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再次安靜下來，講臺上的薄卿歇了歇，才提起氣道：“那位同學已經受到處分，具體情況會在下周集會公布。希望各位同學引以為戒，好好學習，不要欺凌同學，要和睦相處……”

        后面說的已經聽不清了，因為教室里已經鬧起來了，有同學問：“老師，那個沐嵐馨是什么處分啊？”

        “對啊，頭都流那么多血了，馬上還要考試，這樣害人，太惡劣了，至少開除吧……”

        “就是，不開除就說不過去了。”

        看來有些壓不住場了，薄卿只覺腦子一片隆隆聲，眼前發黑，但還是強撐著，言不由衷：“放心吧，學校不會縱容這些人的，別操心了。老師向你們保證。”

        班長氣得坐不住了，站起來喊了一嗓子，“別說了！寫作業，沒看見老師不舒服嗎，吵什么吵！你們都是勇士嗎？快寫作業！”

        就在這一霎那，班上鴉雀無聲了。

        終于被體諒，薄卿有些欣慰的看了班長一眼，隨即又叮囑了幾句，然后拖著沉重的步子出去了。

        講臺下還是雀默。

        鄭司杰頭痛的想，自己現在到底要不要去找本呈嘉，剛聽到薄卿說惹事者已經被處分了，他心里十分驚詫，這速度快得可疑了。

        不管是哪所學校，尤其是打人，一般都會從叫家長開始，然后是溝通，再是商榷處分，因為學校是不能隨便開除學生的。

        有過案例是一個男生打架，處分結果是回家反省一個月，檢討八千字，記大過，以及最嚴重的開除學籍，再留校察看一年。

        這是警告，倘若一年之內還犯錯誤，學校會報警拘留，罰款且拘留至少十五天，盡管不算犯罪，但留在學籍檔案上的記錄卻足夠將這個學生的人生毀掉大半。

        或者可以說，以后好的單位都不會收了。

        沐嵐馨這種情況顯然出現過一次，已經被污蔑反省過了，如果這次的事她扛不過，那豈不是把大好前程葬送了。

        還好有江純欣和他，不然她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努力都將付之一炬，成為泡影。

        太可恨了。

        為什么不說自己被冤枉了呢，沐嵐馨到底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是30分鐘的跑操時間，幸好因為下雪沒上。

        鄭司杰拿著錄音筆火急火燎地跑到了五樓，本呈嘉正站在講臺上試講英語演講稿，一口牛津英語，清亮的嗓音，優雅的動作，稿子在手里，目光卻從未落到上面。

        鄭司杰雖然急，卻不敢打擾，只探在后門玻璃窗上。

        約莫三分鐘，本呈嘉講完了。老師宣布下課。

        他彎腰鞠躬，拿著稿子下了講臺，然而卻不回座位，而是直奔到后門。

        班上同學齊刷刷望過去，看見一個高高帥帥的男生急匆匆地把本呈嘉拉走了。

        手拉著本呈嘉的袖子，鄭司杰一路跑，本呈嘉有心問他，但只能先跟著他跑，終于到一樓，出口處一陣刺骨的風呼嘯著吹進來，迎面偷襲他們個措手不及。

        可謂是透心涼。

        外面白茫茫一片，刺得人瞇眼，遠處竟有同學在滑雪。

        嗚嗚的風刀割一樣疼，原先在教室攢下的溫度已經被寒風吞噬，消散得無影無蹤。

        只有滲入骨髓的刺寒和打哆嗦冒出的白氣。

        鄭司杰放緩腳步，看見本呈嘉脖子被吹得有些發紅，臉都青白了些，不由道：“好奇怪，你的脖子為什么總一絲不掛啊，沒見過你穿高領毛衣，也沒見過你戴過圍巾，你害怕勒嗎？”

        又是刺冷的風。

        本呈嘉幾乎一秒掩飾了這句話造成的僵硬，他把手里的演講稿折好連手一起揣進校服口袋，不答反問：“什么事？”

        “這個。”鄭司杰正了臉色，把錄音筆摸出遞到本呈嘉眼前，“請你幫忙。”

        “什么？”本呈嘉接下拿到手里看了下，疑惑道：“錄音筆？”

        “這是沐嫻溪上學期打人的證據。”

        本呈嘉微微睜大眼，鄭司杰解釋：“她朋友的。”他接著道：“你知道沐嵐馨出去做什么了嗎？她自修課沒來對吧？”

        本呈嘉：“不知道，但的確沒來。”

        鄭司杰愣了。完蛋，本呈嘉居然不知道今天的事。

        難道這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

        但細想下來，鄭司杰覺得自己的想法不可謂不對，也不可謂對。

        不可謂不對，是因為本呈嘉喜歡獨來獨往，從小就接受獨立自主的教育，養成了習慣，而書香門第出來的子女，都是儒雅溫柔的。

        本呈嘉這個人，是三伏玉，是三九陽。這樣的人，整日忙著優秀，如果不是人主動求助，怎么有心思操別人的心。

        而不可謂對，是因為他感覺得到，本呈嘉不會是袖手旁觀的人，原因該是出在沐嵐馨這里，能感覺出來，她愛面子，所以她不會讓本呈嘉插手，或者知道自己的私事。

        思緒流轉一瞬，鄭司杰將今天沐嫻溪污蔑沐嵐馨打同學的事說了，邊說邊往教師領導們的辦公樓走，本呈嘉頭腦聰明，很容易明白了事情原委。

        兩人快走到辦公樓入口，忽見另一處的雪地里遠遠走來一抹高挑的人影，烏發如墨，風風火火。

        往那邊順著一望，本呈嘉澄澈的眼里詫異一閃而過，他推推眼鏡，對鄭司杰道：“她媽來了。”

        兩人一直站到人走近，來人是個高挑的年輕女人，臉上著妝，倘若鄭司杰懂化妝，就會發現這是個畫了一半停下只涂了口紅的妝，但殘妝也影響不了女人的美，明艷端莊，氣質極好。

        女人看見本呈嘉，停下來，急迫道：“嵐嵐呢？”

        本呈嘉禮貌回道：“應該在辦公室。”

        女人轉身便往樓梯上奔去，鄭司杰的嘴張了半天，欲言又止。

        有電梯……

        “噗。”本呈嘉被他逗笑了，溫潤冰冷的臉化出一絲笑，眼神流連在鄭司杰身上。

        鄭司杰道：“你還笑，你同桌都要被開除了。”

        “不會。”本呈嘉拿出鄭司杰交給他的錄音筆，低冽的聲音是底氣很足的自信，“就算沒有證據，我也能幫她。”

        他往電梯處走，鄭司杰跟在身后，聽他接著說了一句，“不過，如果沒有證據會很難辦。”

        “為什么？”鄭司杰跟進電梯，看著本呈嘉修長的指在按鍵上按了兩下，電梯門將外面的的光景擠成一條光束，隨之閉合。

        “因為無論任何事情，講的都是證據。”電梯里隱隱散著煙味，倏而被他身上的草木果香遮蓋，只剩清香。

        他聲音低冽中帶著認真，“之前我知道她被沐嫻溪冤枉，我多次找過她說要幫忙，可她不讓我幫，而且她也沒有足夠的證據。”

        所以他沒再插手。

        無憑無據，怎么幫？這也是鄭司杰無奈地點，他不能理解，十分費解，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為什么，為什么沐嵐馨不讓人幫她呢？

        難道她被揪住什么把柄了？

        鳳中有嵐，其名為冤，冤之大，不知其掩蓋何事也；繼而為鼠，其名為種，種之背，令人如墜黃沙海霧也。

        真真就是個冤種！

        電梯門打開，本呈嘉邁出步子，提醒一句：“走了。”

        鄭司杰抽神，緊跟上本呈嘉與其平行，剛走到校長辦公室門口，聽見里面有人哭，兩人一怔，靜觀其變。

        里面哭的人倒不是沐嵐馨，而是這次事件的主導者——沐嫻溪。

        就像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抽抽搭搭，“爸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她惹我還跟著一個男生，欺負我，我氣不過，我真的沒有害她……嗚嗚。”

        立即有人怒斥，是個女人，鄭司杰用頭發絲想都知道是沐嵐馨的媽媽，“你胡說八道什么？小丫頭人沒多大陰路子倒不少，你把我當傻子？你老子今天要是不把你處置了，我非鬧到你外公外婆那里要個說法！我跟你們你死我活！你這個東西，什么教養，沐冠捷你就是這么教育自己女兒的，她媽死了你就把她野著養？看看現在是個什么樣子！”

        “小妹……”一道男人的聲音無奈地響起。

        “別這么叫我！我跟你沒有任何關系！從你爹媽冤枉我防著我趕我出門我就已經不是你妹了！我沐暖不是個沒骨氣的人，是，養育之恩大如天，我沐暖十倍奉還，同樣，我受的辱，我也終會十倍奉還！要不是為了嵐嵐的前途，我早避得遠遠的，你這個黑了心的女兒，要不是我當年及時救下她，這丫頭早都跟她媽一起做伴去了！”

        “別說這個，小妹！”

        “你閉嘴！”沐暖怒火難遏，厲聲打斷他，憤然質問，“可是你們是怎么回報我的？我女兒在你們學校受了多少欺負？你把你這沒教養的女兒包庇，你就包庇，一而再再而三，沒完沒了是吧，當初又是不讓報這破學校又是尋死覓活，我不是讓她稱心了嗎？

        我給嵐嵐報了西苑，你又覺得外人會說閑話，又讓轉回來，來了你家這瘋子又是害她，又是羞辱謾罵！現在你居然告訴我讓我家嵐嵐轉回去！把人當什么了？你害怕丈母娘，你家公主有人撐腰，你就覺得我好欺負是吧？真是當你好大的官威！要不是有人告訴我，我怕是到今天都不知道她這么欺人太甚。可惡，我弄死你個混賬東西！”

        隨著一聲響亮的巴掌，沐嫻溪尖聲嚎叫，里面一陣慌亂逃竄的聲音，“啊！爸爸，爸爸救我！”

        沐冠捷忙開了口，勸阻道：“你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

        “冷靜個屁！你剛才不是說不要我家嵐嵐嗎？你讓我好好說，行，我現在跟你好好說，這件事你究竟怎么處理？”

        “我已經跟那個班上的老師說了，讓她不要聲張，到時候再警告一下好事的學生,等嵐馨回家一個月，風波自然就過了，……”

        鄭司杰一聽，忽然知道為什么薄卿自修課進來一臉為難與疲倦，還強調不要胡說了。

        原是被警告了。

        沐暖聽了沐冠捷的話，幾乎要氣笑，“這就是你處理的方式？還不是要讓我們嵐嵐背鍋？回家？回什么家？她的前途在你們眼里是什么？她的名譽又是什么？你上次說過了，沒有下一次，是最后一次！你說話是放屁嗎？！”她冷笑一聲，“你這毫無人性教養的女兒，當初救她是我瞎了眼，這樣的人說她敗類都侮辱了敗類！”

        “沐暖！”沐冠捷喝止，語氣卻又緩下來，“她只是個孩子。”

        這話一落，鄭司杰真的隔應，都高中生了了還只是孩子，巨嬰吧！！

        別說他，連旁邊安靜的本呈嘉都瞳孔地震的皺起了眉毛。

        屋內當即傳出被過濾掉卻依舊很大的笑聲，沐暖哼了一聲：“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你對得起學校那口鐘上的校規校訓嗎？以人為本，立德樹人！你就是這樣做榜樣的？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自從她升到鳳中，整個學校烏煙瘴氣，你當這學校是給她開的嗎？你把她寵愛縱容，你縱著，小時候不把孩子當人教，長大她也做不了人，以后沒了你和她外公外婆的的庇佑，早晚有人教她做人！你們就讓她媽媽在天上看著自己的女兒一步步變成廢物吧！”

        “爸！”沐嫻溪像被觸到逆鱗，氣急敗壞道：“快讓這個女人滾！還有她，你們母女兩個都一起滾！兩個狐貍精，真惡心！滾啊！”隨之是一陣推搡的聲音，推搡伴隨著一聲怒斥停止了，“夠了！”

        沐冠捷沉聲道：“嫻溪，給妹妹道歉。”

        沐嫻溪不可置信：“爸……”

        “道歉！聽到沒有！”

        這時，本呈嘉卻抬手，敲響了門。

        里面突然安靜，繼而忽然啪嗒一聲，門落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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