了出來。

        但那之后，沐嵐馨的媽媽發現女兒有些反常，經常會一個人自言自語，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沐暖一問，就又恢復正常了。

        一開始沐暖還瞞著這事，照樣送她上學可后來還是沒瞞住——因為一次發病被學校校醫反映給了校方。

        沐暖的家人到底也不忍心，放下前嫌一致建議給沐嵐馨請個心理醫生，這心理醫生說孩子有心結，除非自己想通，不然痊愈的可能性不大。

        媽媽對家人的態度冷漠且堅決，不肯將孩子放回娘家里。后來經過長時間的秘密醫治，情況終于有所好轉，但升高中的時候，沐暖竟是將女兒送到自己哥哥的對家——也就是西苑上學。

        被綁架過后，沐嵐馨越來越內向，甚至到了怯弱的程度，到了貴族學校，沐嵐馨不意外的受到了校園欺凌。

        她的校服沒有一套能穿過一周的，不是被涂毀就是被弄臟，她不敢告訴老師，只能偷偷把被弄壞或弄臟的衣服扔掉或送到洗衣中心，然后花錢買一套新的穿。她從來沒有把這種事情告訴過沐暖，所以那些富家子弟也就愈發大膽，招數也越來越多。

        有一次，那些欺凌者劃破了她的裙子，大笑著看她出洋相，卻正巧被很少湊熱鬧的本呈嘉看到了。

        作為學神兼老師的寵兒，本呈嘉還是比較有名氣，那些欺軟怕硬的學生見了他，也不太敢惹，一溜煙撤了。

        看著狼狽不堪的女生，本呈嘉帶著她去團委處，自校方出面干涉后，對她進行欺凌的人果然減少了。

        本來本呈嘉算是做了好事，沒想到被女生纏上了，到哪里都像尾巴一樣，就算被愛慕本呈嘉的女生欺負，她也照跟不誤。

        于是，本呈嘉轉學了。

        于是，沐嵐馨也轉學了。

        不同的是，沐嵐馨不再像以前一樣任人欺負，而是格外刁蠻，睚眥必報，霸道得沒話說。她不允許別人靠近本呈嘉，不然就想法設法地針對對方，難纏得很。

        鄭司杰估摸著劉知青應該不大關注這方面的“新聞”，所以才會對這些事情有一些誤解。但可以肯定的是，沐嵐馨確實是個不好惹的。

        這么刁蠻的人，應該沒有人主動招惹，也不會有人去踩她的雷區，這個雷區當然就是本呈嘉。

        這么一來，鄭司杰突然明白，為什么他跟本呈嘉走得近會讓人驚訝了。

        估計都在佩服他的勇氣吧。

        鄭司杰忽然想起之前在圖書館，有個橘色長裙的女生追著蹲本呈嘉的事。

        那個就是沐嵐馨？可是不對啊，明明本呈嘉在圖書館那次的態度跟早上那會不一樣啊。

        沒再細想，他頗為同情的為本呈嘉嘆了口氣，一副悲憫的模樣。

        下一秒，講臺上傳來余嫣薈高亢的聲音，“江純欣，跟你同桌來我辦公室。”走到門口，她側過頭補充道：“課本帶上。”

        江純欣：

        鄭司杰：

        得。女神發話了，還能咋辦，走唄。

        鄭司杰拿著書低頭跟在江純欣身后，內心奔騰。兩人來到年級組辦公室，一眼就看到了皮膚白皙、面容精致的生物老師。

        一身青花瓷紋的旗袍裁剪得當，配著她梳的復古發辮自然又順眼，有幾分江南女子的婉約氣息。

        兩人走到她跟前，一股清淡好聞的香水味縈繞在空氣里，沁人心脾。

        余嫣薈看了鄭司杰好一會，像是才知道有這么個同學的存在，臉上閃過一絲陌生。

        她緩緩坐下，接過江純欣的課本，一邊翻一邊點頭，“不錯，人體內部環境這部分筆記工整。嗯……課后小題也認真做了，好。”她合上書，抬頭，“希望保持下去，當然，我相信你。”

        鄭司杰剛才就開始瑟瑟發抖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本呈嘉的書上幾乎沒寫什么東西啊，他也怕人家生氣，就沒敢下筆……偷偷看了眼江純欣，對方得意地朝他吐了下舌頭，雙手接過課本走了。

        余嫣薈接過鄭司杰的書，一翻開，整個人瞬間怔住了，精致的臉仿佛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裂縫。只見她用力吸了口氣，沉默幾秒，苦苦思索了半晌才道：“鄭司杰？”

        “老，老師。”鄭司杰差點咬到舌頭。

        “你這書，”余嫣薈抬頭：“漂白過的嗎？”

        鄭司杰：……完了。

        余嫣薈伸手在辦公桌的右上角擺放的毛絨小黃鴨上摸了一把，又打量他，隨即一副大嘆特嘆的樣子，“長得斯斯文文，怎么就……”

        “老師——”

        “別說話。”余嫣薈盯著他，指著白花花的地方，“你看這兒，我不是講過了么，怎么還沒寫？一點痕跡也沒有，你是超人嗎？還有這，課后習題不是布置過了么，你也沒寫。”

        “我辛辛苦苦備課，怎么就不愿意配合一下呢，不花時間的呀，還有這里，讓重點標注一下血液并不全是體|液，你怎么也沒標注。我畫黑板上的那個圖你這壓根就沒畫，唉，你……”

        余嫣薈蹙起秀氣的眉毛，腮幫子一張一癟，留在額前的碎發吹得左右上下亂舞，批判得擲地有聲：“你這書比狗舔的還干凈！”

        “我——”

        “你什么你。想找理由嗎？”她揚了揚手里嶄新的書，“事實擺在這里，還有抵賴的余地嗎？”

        鄭司杰欲哭無淚。

        老師，您倒是聽我說一句成么。

        余嫣薈還想說，但又停下了，眼神示意他說話。鄭司杰終于得到說話的機會，昭雪之語從舌底竄出：“老師，我的書忘帶了，這是我借的……”

        “……”余嫣薈愣了足足好幾秒，翻了下前面幾頁，沒看到人名，有些慍色，“就算這書不是你的，也并不代表你的就寫了。這本書比你的臉還干凈，一看就是個不認真的同學……”

        “余老師，這是我的書。”

        周圍忽然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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