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頓好之后已經臨近天黑，云齊剛在大門上錄完指紋，又被顧青山拎去客房鋪床。

        “可這不是客房嗎？”云齊問。

        “是啊，給你睡，”顧青山頓了一下，警惕地問，“不然你想睡哪？”

        云齊毫不見外地指向顧青山的主臥。

        “呵，”顧青山冷笑，“想當主人？”

        “只是不想做青山哥哥的客人�！痹讫R說。

        顧青山睨了他一眼，說：“你愛住不住，以后沒我允許別進我的臥室�！�

        “哦，”云齊低頭，指了指車車，“那它呢？”

        “它也不行�！�

        “那行�！痹讫R點頭。

        翌日周一，遲于特地等到九點鐘才給顧青山打電話，但后者依舊音色沙啞，一副累極了的樣子，“嗯？”

        “……九點了哥，”遲于語氣真誠，“你腿不軟嗎？”

        一旁的云齊隱約聽見男人的聲音，瞬間警惕地豎起耳朵，右手搭在顧青山肩上小聲問：“是誰？”

        顧青山把他的腦袋重新按回自己懷里，溫聲說：“你睡你的。”

        電話那頭的遲于：“……”

        “今早第一節不是沒課嗎？”顧青山往被窩里縮了縮，“我晚點兒去。”

        遲于憤憤然掛了電話。

        其實真不怪顧青山出爾反爾，云齊自從知道自己要單獨睡客房后就一直表現得特別聽話，晚飯把油燜蝦剝好喂進顧青山嘴里，歪著腦袋笑問：“青山哥哥，我乖嘛？”

        顧青山點頭，“乖得很。”

        然后云齊就更加賣力地給他剝蝦，睡前光著腳抱著枕頭可憐兮兮地站在主臥門外，“青山哥哥我那么乖，你不要讓我一個人睡好不好？你不在我身邊，我真的很沒有安全感�！�

        十八歲的花美男，穿著純白色的寬大睡衣，無辜的大眼睛里含著淚花，踩在地上的腳十指蜷縮，銀鏈子乖乖地垂著。

        顧青山呆住，嘆了口氣把他打橫抱起來，冷著臉說：“我那有枕頭……還有，以后不許光腳�！�

        云齊把臉埋進顧青山的肩窩里，順勢藏住嘴角得逞的笑，“好。”

        再次醒來時已經將近十點，現在去學校剛剛好，顧青山換好衣服跟云齊打了個招呼，“我晚上回來，你在家等我�！�

        云齊從被窩里探出腦袋，依依不舍地摟住顧青山的脖子，“我舍不得你�！�

        顧青山舔舔唇縫，突然認同了他的話。

        “云齊，”顧青山說，“一起走吧�！�

        十點整，顧青山牽著粉粉白白的云齊一起出現在地下車庫。

        “知道怎么說嗎？”顧青山一邊倒車一邊問。

        “知道，”云齊點頭，“我是你來遇城養病的朋友，家里人托你照顧我�！�

        顧青山揉了一把他的頭發，“不錯�！�

        遇醫大綜合樓，臨床一班的班長房思瑜正在講臺上調設備，看見顧青山進來后笑著打了個招呼，“青山。”

        “早上好�！鳖櫱嗌近c頭，禮貌一笑。

        云齊立馬就有些不開心，他晃了晃兩人握在一起的手，“青山哥哥，我們坐哪里？”

        “這是……”房思瑜臉上的笑容不變，言語間帶了些不解。

        “一個朋友，來旁聽的，”顧青山解釋完，又扭頭看向云齊，“我們坐后面。”

        教室最后一排，遲于正在打游戲。顧青山抬抬下巴，說：“往里坐坐，給我空個位�！�

        遲于保持著捧手機的姿勢不動，頭也沒抬地冷哼，“腰還好嗎？”

        “云齊，這是我朋友。”顧青山還算小聲地說了一句。

        “嗯。”云齊點點頭，應了一聲。

        遲于的動作一頓，機械地扭頭看來人，意識到是醫院里的小情兒之后連忙僵硬地往里挪，嘴上假笑著說：“你好，你好�！�

        云齊看了眼顧青山。

        后者挑了個眉，意思是干嘛。

        云齊默默嘆氣，主動坐到了中間的位置上。

        遲于的動作一下子變得更僵，任由對面虐自己千百遍，他自巍然不動，牽強地露出一抹笑，“那個，我叫遲于�！�

        云齊動作幅度極小地往顧青山身邊靠了靠，猶豫再三還是禮貌開口，“你好�！�

        “你叫什么名字？”遲于對云齊感興趣極了，聽到云齊的回應后連忙退了游戲笑瞇瞇地問，“跟青山認識多久了？”

        “我……”云齊看上去十分無措，有些不安地看向顧青山。

        顧青山揉了揉云齊的腦袋，跟遲于說：“我們家云齊膽子小，你別嚇到他�！�

        “哦�！边t于挑眉曖昧地吹了個口哨，注視著云齊顧青山兩人換了位置后，又低頭重新搞他的游戲。

        那邊，云齊輕輕碰了一下顧青山的胳膊。

        “嗯？”顧青山低頭把耳朵湊過去。

        “我是你們家的了？”云齊欣喜地問。

        “不是，”顧青山板正了臉色，末了給他遞了本書，“聽你的課�！�

        云齊抬眼看了看剛剛走進教室的禿頭爺爺，然后笑了一下。

        六舟的教育系統和人類世界不太一樣，云齊從未正經上過課，眼下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抬眼盯課件，沒事又輕聲翻動書頁，新奇極了。

        “所以一定要記住，前列腺增生主要發生在前列腺的移行帶，前列腺癌主要發生在外周帶。”

        下面的同學立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紛紛低頭在課本上“唰唰”地記筆記，云齊舔舔下唇，小聲道：“青山哥哥，能借我一支筆嗎？”

        顧青山拍了拍腰側的兩個口袋，又掀起書看了眼桌面，確定沒筆之后嘆了口氣，“遲于，借支筆。”

        遲于飛快掃了他一眼，隨后端著手機向前傾了傾身子，“房思瑜，借支筆。”

        房思瑜扭頭遞了支筆，隨口調侃道：“三個人湊不齊一支筆啊？”

        顧青山不好意思地笑笑，“謝謝�！�

        有了筆的云齊下意識轉了一下，然后低頭照著書上的樣子依葫蘆畫瓢。

        他畢竟是第一次寫中文，字跡看上去有些……難以辨認。

        起碼沒怎么聽課的顧青山完全沒搞懂他寫的都是些什么東西。

        他抿唇，“云齊，要不還是別記了，聽聽就好。”

        “我想記，”云齊看向他，溫潤的杏眼里泛著點點亮光，“我覺得很有意思�！�

        顧青山動了動喉結，剝了顆草莓糖喂給他，“行吧，你記�！�

        云齊低頭含住草莓糖，被甜得彎了眉眼，“青山哥哥，你還隨身帶糖啊？”

        “你不是低血糖嗎？”顧青山說。

        “哦�！痹讫R輕笑一聲，從書頁里抽出一張白紙寫寫畫畫。

        于是整節課毫不打岔勤勤懇懇的云齊很快被楊教授盯上，他拿起話筒和藹地問：“最后一排的那位同學，以前怎么沒見過？”

        除了云齊，最后一排的其他同學紛紛迷茫抬頭。

        “不是說你們，顧青山旁邊的那位，”楊教授笑瞇瞇地問，“你叫什么名字，哪個班的？”

        “是說我嗎？”云齊抬頭，嘴里還在咬糖。

        全國上下的老師總是會對好學生有著無限的包容，楊教授一點沒覺得云齊在他的課上吃東西是對他的不重視，又笑著問了一句，“是，你叫什么名字？”

        云齊說：“我叫云齊�！�

        顧青山連忙插話，“他是我朋友，對醫學很感興趣，特地來旁聽的�！�

        “喜歡醫學啊，”楊教授更歡喜了，“不錯，歡迎以后常來�！�

        云齊冷靜地點頭，又繼續低頭動筆。

        顧青山挑眉，不明白他哪來那么多東西要記。

        他好奇地瞄了眼云齊的桌子，隨后慢慢瞇起眼睛。

        一是因為近視眼看不清，二是因為難以置信。

        “云齊！”顧青山低吼，“你是不是有病？”

        云齊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后抬頭耿直地說：“沒有�！�

        云齊大逆不道得厲害，楊教授在講臺上把他夸得天花亂墜，而他自己居然在下面畫畫摸魚。

        畫的還是眉頭微皺、兩眼晶瑩的顧青山。

        他字寫得不行，畫倒是活靈活現的，顧青山只瞄了一眼，就覺得渾身發軟，瞬間回憶起那個讓他□□的夜晚。

        顧青山一陣心虛，飛速收了云齊胳膊下壓著的畫，眼睫亂顛，在桌子下掐了一把他的大腿，“變態�！�

        “我不是，”云齊說，“只是覺得青山哥哥這樣子很好看�！�

        顧青山深吸了一口氣，“今天中午沒你飯吃了�！�

        云齊說：“可是我低血糖不能不吃飯的�！�

        顧青山：“……”

        一節大課上了九十分鐘，下課時顧青山隨便動動腰就是一連串的“咔噠咔噠”，遲于收數據線的動作一頓，挑眉說：“山，腰果然不行了啊�！�

        “我行不行，你想試試？”顧青山問。

        云齊立馬看向遲于，眼里有了一絲敵視的味道。

        “哈哈，不跟你搶青山哥哥，”遲于小聲道，“祝你早日轉正啊，小漂亮�！�

        “什么？”云齊下意識問出口。

        遲于慢悠悠挑眉，看了眼顧青山后笑道：“就是青山啊，喜歡漂亮乖巧的男孩子，比如……”

        云齊緊張地盯緊遲于。

        “遲于，”顧青山用挎包不輕不重地抽了他一下，“別造謠，我喜歡誰了？”

        “啊，你青山哥哥不讓說，”遲于做了個閉嘴的動作，“那我就不說啦。”

        說罷，低頭在手機上點了幾下，笑瞇瞇地轉身離開了。

        顧青山心里一沉，感受到身邊驟然變低的氣壓，他硬著頭皮裝作無所謂地說：“走吧�！�

        “青山哥哥，”云齊拉著顧青山的衣袖，“你喜歡誰？”

        “沒有喜歡誰，我們走吧�！鳖櫱嗌秸f。

        “真的嗎？”云齊問，眼淚又開始醞釀。

        “真的，”顧青山無奈地給他擦臉，他們認識后顧青山幾乎每天都在給云齊擦眼淚，現在居然有些習慣了，“現在還沒有喜歡的人�！�

        “那以后呢？”云齊問，“既然會有喜歡的人，那能不能喜歡我呢？”

        顧青山一愣，驟然想起剛才遲于給他發的信息，“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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