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小書緩緩起身，背部的大片傷口只要稍稍有一點牽扯都疼痛無比。他看了眼桌子，手機早已經被收走。

        他走到窗前，輕輕打開窗戶，口中發出幾聲鳥兒的鳴叫聲，許久都不見鳥群飛過來。

        昨晚深夜，他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乘保鏢打盹的時間悄悄溜上頂樓召喚鳥群，可仍是不見它們的蹤影。

        不能讓方靖崋和嚴璽萱知道他已經醒過來，雖然拖不了多久，但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們暫時放松警惕。

        他現在急需和時間賽跑。

        清醒過來時，他回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飛身去救凌晨的一瞬間，那一刻他的腦海里第一次變得空白。

        他的暴露不是可疑而是肯定。

        宴會上的玻璃不用調查也能猜測出被人動過手腳，到底是那一個環節讓人看出凌晨與他的關系呢�。�

        這是試探，還是存心想要凌晨的命！？

        現在已然沒有重來的機會，而且就算重新來過，他身體的本能反應也一定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是，他只知道凌晨會陷入危險中！

        剛剛方靖崋所說的姥姥現在在縣醫院是否屬實還有待考量。

        若姥姥真的逃出醫院，那她所住院的縣城必然是……

        他森然想起，姥姥曾一直叫嚷著要回壩村！

        李叔在他清醒后一直沒來過……如果方靖崋換人重新調查他的背景，那后果簡直不敢想象！

        鳥群一直召喚不來，他心里前所未有的焦急。

        他還記得在自己昏迷期間，分明聽到了凌晨的聲音，自覺告訴他，凌晨已經來看過他。

        一股極不詳的預感似火苗般澆不熄滅……

        夜幕降臨。

        整片天空像是忽然變得陰郁沉悶，透不過氣來。

        仿佛隱匿在黑夜中的夜叉將要提前出沒，后背的傷口和周邊的空氣驟然冰冷！

        顧不得許多，嚴小書快步走到病房門口，保鏢已經撤了。

        此刻不作深想，無論方靖崋撤走保鏢的陰謀是什么，他都要早一步趕到縣城！

        絕不能讓凌晨和姥姥有事�。�！

        凌晨昏昏沉沉地醒來時，渾身像是散架了般疼痛。

        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耳邊充斥著燥亂而古怪的低迷聲。

        她無力地轉了轉頭，發現遠處同方向仿似有三處一閃一閃的亮光，隱隱約約，瞧不真切，像黑暗中三個小孔透出的光芒。

        她努力睜開雙眼，試圖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過了許久，她的眼前才漸漸清晰，這根本就不是小孔光芒，而是三臺電視機。

        電視里不斷閃現的畫面令凌晨顫抖驚駭！

        她雙眸暴睜，身體已經徹底無法動彈，僵硬如同死尸一般。

        黑暗中，那三臺電視里無不記錄著她在縣城這個家中洗澡的畫面，從拍攝角度中可以發現攝像頭被安裝在電燈之中……

        她一直覺得那個房子里似有一雙眼睛盯著自己，查看了許久也沒發現，總以為是多心，原來……并不是，她早被人盯上了！

        不過，她還來不及細想這些視頻到底是誰剪輯成碟時……很快，屏幕中又出現了一些難以入目的畫面。

        凌晨震驚不已，她從來都不知道，人居然還有這樣令人作嘔的一面！

        只覺得周身的每個毛孔都冷得緊縮！

        她無法接受，只得羞恥地別過頭去，不敢去看電視里那一男一女“坦誠相見的糾纏”。

        他們正在進行人類最原始的動作。

        可支離破碎的聲調，急促的輕喘，似痛苦亦或是快活的□□……這一切可怕的聲音如魔音灌耳般令她無處可逃。

        那些地獄之聲仿佛折磨了她許久之后，才得以恢復安靜。

        她要趕緊離開這里，可身體的麻木感仍沒退去，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空調應該開的很低，因為身上好冷，就好像沒穿衣服一樣冷。

        大腦“轟”的一聲發出警報，她連忙用盡全身力氣緊張地仰起頭想要看自己的身體時，電視里畫面猛地跳轉！

        她下意識轉頭……

        她，看到自己昏睡著躺在鏡頭前，而后張九皺紋深陷的臉出現在鏡頭里。

        他輕輕調整好攝像頭，使其對準她現在正躺的床，然后走到她身邊，而后露出“猙獰”的面孔！

        凌晨一動也不能動，她驚恐地緊盯著電視！

        那個將近五十歲的男人仿佛被惡魔支配了，他輕輕撫摸著她，嬌嫩潔白的肌膚在他枯槁的手中仿佛脆弱美麗的泡泡，一碰即破。

        她在他掌下仍是緊閉著雙眼，沒有半點清醒跡象。

        ……許久之后，他忽然，像是急不可耐似的，毫不遲疑脫掉自己的惡魔皮，一件件，外面里面。

        畫面轉換，他已伏在上方一臉享受……而她仿似粘板上死去的魚，任他翻來覆去的煎炸。

        凌晨驚顫地盯著電視，眼淚似血水般滑落，喉管像是被人緊緊扼住，她崩潰得哭不出聲。

        這不是真的，那里面的女生絕不是她，絕不是……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發生過什么。

        可屏幕里卻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記錄著自己被繼父侵犯的全過程。

        眼睜睜地看著，一幕幕似凌遲。

        她好疼，好冷，好恐懼。

        墜入地獄也不過如此，惡魔殘忍的讓她成為了自己失去清白的見證人。

        過了很久很久之后，那些從繼父口中溢出的沉悶聲才漸漸停歇……

        但那些可怕的聲音始終縈繞在她耳邊，似鬼魅嘶吼，久久不能散去，灌進她的腦中，灌進她的身體。

        她覺得自己此刻要是死掉就好了……也許只有這樣就不用面對眼前所有痛苦的恥辱。

        她在恐懼中煎熬了好久，身體漸漸恢復，可心卻越來越疼。

        她緩慢地穿好衣服，茫然呆滯地蜷縮在小床一角，扯出一片床單緊緊裹住自己。

        她眼淚已經干涸，目光空洞，一眨不眨地盯著床面。

        這個世界，一片黑暗。

        快樂人生？頃刻轟塌！

        她想起身，可是身體好痛，肚子好痛，腿也好痛……

        真的好想去死，死掉就不用再去想到這些骯臟的疼痛了吧！

        電視里還在循環著那些可恥的畫面。

        忽然，凌晨像瘋了般猛地站起身，拿起桌邊的玻璃煙灰缸就朝電視砸去，電視屏幕瞬間碎裂。

        房間里幾乎有什么她就砸什么，慌不擇路，直到所有電視不再顯現畫面，發出聲響，她仍停不下來，手不知被什么劃破，流出溫熱的鮮血，空氣中充斥著電火灼燒的焦糊味。

        “啊！啊！啊……”凌晨瘋狂地大叫著，猩紅的眼神里滿是狂亂與仇恨，胡亂地砸著電視。

        她要殺了張九！

        是他毀掉了她！

        這時，門猛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道刺眼的白色光芒瞬間照亮了這個骯臟又黑暗的房間。

        凌晨狂暴之下還沒反應過來，便在逆光中沖過來一道身影阻止她瘋狂的動作。

        少年慌亂地握住她的手腕，顫聲道：“晨晨姐，晨晨姐，是我，我是鐺鐺��！”

        鐺鐺？

        凌晨終于安靜下來，茫然地看向他，眼前的少年仿佛長著和嚴小書相同的面孔，聲音也好像。

        可是，他不是他。

        凌晨倒向他，像是抽走線的木偶無力地緩緩蹲下來，捂住耳朵，咬著嘴唇，她再也壓抑不住似的，大聲哭喊起來，聲嘶力竭。

        鐺鐺沉痛地低下身抱住她，當他環視著房間的一切時，他緊緊咬著牙。

        為什么他沒有早點從媽媽口中得知她回來的消息！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來店里找她！為什么在她最危險的時候不能及時保護她！為什么！

        晨晨姐的天空和他一樣，再也不可能是純凈的藍色了嗎？

        她緊緊抱著他，他緊緊擁住她。

        他們像兩個絕望的孩子，縮成小小的一團。

        凌晨哭得累了，離開他的肩膀，虛弱地開口道：“鐺鐺，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去哪里？”

        “公安局�！�

        “好，我陪你去�！辫K鐺將她輕輕扶起來。

        “可是，我想先洗個澡�！彼�虛弱的說，她覺得自己好臟。

        “好，等去過公安局再洗好不好？”這里很臟，不能讓晨晨姐在這里洗。

        凌晨失神地點點頭。

        “我們快走吧，等會張九就會回來，我來之前他還在我家吃早飯�！辫K鐺握著她，帶她快速下樓。

        凌晨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呆在理發店的二樓！

        一瞬間，刺骨的寒意侵襲她全身！

        曾經有一個光頭男人和媽媽一起從這里下來……

        媽媽！她的媽媽！

        媽媽……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她不敢細想，也沒時間細想，她要快點離開這個屈辱又骯臟的地方。

        她好害怕看到張九那張惡心的臉。

        要趕快去公安局報案，要給媽媽報仇，給自己報仇，讓法律將這個混蛋繩之以法，讓張九把牢底坐穿……

        她任鐺鐺牽著，跟在他身后大步地奔跑，有信念的支撐，她已經不在乎□□撕裂般的疼痛。

        鐺鐺怕會在路上遇到張九，便帶著凌晨穿過小巷，經過每天都有很多晨練人的廣場。

        廣場盡頭是寬闊的道路，鐺鐺說可以到那里叫出租車，上了車他們就安全了。

        凌晨呆呆的，她從來都不知道這個小小的孩子做事居然這樣有條理，就像那個人一樣。

        此時，太陽剛出來，道路上的行人和汽車并不是很多。

        夏天的清晨，空氣涼涼的。

        陽光溫柔地穿過云層，白茫茫的霧氣寧靜淡雅。

        凌晨靜靜地站在路邊，抬頭望天，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遠處有幾個孩子在健身器材旁做著各種游戲。

        其中一個跳繩的小女孩引起凌晨的注意。

        那小女孩時而跳快時而跳慢，身體跟著繩子的擺動節律一上一下的挺立跳動聳動。

        猛然間，凌晨瞳孔緊縮，忍不住地快速跑到綠化帶旁劇烈地嘔了出來，她幾乎都快要將腸子嘔出來，嘴巴里卻全是滿滿的苦味。

        鐺鐺跟在她身后輕輕拍打她后背，幫她順氣。

        他望向那個跳繩女孩，不由皺起眉。

        一陣風吹來，居然帶來幾分冷意。

        這不是夏天該有的溫度。

        這時，馬路對面停下一輛出租車，鐺鐺連忙跑近招手呼喊。

        凌晨吐得渾身無力，聽到鐺鐺的呼聲，她虛弱地直起身望向對面。

        道路寬闊，出租車與他們距離較遠，此時剛過六點，行人很少，紅綠燈路口前只有一輛黑色轎車等待通行。

        幾個身穿亮黃色的環衛工在道路兩旁無聲清掃。

        凌晨看見司機從主駕駛室里下來，匆匆忙忙打開后備箱從里面取出行李箱，而后后車門便被人打開。

        一個高大帥氣的青年從車里走出來，他身穿白襯衫低下搭配深藍色牛仔褲。好看得仿佛連周圍美麗的景物都黯然失色。

        他禮貌地從司機手里接過行李，微笑著，像是在向司機道謝。

        凌晨聽不見那青年在說什么，可卻看得清他的相貌。

        兩年多了，他好像變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他依然英俊挺拔，只是精致的五官變得更加成熟立體，既有少年的青澀又有成年人的沉穩溫雅。

        可無論張宇數怎么掩飾，都藏不住他那痞帥的氣質。

        在看到張宇數的那一瞬間，她已熱淚盈眶。

        他是剛回來，就連行李都沒有來得及放回市里的那個家嗎？

        凌晨整理了一下狼狽的自己，緩緩將散亂的長發扎成利落干凈的丸子頭。她從沒想過自己和張宇數會在這種糟糕的情況下相遇，可不管怎樣她都不想和他錯過。

        她靠近道路邊，剛要大聲呼喚他的名字時，一輛銀灰色面包車驟然停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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