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本呈嘉似乎轉過彎來了，思忖了一會，說：“不要早戀。”

        鄭司杰大霧：“啥？”

        “就是說，”本呈嘉停下筆，抬起頭來，好看的嘴唇抿成一條線，認真地看鄭司杰，“高中學業繁重，學習第一，我們都一樣，要努力學習，不能分心。”

        本呈嘉雖然一直看上去穩重成熟，但是這么認真的表情鄭司杰還是第一次見，不由覺得稀奇，忍不住笑了。

        聽他一笑，本呈嘉頓了下，繼續去看本子，手指捻上筆蓋，準備拔開。

        可能是用力過猛，筆蓋一拔下來就被甩到了地上，落地的聲音在喧鬧的討論室里就勢湮沒，不留半分聲跡。

        鄭司杰反應快，立即彎下腰，長臂在地上一撈，把手里蓋子還給本呈嘉，順著剛才的話題笑著說道：“好，我會的。”

        本呈嘉握筆的手一頓，機械地點了下頭便繼續總結筆記了。

        —

        十二月初，這座冬城迎來了第一場雪。

        鳳中第三次考試結束了，鄭司杰進步飛快，生物考了78，余嫣薈特別高興，在周五下午給他獎勵了一包大白兔奶糖，鼓勵他繼續加油。

        這次不止生物，鄭司杰各科都進步了不少，綜合排名處于本班23名，全級六百九十名，終于不再是班級倒數和年級倒數了。

        同桌江純欣考了第3名，全級三百零九名，還可以。

        再看鄭司杰的，江純欣微微驚訝，又想到鄭司杰平時的努力勁，覺得也正常。為了慶祝自個同桌不被調班，江純欣給鄭司杰買了超大量的炸薯條，可把鄭司杰吃撐壞了。

        除了朋友，鄭司杰一回家，別別扭扭地把電子成績表給盧玲看，盧玲激動的紅了眼。

        第二天盧玲找人換班，留在家給兒子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菜，還叫回了加班的鄭榮江，一家三口總算以兩年來最和諧的氛圍吃了頓飯。

        吃完飯，盧玲端了盤水果，欲言又止地看著鄭司杰，鄭司杰覺得不對勁，停下來吃的動作，問：“怎么了，媽？”

        “司杰，”盧玲低著頭沉默了會，輕輕地說：“你爺爺住院了。”

        鄭司杰夾菜的手一抖，懷疑自己聽錯了，抬起頭看她，“什么”

        盧玲吸了下鼻子，“前段時間摔了一跤，住院了。”

        “啊……”鄭司杰訥訥地放下筷子，腦子嗡嗡作響，“你說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媽，你怎么沒跟我說？”

        “別激動，沒事了。”盧玲溫和笑了笑，“他前天就出院了，我等著你今天放假，想帶你看看他，你去嗎？”

        鄭司杰怎么可能拒絕，剛聽到爺爺出事他都要哭了。但知道爺爺沒事，他又想笑，一時間哭笑不得，嘴角上揚，眼睛卻酸。

        他拿起筷子在碗里扒拉著菜，幽怨地看了盧玲一眼，“我當然去。媽，你看你，嚇得我差點吃不下飯了。”說著腦袋就耷拉下來了。

        盧玲安慰著給他夾菜，“來，吃土豆，司杰別氣啊。”

        鄭司杰把土豆吃掉，嘴巴鼓鼓的，然而心里卻很竊喜。其實他特別特別想念爺爺和奶奶，可是自從那一年他中考失利留級跟爺爺他們吵架后，他就再也沒去過爺爺家。

        爺爺奶奶跟叔叔一個地方，而他們和爺爺奶奶是鄰市，加上他每次又犟著裝作不想去，結果就真的冷戰了兩年多。

        他一直都想回去，可是都沒有機會，現在終于有了，他當然不會錯失。

        吃完飯，鄭榮江去加班開會了，盧玲買了些水果和保健品后帶著鄭司杰去爺爺所住的縣里，約莫坐了一個多小時的汽車。

        叔叔家跟爺爺家很近，但不在一個小區。爺爺家在一個環境很好的小區里，小區里樹木很多，還有湖，乘涼的亭子，只不過現在是冬天，所以小區只剩下蕭索的氣息。

        太陽懶洋洋照在湖面上，倒映出一個暈暈的圓影，盧玲走到單元樓下，摸出鑰匙開門坐電梯到三樓，按下了門鈴。

        鄭司杰站在盧玲背后，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內心很慌，很開心，又有點尷尬。

        這時，門“咔嚓”一聲，開了。

        鄭司杰脊背登時打直，神經緊緊繃住，眼神不知道該瞟哪里，只好盯著面。

        開門的人穿著一雙褐色毛拖鞋，聲音微啞，喜悅地叫了聲，“來了啊。”

        “媽，我帶小杰來看您和爸。”盧玲微笑著，在老太太的熱情下進了屋。

        鄭司杰低著頭，耳朵燙得要命，脖子好像被固定似的，怎么也抬不起來。

        “小杰啊……”老太太拉住他的胳膊，眼里泛著光，“進來，進來吧，奶奶給你們做了飯。”

        “媽，我們吃過了……”盧玲關切地嘆了口氣，一邊放下水果一邊走過來，“司杰，沒事，進來吧。”

        鄭司杰紅著臉進了屋子，四肢僵硬。

        老太太把門關上，她頭發花白，戴著一副眼鏡，盡管老了，也還是能看出濃濃的書卷氣。

        “別光挺在這里，坐啊司杰。”她摁著鄭司杰在沙發坐下來，緊握著鄭司杰的手，眼里的心疼溢出來了，“你這孩子，怎么瘦成這樣了。”

        “沒，沒有。”鄭司杰暗自呼氣，說道：“我不瘦的，還挺能吃飯，就是吃不胖。”

        “嘿嘿，”老太太笑了，她松開孫子的手，去廚房端了一盤干煸土豆來，“來，奶奶專門給你做的。”

        “媽，您別管他，他來的時候吃過了。”盧玲無奈地說，“您別操勞了，多注意身體，有什么事讓他做。”

        看到面前的土豆，鄭司杰嘴里口水泛濫，想吃又不想吃的樣子，老太太邊去盛米邊說，“沒事，孩子愛吃嘛。”

        盧玲沒說話，只看了鄭司杰一眼，鄭司杰立馬從沙發上彈起來，搶著自己盛回來一碗。

        筷子湊到盤子邊上，倏的停下，鄭司杰抬頭問：“爺爺呢？”

        “你吃吧。”奶奶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你爺爺他還睡著，等會再看他。”

        鄭司杰愣了愣，點點頭，“噢。”

        他記得小時候爸爸媽媽工作忙，所以鄭司杰經常會在奶奶家過暑假，那時候奶奶經常會買一堆土豆屯著，隨時做給他吃。吃飯的時候爺爺是不允許擅自先開飯的，一向都是他們三人齊了才開動，所以剛才一夾菜，他不由自主就想到了爺爺。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眼他便長成了大男孩，高出奶奶一大截。

        一片片土豆吃進嘴里，久違的味道在口腔彌漫，透過神經，刺激得眼睛疼。

        鼻頭發酸地吃完，鄭司杰搶著洗了碗，盧玲看他回來坐，起身去洗手間打電話。

        客廳里只剩他和奶奶，奶奶跟他搭話，開始他還拘謹，但沒一會就放開了。聊起過去，他很開心，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

        聊了半天，聽見臥室有動靜，門把手轉動一聲，鄭司杰扭過頭，愣住了。

        出來的人是爺爺，一身灰色睡衣，爺爺還是爺爺，就是頭發白了，身體瘦了些，額頭上的皺紋多了兩道。

        盧玲這邊打完電話，進來看到爺孫倆大眼瞪小眼，忙走過來，“爸，您醒了。”

        老太爺看了她正欲扶過來的手，擺擺手，“沒事。”說完又看呆訥著的鄭司杰。

        盧玲不動聲色地朝兒子看了一眼，輕咳了一聲，鄭司杰回過神，眼神躲閃，吞吞吐吐地叫了聲爺爺。

        “你怎么來了。”老太爺沒有表情的臉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看得鄭司杰發怵。

        老太太見場面有點僵硬，走上前把老頭子拖著坐下，“哎呀，你看你，怎么跟他爸爸一個德行，哪有這么兇孩子的。”

        老太爺一雙銳目頓時軟下來，無奈地，但依著她的意思坐下來了。

        其實老太爺想念孫子不是一天兩天了，但他就是不想說，死磕著，本來這兩年他都快動搖了，誰成想這死小子來了，感情是怕他有個三長兩短

        算你有點良心，老太爺心想。然后氣鼓鼓地瞪了鄭司杰一眼。

        鄭司杰被瞪得低下了頭，覺得脖子上壓了一塊巨重的秤砣，壓得他動彈不得。

        雖然場面僵持了一會，但最終老太爺還是松動了，抑或是老太太迫使他松動，總之幾個人也是好好的聊了聊。

        奶奶把他小時候玩過的玩具啊，還有衣服啊，日記本啊，手集的各種畫片啊，統統給鄭司杰拿出來，鄭司杰一會看這個一會看那個，拿著自己的日記本笑得合不攏嘴。

        他都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會把堂姐寫成一個巫婆一樣的存在，笑死了。

        聊到差不多時，盧玲去廚房了，鄭司杰把自己想帶走的兒時物品裝到包里，跟兩位老人談了，說了說自己轉學和考試進步了之類的事。

        不過一瞧爺爺奶奶對他轉學的事一副淡然的樣子，他就知道他媽媽把他賣得一干二凈了，這么看來，這兩年他的事爺爺奶奶也大概都知道，他也就沒必要說了。

        吃過晚飯，五點了，鄭司杰回家了，他作業都沒做完，校服也沒洗，明天下午還要上晚自習，所以他沒多余的時間留在爺爺奶奶家。

        兩位老人熱情地非要送他們下樓，他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人勸上去，推開單元門，一陣風呼的撲在臉上，凍得他連忙戴上了口罩。

        盧玲別過額前的碎發，溫柔地把兒子摟了一把，拍拍他的肩，“司杰，你今天做得很好。”

        “嘿嘿。”鄭司杰害羞地低下頭，嘴角上揚。

        盧玲笑了笑，長舒一口氣，望著灰蒙里奪目的路燈，笑了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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