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找到媽媽時已經(jīng)開席了，席面上的菜很豐盛。

        凌美琳說了她幾句便把她拽到早就占好位子上。

        飯桌邊上坐地都是些陌生面孔，而千篇一律夸贊媽媽的話卻是熟悉的。

        凌晨乖巧地坐在位子上漠然聽著與自己無關(guān)的客道寒暄，偶爾有人夸她漂亮可愛，她便會露出一副羞答答的表情，輕聲道謝。

        涼菜上齊，等到有人夾菜時，凌晨才拿起筷子吃，這一刻她仿佛等待好久，太餓了！

        她不明白這些大人哪里有那么多話要說，來不就是為了吃么！

        菜一道接一道陸續(xù)端上桌，涼菜特別開胃，凌晨喜歡吃甜也愛吃辣，那道涼拌牛肉出奇的好吃，讓她停不下筷子。

        吃著吃著腦海里突然閃現(xiàn)出一張男孩的臉，那渴望的目光驀地令她心口一緊。

        小書一定沒吃這么好吃的牛肉吧！

        是啊，他整天被鎖著，骨瘦如柴，家里又窮，連方便面都沒吃過，又怎么可能吃上這些食物呢！

        想著想著就停下了筷子。

        不行，她一定要帶點回去給他嘗嘗！

        可桌邊都坐滿了人，這種場合下，愛面子的媽媽是斷然不會允許她當著眾人把菜裝進袋子里帶回家的。

        凌晨憂愁地盯著桌子上琳瑯滿目的菜肴，內(nèi)心糾結(jié)了許久。

        上次和大人們?nèi)ゼ�市，纏著媽媽要一串糖葫蘆好久也都沒給買，家里的飯菜也都只是平常，以后怕是很難吃到這樣的酒席了……

        凌晨暗下決心，一定要帶點出去。

        她以上廁所為由跑到露天廚房偷拿了兩只黑色塑料袋藏進隨身背的小包里，回來時便悄無聲息地將小背包放在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袋子平鋪開來。

        夾菜時，她都會把每種菜夾兩份放進碗里，趁大人講話閑聊時便不動聲色地把肉塊藏進袋子里，藏了好幾塊，果然沒有人發(fā)現(xiàn)。

        凌晨漸漸放下戒備，不知不覺袋子里竟也藏了不少，恰時人也吃飽，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

        她正準備悄然把袋子裝進背包里時，突然有眼尖的老婦女大聲誚笑道：“我來看看你裝了多少？你這小丫頭還挺能干的啊！”

        說完便直接把袋子拎了出來，雖然沒有打開袋子，但明眼人都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村里人像是特有的嗓門大，尤其是婦女，她們最喜歡宣揚，還喜歡打著心地善良、說話直的牌子狠狠將被說對象“抽絲剝繭”。

        聞言，眾人全都望過來。

        頓時，凌晨僵在位子上，當眾被人拆穿的懵旋感讓她不知所措，那些目光像無數(shù)根隱形針深深地刺入她的每一寸皮膚，無處可尋，可卻疼得喘不過氣來。

        當看到媽媽和繼父面如菜色的臉時，凌晨更是恨不能立刻昏死過去好逃過此刻所面對的一切。

        在那個年代，酒席桌上偷菜是要被人笑話的，辯解也只是此地無銀的越描越黑。

        當時凌晨只覺一陣耳鳴，什么都聽不見了，可她知道媽媽和繼父自是免不了被人冷嘲熱諷一番。

        凌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記得走到門口時被媽媽跌跌撞撞拖進灶房的情景。

        這次繼父沒有來攔，媽媽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狠，打人像是會上癮，越打越停不下手。

        自打凌晨記事起挨打從來不會哭，她覺得媽媽這次是要把前幾次犯錯欠下的打全都還回來。

        背、腰、臀都火辣辣得疼……是啊，她該打，她讓媽媽丟了臉，給她惹了事。

        夜晚。

        凌晨凝望著天空，看著透過窗子灑進來的皎潔月光，清清寒寒的。她躺在柴堆上，讓月光籠罩自己的身體，仿佛只有這樣就不會覺得冷。

        她緊了緊衣服，靜靜望著窗外的月亮，暗暗深思：媽媽還在氣頭上，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生病，不然只能自己扛著。

        困意將將來襲時，一道黑影突兀地擋住月光。

        凌晨猛地睜開雙眸，來人背對光，看不清那人臉，凌晨嚇得張開嘴剛要叫。

        那人連忙噤聲，小聲道：“別叫，是我！”

        凌晨立刻坐起身，看清他的臉，疑惑道：“是你？”

        “對，是我，住在村中心張宇數(shù)呀！”

        凌晨壓根就沒想記他名字，這家伙居然還自報家門！

        “我知道，這么晚，你來干什么？”

        “來看看你呀，順便帶點好吃的給你。”張宇數(shù)想起今天聽聞張九家繼女在飯桌上偷菜的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之前一次他在街上無意瞧見她搖著她媽媽的手小心翼翼地討要糖葫蘆的情景，令他莫名心酸，因為她纏了半天，她媽媽好像也沒給她買……

        今天晚上他特意帶了許多好吃的菜和糖葫蘆來，站在窗外獻寶似地舉起袋子給她看。

        凌晨一看見他從手中透明塑料袋子里透出來的東西時，臉色立刻冷下來，“你帶這個干什么？拿走，我不要！”

        張宇數(shù)不明所以地盯著她問：“為什么不要，我特意給你帶的，本來是想放在你家門口的，沒想到你居然躺在這里賞月，這不是挺有口福的嘛，現(xiàn)在剛好可以吃，我媽說隔了夜的菜吃了對身體可不好呢！”

        凌晨閉了閉眼，暗暗誹道：一個男孩子可真能嘮叨！

        “說完了嗎？說完你可以走了。”

        凌晨躺回去，不再理會他。

        沒想到這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今天剛因為這茬挨了罰，身上還火辣辣的疼呢！

        他現(xiàn)在竟還拿這些東西來□□裸的提醒她今天所遭受的難堪場面，她現(xiàn)在一點也想見人，只想獨自一人呆著。

        張宇數(shù)見她背對著自己，一副不為所動的姿態(tài)。

        一片熱心好意頓時被她澆了個透心涼，倨傲的自尊心被她冷漠的態(tài)度激出了惱意。

        他恨恨地賭氣將袋子摔在地上，氣鼓鼓道：“不要就不要！”轉(zhuǎn)身做出欲走狀，三秒鐘后他又轉(zhuǎn)回身，撿起袋子，不死心地又問：“你到底要不要？”

        面對他的仍是她固執(zhí)的背影，“不要！”從她身前傳來的聲音比她的背影更冷。

        張宇數(shù)定在原地胸口起伏了幾次，終于將舉起的袋子收回來，猛力撕開，把所有食物撒在地上，氣狠狠地說：“給狗吃也不你吃！”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張宇數(shù)氣哼哼地自言自語道：“真是個沒良心的壞丫頭，我對你這么好，你怎么對我這么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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