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不斷的《風袖江山》劇組，在復工的第五天，又發生了一件小事:有一個副導演因為賬務問題，被開除出了劇組。

        只是這樣的小事，顯然沒有演員受傷、撕扯導致劇組停工勁爆，因此在網上，都沒有掀起太多風浪。

        而群演罷演的事情，就像是餐桌上的一層浮灰，隨著那名副導演的離開，被輕輕擦去，再無人提起。

        劇中原先那股子排擠方九旗的氣氛，換了個別的方式，變得越發微妙起來。只是這次的微妙，只停留在了主演之間。

        每個人都在調整著彼此之間的距離：錢辛不再和席元野綁定似的出雙入對，對著方九旗的時候也不再是張死人臉了；兩個女主比之前更抱團，卻在刻意拉遠和男演員之間的距離；其他有名有姓的演員都努力壓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再與誰很親近，也不再與誰很疏遠。

        客氣但疏離，陌生卻平衡。

        只有熱衷于被人追捧的席元野不太高興于比如改變，可他習慣了躲在后面當操縱者的方式，既然錢辛不為他所用，他也無計可施。

        所以他反而更看不起錢辛了，覺得他被嚇破了膽子，無趣得很。

        如此一來，再有趙導的態度在，劇組中也沒有人再給方九旗臉色看了，頂多就是背地里議論那人盡皆知的八卦而已。

        唯有方九旗，不管外物怎么變化，依舊抱著他的紅色保溫杯，獨進獨出，成了劇組中最特立獨行的崽。

        相樑是趙導之外，最滿意現場氛圍變化的人。

        就這樣又過了三天。

        今天相樑飾演的是一名死士，要與其他的八名群演一起去刺殺方九旗飾演的景擲。

        八名群演均是武行，而相樑被選進去的唯一原因就是：外形過于優秀。

        劇中景擲在解決了九名死士之后，會拉下他們的面罩，而相樑那張臉，就很適合這一幕了。

        根據劉張的安排，相樑并沒有暴露自己有些功夫在身的事情，只在武行和教他套招的時候，表現出了一學就會、姿態舒展、動作到位等特點，很是讓武指喜歡。

        “小伙子不錯啊，練過？”武指和他走了一邊場后，問。

        相樑還是那副又謙遜又乖巧的模樣：“想當演員嘛，所以就多留意了一下。我有健身的。”

        武指捏著他沒幾兩肉的胳膊，嘴嫌棄地抻出了一條直線：“就練成這？柴火崽？”

        “才練了一個月……”相樑再次懷念起自己前世漂亮的肌肉。

        武指這才點點頭：“要堅持啊。你再練一下走位，等會兒開拍的時候，別掉鏈子，我看好你。”

        “嗯，謝謝老師。”相樑特別有禮貌地說。

        他又和武行的人走了兩圈，便走到場邊休息，不過他剛拿起休息椅上嶄新的紅色保溫杯，還沒等打開，一杯冒著熱氣的黑色液體，就遞在了他面前。

        相樑扭頭看去，是張韜遞給了他一杯熱咖啡。

        “無糖美式，消水腫。”張韜說。

        “謝謝張哥。”相樑接過咖啡，坐到休息椅上，還讓了個位置讓他同坐，將嶄新的紅色保溫杯放在懷中，“破費了。”

        “你才是。才入行幾天，就請那么多人喝東西？”張韜很豪爽地說，裹著軍大衣開始嘬著手中的咖啡，燙得吐舌頭。

        相樑笑而不答，只安靜地喝著東西。

        有些東西，不需要說那么明白，不過顯然，張韜這類人雖然不喜歡人斤斤計較，但一定很喜歡人知恩圖報。

        所以自從那天請了咖啡之后，張韜還真拿他當個弟弟了，沒事兒就和他聊天，說些對現階段的相樑很有用的經驗。

        相樑還挺喜歡和這種人來往的，不會心累。

        “你這面拍到十二月末對吧？這個組元旦后開，導演最近很紅，你讓劉哥去活動活動，爭個有臺詞的角色。”張韜邊喝咖啡，邊把一個紙條遞給他，“選角副導演的聯系方式。“

        “謝謝張哥。”相樑忙道謝，將那張紙條慎重地放進了羽絨服的口袋。

        “有什么可謝的。”張韜不屑一顧地說，對著那邊正聽趙導說戲的錢辛揚揚下巴，不屑地說：

        “看見沒？有些人就是有賤骨頭，教訓一次，老實一年。”

        相樑看了眼對著趙導恭恭敬敬的錢辛，便不再管他，而是看著不遠處和武指套招的方九旗，口中問：“那一年后呢？”

        “再治一次，能老實三年。”張韜哈哈笑著，又頗為感慨地說，“那些人一天的片酬是我們幾十倍，怎么就放著好好的錢不賺，非要鬧那些妖呢？”

        “可能就因為錢多了，才會這樣吧。”相樑笑著說，目光卻停留在方九旗身上，久久沒有移開。

        打戲從來都是屬于方九旗的絕對領域，哪怕他如今身材比前世消瘦太多，哪怕他的力度遠遠不如前世那樣強大，可是僅僅是憑技巧，憑輕盈，他都能打得讓人賞心悅目。

        張韜沒有留意到相樑的心都跟著方九旗跑了，只琢磨了一下這句特哲理的話，點了點頭。

        “還真是，”他說著，一拍相樑，“你小子以后肯定能紅，可不能那樣。”

        相樑回過神來，沖著他露出了不諳世事的傻笑，桃花眼微微瞇起來，點頭說“好”。

        就在二人咖啡喝到一半的時候，人群突然騷動起來，緊接著就聽見有人小聲說：

        “看，是君少。”

        “哇，今天他好帥啊。”

        “那是，你也不看看他身邊是誰……”

        相樑抱著咖啡，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又是那個男人。

        身旁的張韜已經站了起來，靠著身旁的柱子張望，一臉看熱鬧的神情。

        而相樑并沒有起身，而是邊喝咖啡，邊順著人群竊竊私語的聲音方向看去。

        就見君談擁著一個人，有說有笑地走過來，對趙導打著招呼。

        今天的君談走起路來，仿佛四肢上都綁了氣球似的飄飄然，又好像有人用尺子丈量他的行為，連笑容都是斯文少爺的模樣。

        而他身邊的那個男人，身材比例極佳，膚白貌美，目若星辰明月，面部線條柔和，很有些男生女相的意思，氣質嫻靜溫潤。

        相樑在網上見過他的照片，而如今見了真人，也不得不承認，身為主角，這位還真是就算把他扔進泥里滾三滾，站起來都依舊是人群中突出的美貌。

        花潯。

        畢竟是大金主來了，眼下又還沒有正式開拍，趙導自然就和他們聊了幾句，而后才去繼續忙了。

        而君談則旁若無人地摟著花潯，向片場這邊走來。

        “阿談，小潯，”正在休息區看劇本的席元野，最先表現出了親密，張開懷抱走過去，笑問，“你們怎么來了？”

        他與兩個人依次擁抱，向在場的每一個人，宣告著他們的關系匪淺。

        “我是編劇，今天沒有通告，所以才想來看看。”花潯的聲音不大，但因為相樑耳力向來不錯，所以聲音還是飄進了相樑的耳中。

        “噓，小聲一點兒，這可是我們的王牌秘密。”席元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提醒他。

        君談也寵溺地一點花潯的鼻尖：“他啊，每天都在擔心。”

        而不遠處的相樑聽見這段對話，手一抖，差點兒把咖啡撒了。

        他在劇組待了小十天了，還是第一次知道，花潯是《風袖江山》的編劇。

        這對群演而言，當然是正常的，不過聽這個意思，好像這是王牌秘密。

        所以，君談有什么毛病啊？

        編劇是現男友，男三是追求者？

        資本家難道是用這種方式節約成本？

        他忽然開始擔憂，怕不是方九旗都沒拿片酬吧？

        花潯臉上的笑容就像是演練過的那般標準，轉頭看了一下，剛好與剛和武指套招的方九旗打了個照面，忙開口招呼道：

        “九旗，好久不見。”

        語氣親和還輕快，聽著真如老友重逢一般。

        君談沒能攔住花潯的招呼，于是一雙鷹樣的眼睛，冷冷地瞪著方九旗，仿佛在警告他，不要對花潯不利，更不要不識抬舉。

        在這個瞬間，片場這邊的空氣有那么一息的凝滯，人類本性中熱愛八卦、想看熱鬧的特質，被徹底激發出來了。

        相樑甚至覺得，他能聽見每個人心底：“打起來！快打起來！”的吶喊。

        以至于連他，呼吸都緩慢了起來。

        他，就是怕方九旗吃虧。

        需要做些什么嗎？他能做什么嗎？

        時間很長，有三秒鐘那么久。

        時間很短，不過三秒鐘而已。

        就見方九旗臉上，綻放了一個克制、溫和，又帶著些許認命與憂傷的笑容。

        他走過來，抱住了花潯，在他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輕柔地仿佛對待一個易碎的瓷器。

        “小潯，劇本寫得很不錯，我很喜歡。”

        花潯頓住。

        君談和席元野呆住。

        在場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剛聽完趙導說戲的錢辛看見這一幕，內心的嫉恨之氣到了頂點——相樑說得對，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自己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哈……嚏……”

        只有相樑，沒忍住，硬是笑出聲來，卻在第一個音短促的音出來之后，硬生生被他改成了打噴嚏，沒有打擾眼前一群人的好戲。

        他來啦他來啦！他帶著他的茶葉走來了！

        前世都沒發現，他的九旗如此愛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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