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到晚上七點，終于開飯了。



　　主食是用干糧煮成的粥，菜則是豬血、豬肉以及各種野菜，出奇的豐盛。這熱氣騰騰的飯菜總是很能鼓舞士氣的，軍士們坐在火堆前狼吞虎咽，談笑風生，完全忘記了白天艱苦行軍時的疲憊。

　　李睿吃得更好一些，別的不說，他飯菜里的油水就不是別人能比的。他將那些刺老芽用豬油加肥肉炒了幾大盆，薇菜處理好那一身煩人的毛后淖水然后放一邊準備明天再吃，同時將從野豬身上割下來的梅花肉切成小塊用木簽穿起來架到火上去烤，沒任何調料，就一把鹽，烤得香噴噴的。他親自示范，用一片寒蔥葉子包著一塊烤得滋滋冒油的豬肉，嚼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司馬范頓時就覺得貼身侍從給自己準備的那些精美的菜肴都白瞎了，寡淡無味……

　　好吧，這些侍從給他準備的菜肴都是以煮為主的，就這個時代那種類少得可憐的調料，能有多好吃才叫見鬼了！

　　氣人的是，那小子沒有半點要將自己做的、香噴噴的菜肴獻上的意思，弄好后直接招呼一大幫軍官和軍士，圍到一塊席地而坐，開始狼吞虎咽。當然，能跟他坐到一塊大吃大喝的，都是平時表現最為出色的，不僅在訓練中表現亮眼，平時還很注意幫助戰友，比如說就有那么幾個幫助體能跟不上的戰友背行李，然后很幸運得擠進了那個圈子里，跟李校尉大聲說笑，大口吃菜，別提多開心了。

　　賈攸一臉鄙視：“到底是寒門出身，目光短淺，學識鄙薄，整天跟一幫粗野的軍漢混在一起，言談舉止粗鄙不堪，這樣的人能成什么氣候！”

　　司馬范嘆氣：“但北宮將軍卻非常看重他，將他當成徒弟來陪養……真不知道北宮將軍看中他哪一點了！”

　　提起這個他就來氣。他也不是沒有向北宮純伸出過橄欖枝，甚至數次明確表示希望北宮純能夠指點一下他的武藝，結果北宮純對他不理不睬。他堂堂皇族竟然受到如此冷遇，而李睿一個寒門子弟卻能得到北宮純的悉心教導，簡直是氣死人了！

　　賈攸哼了一聲：“他也不過是靠著在新城、宜陽之戰中立下的一點功勞，僥幸得到北宮將軍的垂青而已，等北宮將軍看清楚了他的成色，他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

　　司馬范連連點頭：“所言極是！”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水煮的薇菜送進嘴里嚼了幾下，呸一聲全吐了出來：“這菜是怎么弄的，難吃死了！那幫廚子都是蠢豬嗎，不會像他那樣，直接用油炒的？”



　　賈攸無語：“我們沒有他那樣的炊具啊，怎么炒？”

　　司馬范：“……”

　　他奶奶的，白天既要忍著大腿皮肉被磨爛的劇痛趕路，又要忍受李睿的嘴炮攻擊，好不容易宿營了，連口像樣的飯菜都吃不上，這日子還怎么過！

　　他越想越不忿，扔下筷子忍著腿部那鉆心的疼痛大步走向李睿那邊，用力擠去擠兩名吃得正歡的黑鷹劍士，想擠開一條路鉆進去。那兩名黑鷹劍士可都是旅帥級別的軍官，官不小，脾氣更大，吃得正歡呢，被他這么一擠，火氣頓時就上來了，眼睛一瞪，揚起拳頭就要揍人。但看到司馬范服飾華麗，氣質非凡，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拳頭，心不甘情不愿的讓開了一條縫隙，讓他擠了進去。

　　擠進去之后，這家伙一把搶過一串烤肉串，學著李睿的樣子拿起一片寒蔥葉，從烤肉串上擼下一塊還在冒油的烤肉，用寒蔥葉包著，塞進嘴里大嚼！

　　那個香喲，讓他都有種要流淚的沖動了！

　　李睿見他厚著臉皮硬擠進來，忍不住陰陽怪氣：“喲，王爺不是說豬肉是賤肉，只有粗鄙低賤的人才吃嗎，怎么跑過來搶著吃了？”

　　司馬范怒哼一聲：“我低賤，行了吧？”

　　李睿：“……”

　　為了口好吃的居然能自認低賤，是個狠角色，不服不行！



　　不過李睿做的飯菜確實好吃，哪怕是被視為低賤的食物的豬肉，在他烹調之下也變得異常美味，那些野菜用新鮮的豬油炒熟后更是讓人食指大動，比純水煮的不知道強到哪去了。司馬范頭一回嘗到這么美味的食物，吃得頭不帶抬。而一起吃飯的那些將領、軍士可沒有因為他是王爺就慣著他————現在一個王爺才值多少錢啊？搶得很兇，一個個都是胡吃海塞，手腳飛快，為了多搶到一口好吃的，司馬范也只能將風度啥的扔到一邊，擼起袖子跟這些軍漢搶了……

　　賈攸在一邊眨巴眨巴著眼睛，他也想擠進去搶，但實在是擠不進去了，只能干看著。

　　飽餐一頓后，司馬范心滿意足，對李睿說：“李校尉，雖說你這張嘴巴不大會說話，但真的很會吃！”

　　李睿說：“謝謝夸獎！”

　　那是一點也不客氣。

　　吃飽之后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從做飯到吃飯花了好幾個小時，司馬范不禁感慨：“這飯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費時間了，直接讓軍士們吃干糧多省事！”

　　李睿直翻白眼：“趕了一天的路，大家又累又餓，這個時候讓他們啃硬梆梆冷冰冰的干糧？士氣你還要不要了？”

　　司馬范說：“當兵的，有得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李睿劇烈的翻著白眼：“有本事你別挑三揀四！”

　　司馬范說：“本王乃是武帝之后，堂堂宗室王，跟這些軍士哪能一樣！”



　　李睿說：“武帝之后，堂堂宗室王，搶菜吃時的模樣好像也沒比普通軍士斯文到哪去。”

　　司馬范給氣得胸口都疼了。他現在百分之百確定，這個李校尉就是上天派下來克他的，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就能氣到他透不過氣來。

　　不過，氣歸氣，這家伙做的飯是真好吃，明天他還要過來搶飯吃，氣死這個刺頭！

　　現在是二月下旬，天氣已經回暖了，但是入夜后山區冷得跟冰窟似的，大家伙擠在單薄的帳篷里，一個個冷得瑟瑟發抖。李睿也沒能例外，他跟大頭兵們一樣縮在帳篷里過夜，拿個馬鞍當枕頭。不過他終究是校尉，還是有一點特殊待遇的，他的帳篷離火堆比較近，雖然談不上暖和，但還能忍受。

　　一夜平安無事，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早早起床，老炊給大家煮了粟飯，將昨晚采回來的薇菜淖水后撕開，擠掉一部份的水份，然后加鹽加一點點豆醬拌一拌，就是今天早上的菜了。昨晚吃剩的骨頭也沒有扔，通通扔回鍋子里加水加鹽再煮，把骨頭里的油脂煮出來，熬成一鍋鍋骨頭湯，好歹讓早飯有了點油水。

　　至于味道……

　　比清水強一點點。

　　李睿說：“早上起來要趕路，時間倉促，沒法準備什么好吃的，大伙先忍耐一下，等晚上宿營的時候我們再弄點好吃的！”

　　軍士們放聲歡呼：“晚上吃好吃的！”

　　士氣那叫一個高昂。



　　事實證明，再難吃的熱飯也比干糧更能提振士氣，這也是李睿老爸教他的。那位癡迷于騎兵，癡迷各種冷兵器的騎兵營營長帶隊在漫長的邊境線上巡邏時，哪怕是風雪交加，只要條件允許，都要想辦法弄一鍋熱飯大家一起吃，而不是為了貪圖省事大家一起啃冷冰冰的壓縮餅干。他告訴李睿：熱飯不僅更有益身體健康，防止各種疾病，同時還能鼓舞士氣。當一群戰士圍著一口鍋坐下，一邊談笑一邊分吃鍋里熱氣騰騰的食物，不管情況有多惡劣，大家都能保持飽滿的精神去應對，而各自縮在一個角落啃冷冰冰的干糧的話，士氣很快就會崩掉。

　　那還有啥好說的，當然是想盡辦法讓大伙吃上熱飯啦！

　　部隊維持著昨天的隊形，繼續在向導的帶領下在山區行軍。走在最前面的烏桓騎兵是整支部隊中最歡樂的份子，他們一邊行軍一邊觀察山路兩邊，時不時拉開強弓，用裝著骨制箭鏃的箭射向暴露在他們視野內的獵物，給晚餐準備食材。他們活蹦亂跳的身影給沉悶的行軍增添了幾分歡快的氣氛。

　　不過，到下午的時候，這種歡快的氣氛戛然而止了。

　　一名傳令兵騎著快馬逆行而來，向李睿報告：“校尉，有情況！”

　　李睿問：“怎么了？”

　　傳令兵說：“先頭部隊在前方數里處的山口遭遇山賊埋伏！山賊人數眾多，占據險要之地，把我們的去路給堵住了！”

　　李睿心頭一緊，問：“可有傷亡？”

　　傳令兵說：“沒有。帶隊的羊旅帥及時發現前方有埋伏，命令部隊停止前進，沒有進入伏擊圈，現在正在與山賊對峙！”

　　司馬范問：“山賊有多少人？”



　　傳令兵說：“少說也有千人以上。”

　　上千人的隊伍，熟悉地形據險而守，確實不好對付，司馬范的眉頭頓時就擰了起來。李睿嘆了口氣，說：“沒想到這么快就碰到這種倒霉的事情了……帶我去看看！”

　　傳令兵在前面帶路，李睿騎著羊繡送給他的那匹棗紅馬一路疾馳，直奔前方山口而去。司馬范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著鉆心的痛騎上快馬，一路呲牙咧嘴的跟在李睿后面，奔向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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