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國教堂
“行了,東朝皇帝,快下旨吧。”北殷王不耐煩地揉了揉眉頭,催促道。
“這。”簡琮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衿黎。
“東朝到底誰做主?”北殷王懶得再周旋,語調(diào)慵懶閑散,又抬手示意兩個親衛(wèi)到顧徵身邊去。
兩個冷冰冰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猶豫了一下。
見狀衿黎微微一挑眉,了然道:“兩位侍衛(wèi)還是跟著北殷王吧,一切安置妥當(dāng)后,明日清晨再來顧府。”
你倆還有什么需要安置的?北殷王掃了這兩人一眼,眼中不滿要多清楚有多清楚。
但卻沒出言反駁。
簡琮趁機輕咳了幾聲,朗聲道:“朕今日下旨,赦免顧徵一切罪責(zé),封為和親駙馬,等北境公主到來完婚,諒其體弱,暫且還是住在將軍府。”
駙馬?你見過哪國駙馬成親后還在以前的家里住著?
不僅沒有修建府邸,甚至連窩都沒挪一下?
說是說公主嫁進東朝,駙馬娶親,這哪里是娶妻,分明是在自己家坐牢!
還有,暫住將軍?分明就是換了個說法的變相軟禁!
北殷王:“我沒意見。”
這句話讓簡琮更安心了,他確定北殷王目的就是在顧徵身邊安插眼線,顧徵身上一定有什么對他而言非常有價值的東西,他想要卻得不到,而這位和親公主,說不定也是北殷王派來找東西的手段。
問題的關(guān)鍵其實還在顧徵身上。
席下眾人一個個跪在地上聽旨,口呼陛下萬歲,就連衿黎也是提了裙擺,對著簡琮行了一個宮禮。
而簡琮對面,除了跪伏的東朝上下,只有顧徵一個人站著,此時此刻異常突兀。
簡琮覺得扎眼,心底隱約生出不痛快,但很快就消失了,快的仿佛根本沒有發(fā)生過似的。
也是,像他這樣不知禮數(shù)、不懂尊卑的人,怎么會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廣,跟別提對皇帝,對東朝有什么推崇敬仰之意了,他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北境野人,沒開化似的粗俗無理。
即便在心里這樣罵了一通,簡琮也并不覺得自己對顧徵生了怨懟,做皇帝慣了,只有他看不慣別人的份。
更何況,顧徵嘛,誰都能來踩一腳。
北殷王喝著小酒,心情不錯,觀賞著東朝這動不動就下跪的壯觀場面。這就和他趕來東朝的路上,看見田里的農(nóng)戶收麥子是一個道理,一鐮刀割下去,便是倒伏了一大片。
原來東朝的人,富貴流油之余,愛好是給別人叩首。
但如果細看他的眼神,就能看出北殷王眼底遮掩的不屑與譏諷。
別人在你面前跪一跪,就一定能滿足你的作為皇帝的虛榮心嗎?就一定意味著他們接收你的觀點并依照行事嗎?就一定代表著沒有不臣之心嗎?
這樣日復(fù)一日被萬人敬仰,總有一天會被迷了心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為王者,御下制衡而使臣子效忠,造福萬民而使百姓心服口服,這樣得來的尊重、敬意或推崇,才是真正的人心所向,萬眾歸一。
可沒有人抬頭注意,現(xiàn)在整個大殿里只有北殷王、簡琮和顧徵六只眼睛平視著彼此。
簡琮確實是看了一眼北殷王,但也只發(fā)覺他的興致勃勃,臉上帶笑,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吃菜忙的不亦樂乎。
這樣是最好,簡琮滿意地點點頭,心里想著下一樁事。
北境和東朝一旦議和,邊疆那里自然不需要再讓武將之首的兩位大將軍沒日沒夜駐扎,是時候該把這兩個調(diào)回朝京,而且,皇姐也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夫君了,她平日里從不提起,但心里肯定不好受。
眾人起身歸位。
正當(dāng)這時,剛才還高呼陛下英明的人群里突然冒出個反對的,緊接著就像冒春筍似的,一個接一個,不停有人改主意,希望簡琮收回圣意。
北殷王嘴角掀起笑意,本王就知道……他自顧自倒了杯酒,得,看著吧,人家都費盡力氣去演了,不給個面子不行。
剛才怎么不說?!衿黎瞪回去兩三個老家伙,可還有初生牛犢的朝堂新貴上桿子找罵。
“……本相覺得并無不妥。”文丞相也幫忙擋回去一個,簡琮掐指一算,這已經(jīng)是冒頭的第六位,一模一樣的理由這是第三遍聽,還有完沒完了?
大概過了半炷香的功夫,才沒有人上奏,就像走流程似的,明知道沒效率,非要來那么一出。
簡琮正要一錘定音。
沒想到,這次搗亂的不是別人,而是北殷王。
“是有一點不妥!”
誰都沒想到北殷王會突然開口,畢竟他剛才那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氣氛突然緊張起來,難不成北殷王這就要改條件毀約?
北殷王喝了口酒,看此刻殿中不再有人上諫,才幽幽說道:“顧徵在北境就大字不識一個,本王王妹絕不能嫁給一個目不識丁的廢物。”
“聽說東朝有個四國聞名的國教堂,不如讓他也去進去學(xué)學(xué),省得以后丟臉。”
這話里帶著幾分敲打的意味,畢竟是北境的駙馬爺,身份在那里擺著。
眾人微愣。
國教堂確實是四國之內(nèi)最好的學(xué)院,向來奉行唯才是舉,從未有開后門的先例,每年多少人擠破腦袋也考不進去,可以說在里面讀書的都是東朝才俊,未來的國家棟梁。
顧徵他,怎么有資格?
在場不少臣子家中子弟都就讀于國教堂,比如顧愷之,顧潭知兩位,就是立夏時剛完成學(xué)業(yè)離開的,顧衍之也是一樣,只是他是立春的下一批。
北殷王想讓顧徵進國教堂,那就意味著一定會接觸到許多先生和學(xué)子,放這樣一顆老鼠屎進去壞一鍋湯到底劃不劃算,一眼分明。
簡琮本要張口拒絕,卻又轉(zhuǎn)念一想,和北境議和提出的條件,大多都是北境吃虧,如果拒絕的話倒顯得東朝不真誠,妗黎對著他點了點頭,示意簡琮可以答應(yīng)。
如若因此一點而毀所有,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孰輕孰重,簡琮還是很分明的。
至于怎么防止顧徵與眾人接觸,后面再想辦法就是,反正北殷王又不可能永遠在朝京,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
簡琮爽朗地答應(yīng)了。
大殿上又是一片阻撓之聲,繼而贊成派占了上風(fēng),此起彼漲,好不熱鬧。
什么江山社稷之根動搖,什么將去百年大業(yè),什么已有先例不可重蹈,什么都能被搬出來翻來覆去說上好幾遍。
簡琮費了好多口水,才把這些老家伙安撫下去,見顧徵還木頭人一樣在邊上站著,一身粗布衣在微風(fēng)里空空蕩蕩。
北殷王看戲一般看著東朝這幫臣子,又往嘴里塞了一塊糕點,真是沒見過,沒見過這樣的場面,要在北境,敢這樣阻攔他的,早就身首異處了!東朝皇帝是真的窩囊,和這個不說話的一樣,懦弱無能。
“顧徵!”
被點名的顧徵緩緩抬頭,兜帽陰影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著,不知為何,簡琮卻有些心虛地避開了他的直視:“從明日起,你就去國教堂讀書,讀書習(xí)字,修身養(yǎng)性,不得違抗!”
“……”顧徵什么也沒做,只是直直地盯著簡琮,然后緩緩眨了下眼。
睫毛很長,但眼神看起來呆滯且空洞。
簡琮有些厭惡地偏開頭,低聲罵了句晦氣,這死人一樣波瀾不驚的眼神根本毫無生氣,讓他想起了北殷王肩膀上飛走的那只白鴉,也是這樣的陰森,直盯得他心底發(fā)毛。
這哪里是個活人,分明就是行尸走肉。
文丞相又在和北殷王搭話,可北殷王還是沒理他,又叫了后面的侍衛(wèi)與他來往。
可這次連侍衛(wèi)都懶得搭理他,說三句能回一句敷衍的就不錯了。
直氣得文丞相橫眉豎眼,甩了袖子,對著侍衛(wèi)指桑罵槐道:“朽木不可雕也!”
四個北境人直接無視。
簡琮飲了一杯酒,到這時才發(fā)現(xiàn)是常溫的,扭頭對著蘇公公低聲夸了一句:“公公還是你懂朕!”
蘇公公彎腰垂目,恭謹?shù)溃骸氨菹拢菬峋茮隽恕!?
簡琮笑而不語。
心盤算起另一件事,顧徵。
他雖然免了顧徵罪責(zé),這也變相向世人承認了他就是當(dāng)年通敵叛國的九皇子。
反正這個消息也瞞不住了,放出去算了,正好讓國教堂那些人看清楚他的面目,省的一個個被騙了還不自知。
殿中的顧徵動都沒動一下,就像北殷王說的那樣,他沒有跑。
當(dāng)然,這也可能是特地裝出來的麻木不仁,畢竟像顧徵這樣泡在血里的殺人惡魔,關(guān)上三年也必定死性不改。那北境公主嫁過來估摸著也沒有好日子,很可能一晚都活不下來,暴斃也好,意外也罷,到時候可就不管東朝什么事了。
顧徵在國教堂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安排人盯梢。
簡琮還在沉思,北殷王再度開口:“本王王妹,會在大朝會時,由本王親自護送到東朝。”
這次他的語氣很認真,一點都不像假的。
大朝會?簡琮一激靈,這是東朝今年最重要的事情了,到那時候四國齊聚……現(xiàn)在算算,離大朝會也就只剩下三個多月……
一般來說,別的國家都會派遣身份貴重的使臣,比如太子啊、丞相啊,或者王爺之類的,君主親自到場的,不多見。
可是,怎么這北殷王又來?!
他只感覺腦子一片空白,心里一座火山咕嘟咕嘟哦冒泡,欲要噴發(fā)!
懂眼色的蘇公公立刻給他添了一杯酒,壓低尖細的嗓子:“陛下息怒。”
息個錘子的怒?!簡琮沒好氣地一飲而盡。
真是,煩都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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