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謝謝
李子意沒作猶豫,直接把幾乎凍僵的凌晨帶回自己住的公寓。
回到家打開燈,他看過去,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部濕透,狼狽又冰冷。
李子意心疼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的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仿佛變成一個沒有表情的人偶娃娃。
家里沒人。
一般周末只要是沒什么事,他都會給保姆放假,所以這間公寓今天空著。
他看著凌晨,心怦怦亂跳,他知道自己不該將她帶到這里。
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不太好,可學校這個點肯定關門,而且她這副被抽走靈魂的樣子太過引人注目,他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人離開……
凌晨披著李子意的外套,木木地站在客廳里一動不動。
要不是她眼睛睜著,李子意都懷疑她是不是已經失去意識。
“呃,你在這里等一下啊。”說完他便快速走進衣帽間里拿出自己的衣服遞給她,“喏,你先去洗個熱水澡吧,等會換上這個,衣服是新的,我沒穿過。”
凌晨依然沒有反應,呆呆地站立著,她身體本能地顫抖,濕漉漉的碎發凌亂得黏在臉上脖頸上。
李子意見她不說話,便拿起一條白色的毛巾走過去,試探性地伸出手,“你,你的頭發太濕了,我幫你擦一下。”說著他便輕輕取下她的黑色發圈。
她濕黑的長發從他指尖緩緩散落下來,冰冰涼涼的。
他站在她身前,俯首微微凝視著她雪白的臉頰。
明亮的燈光下,她的眼眸澄澈卻空洞,發絲凌亂的垂下,身體似乎比她的頭發還要冰涼。
她,她……這個樣子竟然有種破碎的美好!
李子意慌亂地撇開視線,用毛巾幫她擦起頭發。
一只手突然伸過來阻止他的動作,“謝謝你,我自己來吧。”凌晨像是醒過來般接過她手中的毛巾。
她的腿已經凍僵,來到這間暖室里才稍稍找回一點溫度。
身上都是水,她也不好意思坐,便選擇站著。
李子意輕咳一聲,不動聲色地往后退離一小步,“浴室有熱水,你去洗洗,不然肯定會生病。”
“不用了,我回去洗。”凌晨放下毛巾,轉身一抬腿,麻木消除了些,還可以打彎走路,只是動作明顯遲緩。
李子意見她要走,慌忙走過去擋住她,一切像是沒經大腦的反應,急切地說:“現在快十一點了,學校大門已經關了,要不然你,你……”
“嗯,你的主意不錯,我可以住賓館。”凌晨淡然截住他的話。
從他一路上坐在出租車里不斷搓手給她取暖開始,到現在試圖把她留下來。
凌晨覺得自己應該要和他保持距離,倒不是懷疑他,而是越來越討厭自己。
她的私心已經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李子意很好。
而她是個混蛋。
“住什么賓館!淋成這個樣子,哪都別去,就住這里!”李子意沒領她的情,氣憤地說。
她有心事,她在克制,那個模型底座下被覆蓋住的秘密,還有今天和那個人的巧遇,這一切他都已經猜到。
不戳破是不希望她再難過。
“真的不用。”凌晨取下披在身上的外套放在沙發上,堅持離開。
“別走!”李子意慌亂之下,竟忘記分寸用力牽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溫熱。
她的手心冰涼。
凌晨緩緩垂下頭,還沒看到兩只交疊在一起的手時,就聽到從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兩人同時望過去……
雖然門打開時,他們已經放開了手,但尷尬又曖昧的氣氛沒有散去。
門外站著一個短發中年女性,她穿著考究,面容沉肅,五官與李子意有幾分相似。
她好不避諱地看著眼前的兩人。
凌晨很快猜測她是李子意的母親,率先禮貌地頷首,“阿姨好。”
這樣的舉動被林清視為做作討好,她瞥凌晨一眼,沒有說話,徑直走進來。
“媽,你怎么來了!”李子意也覺得有些心虛,雖然他什么也沒干。
但這么晚了家里有一個女生難免被媽媽誤會,猜疑。
都不自在了。
林清面無表情,轉過身冷冷對兒子道:“你腿好利索了?亂跑什么?”說完又上下打量著凌晨,眼神中透出審視的意味。
凌晨聽出她語氣不善,心想,一定是誤會他們早戀,她也沒解釋。
抬頭看向她,不卑不亢道:“阿姨,這么晚實在打擾,我先走了。”
“凌晨!”李子意連忙叫她,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子意!”林清用嚴厲的聲音壓住他。
凌晨頓住,回過頭來,微微一笑,毫不避諱林清的目光,誠意十足道:“謝謝你,李子意,一直以來。”說完她便打開門用僵硬的腿大步離去。
門關上的那一刻,她聽見李子意媽媽大聲的呵斥,“不許追!”
“媽!你真的誤會……”
…………
后面的話她再也聽不見,隨便吧,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她什么也不會在乎……
李子意固執地站在母親對面,試圖勸說,“媽,她淋了雨,學校現在大門都關了,你讓她去哪兒?”
“所以你就把她帶回家!”林清也氣懵了,怒目而視。
她不敢相信,這個一向省心乖覺的兒子竟然為了一個女生和自己頂撞!
“一個女生隨隨便便跟男孩回家,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外面有的是旅館,哪兒不能住?她分明對你和我們這個家有所企圖!”
聞言,李子意無奈搖頭,如果她能對自己有所企圖,那該有多好!
“媽,她不是那種不正經的女生,她是我強行帶上來的。
我喜歡她,將來如果可以,我也想像堂姐那樣早點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一輩子。”
林清愣怔地望著自己的兒子,覺得都快不認識他了!
他怎么會說出這種話,說這話有多傻!
一輩子!
多可笑!
“子意,你知道什么是一輩子嗎?你現在才讀高一,你對那個女生有多少了解,知道她父母是做什么的嗎?”
“我不管她父母,我喜歡的是她,又不是她父母!”
這孩子簡直太傻了!
沒想到從來不早戀,懂事孝順的孩子遇到心動的女孩居然會變得這樣愚蠢!
剛剛那個女孩確實長得清純漂亮,這一點她不否認。
可她的家庭背景實在太……骯臟,對,只能用骯臟這個詞形容。
自上次藥宴結束后,嚴璽萱向她提起此事,她便著手找人調查了那個叫凌晨的女孩。
那女孩倒沒什么,一個人在村子里長大,自小沒有人管教,而且她的那對父母實在是……一言難盡!
這樣家庭養出的女兒一定不會像像表面那樣單純。
反正,她是絕不允許這樣家庭的人粘上自己家。
他們是書香門第,而他們連市井小民都算不上!
林清看著沖動又固執的寶貝兒子,想了一會兒,才漸漸心平氣和下來,她知道越是阻止,他越是認定自己遇到的是真愛。
“你知道她父母是做什么的嗎?她曾經過著什么樣的生活嗎?”
李子意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你調查她!?”
林清態度不再緊繃,“是。”
她不想瞞著兒子,希望他能認清現實,“她家庭背景復雜,父母都不是什么正經人,拋開我不說,你覺得你爸會同意你和這樣的女生交往嗎?”
李子意沉默。
林清欣慰。
子意是聰明孩子,相信他細細消化就會慢慢想明白。
李子意目光漸漸變得冰冷,“你什么時候和叔叔一樣,變成偵探了?”說著他漸漸失望的向后退去,轉身回到自己房間。
李子意知道媽媽此時絕不允許自己出去,他煩躁地關上房門。
而后一遍又一遍的給凌晨打電話,全是無人接聽。
過了一會,一條短信傳來,“剛剛手機沒電了,現在已經住在賓館,別和你媽媽起沖突,那樣我們可能連朋友都沒法做了。
我現在要去洗澡,不要再打來。”
李子意盯著手機,而后緩緩放下手。
深夜。
郊外的一處足球場上。
綠色草皮上站著一個高大精瘦的青年。
他面色冷沉,猛力地來回射門,身上仿佛擁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戾氣。
即使下雨,也絲毫不影響他腳下的足球飛出的速度。
昏黃的路燈下,他烏黑的短發上滿是水珠,身體和頭頂不斷冒出白煙,像是無數氣體充斥在他體內,唯有最極致的運動方能發泄。
嚴小書粗喘著,面色慘白,似乎無論怎樣都無法宣泄掉今天的悲慟沉郁。
他知道在這冰冷的雨水后面仍然有幾只緊追不舍的眼睛,即使是這樣,他再也沒有強大的力量來掩藏自己的情緒。
來自成年人的惡意對待,只有受害者才會疼痛無比。
他要和時間賽跑,想要重新回到凌晨身邊,他必須要堅忍……
可是,他真的好想她。
想念她的微笑,想念她的可愛,想念她的味道……
無時無刻不思念著那個女孩。
雨越下越大,卻怎樣也無法沖去今天她離開時臉上流露出的失落表情。
她一直和自己一樣保持著僵硬的微笑。
只有偽裝的人才會懂得,那隱忍下的情緒到底掩藏著什么!
原來痛徹心扉連尖叫都不能,真正的痛苦是如此寂落,無從發泄,更無從擺脫。
那么凌晨呢!
她一定比他更難過,更失望吧!
她一無所知,他也絕不會告訴她此刻自己正在遭遇什么。
黑暗下的巨大勢力,滅絕人性。
凌晨一旦出現在他們的狩獵視線范圍之內,她簡直連螻蟻都不算。
摧毀她簡直易如反掌!
深陷魔譚的他,愛凌晨已然成為這世間最奢侈的事。
他從來不懼怕或逃避生活和學習上給自己出的難題,可如果這難題是要遠離凌晨,不能見她,那解題的時間對他來說每分每秒都無異于是煎熬。
他簡直要窒息了。
真的要窒息了。
他多想抱抱她,告訴她,他從來沒喜歡過別人,從始至終一直愛的都是她,只有她……
他沉痛地抬頭望向黑暗的天空,雨水猛力拍打他的臉頰,混合著淚,這樣就不會被那些眼睛監視到。
他發誓,一定會擺脫掉這里的一切,重新活在陽光之下。
此時,電話響起,他走到避雨處,看了一眼接起,“喂,李叔。”
“這么晚了,你在哪兒?”
“在踢球。”
“你不是說以后再也不踢球了嗎?”
“最近學習壓力大,走到這里就忘了。”嚴小書波瀾不興地說。
“哦,我以為是璽萱突然去找你讓你有壓力了呢!”
嚴小書面無表情道:“怎么會,她是我喜歡的人,怎么會有壓力?”
“那丫頭喜歡粘人,從小我也沒管過,現在更管不住了。”
“李叔,您不要這樣說,她很好。”
“真的嗎?有你小時候的兩個玩伴好嗎?”
嚴小書聽出他語氣里試探,鎮定地回道:“不一樣,小時候在一起玩,但長大了,大家長期分開,社交圈和想法都不相同,即使現在見面也都隔著分寸講話,雖然是友情,但未來走向都不一樣。
不過,他們要是遇到困難,我還是會幫忙的,畢竟小時候一起玩過。”
“嗯,你一直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
“李叔,您不要這樣說,從小到大是你一直給了我和姥姥生活保障,我的第一本書也是您贈給我的,如果說感情,我認為,你和璽萱才是我下半輩子最重要的人。我一直都想感謝您。”
那邊人聞言,欣慰地笑了,“那錢都是你父親的,感謝我做什么!”
“是啊,以后我們會是一家人,不應該老是把謝掛在嘴邊,倒是見外了。”
電話那頭的人仿似沉默了一下,復又開口道:“早點回去吧,外面雨大,別回頭生病。”
“好的,李叔。”嚴小書十分恭敬地說。
等那邊掛斷后,他才緩緩將手機放下來。
他濕亮的眸色漸漸湛黑,而后幽沉地凝望遠方。
遠處依然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但他的目光冷冽而堅定。
——無法脫離狼群,唯有將自己變成狼,與狼共舞才有脫險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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