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上墳有講究，要在上午，陽氣旺。

        閑聊了一會兒，吳榮拿著香燭紙錢，給媽媽上墳。

        桂河作為朋友，來別人家做客，為了顧全禮數，也隨著吳榮一道給榮女士燒紙錢。

        桂河和吳榮一起來到榮女士的墳前，一個大大的土堆，土堆上有兩個頂，看樣子是男女合葬。

        幾簇干枯的草叢顯得很礙眼，吳榮上手把它們拔了，拿起鐵锨忙活，利索地開始修整墳塋。

        桂河在一旁默默燒紙，用手往火堆中遞紙錢，他還記得榮女士生前溫柔和善的模樣，像是水一般內斂溫柔，滋潤著每一個認識的人。

        又見面了，榮女士。

        請放心，你的女兒有吃有喝，自得其樂，活的很好。

        上完墳，吳榮回老家的事情基本辦完。桂河陪吳榮回老宅，收拾幾樣東西帶回b市。

        吳榮家許久沒有住人，即便叔叔嬸嬸提前收拾了，屋子里還是顯得冷清。

        吳榮從雜物間找出水盆，翻出毛巾，開始打水擦桌子。

        桂河一看，也拿起鐵锨，鏟院子里的雜草。

        忙活了有一會兒，吳榮端著水杯遞給桂河：“先歇一下，喝飲料。”

        家里的舊物品不多，但因缺少主人，很多東西免不了破了壞了，冰箱一打開就發出巨大的嗡嗡聲，嚇得吳榮趕快切斷電源。

        幸虧現在是冬天，要是夏天回來發現冰箱不能用，吳榮不得熱死，她十分慶幸地拍拍胸脯。

        看來以后要是回老家住，很多家電都要換新的。想了想，吳榮決定把用不著的東西送給鄰里，好歹收獲一份人情。

        收攏了一番，吳榮從一本舊書里抽出一張明信片遞給桂河：“送給你的，童年回憶。”

        明信片上是路飛，他一頭黑色短發，看上去有些凌亂，左眼還有傷疤，但這并不影響他的氣質，他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嘴巴張得大大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明信片下部印著幾個字“我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桂河不自覺念出聲。

        吳榮噗嗤一笑：“那我要成為海賊王。”

        桂河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傳遞著很多信息，吳榮有些尷尬，忍不住摸摸鼻子。

        桂河清了清兩嗓子，笑著問：“怎么想起送我這個？”

        “本來就想送給你，你不是喜歡路飛嗎？”

        “你怎么知道？”

        “哦……大概是上個月你陪我逛街時，我買衣服，你在海賊王的手辦前站了很久？那時候，我發現你喜歡路飛。”

        “原本想送你手辦，后來想想趙總裁被抓后我卡里的錢要被追回，就覺得貧窮扼住了我的咽喉，遂決定送你張明信片。這是我童年回憶，我也喜歡路飛。”

        “行吧。”桂河用手指彈了彈明信片。他翻轉明信片，發現背后寫著一行小字——路飛，你是吳榮一個人的男朋友。

        桂河扭頭看吳榮：“這是你男朋友？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說完，左手舉著明信片，朝著上面的路飛伸出右手。

        吳榮抬頭，正好看到背后“路飛，你是吳榮一個人的男朋友”幾個稚嫩的字，忍不住扶額。

        忘記了！她的童年回憶，背后還有字來著。

        大型社死。

        吳榮搓了搓臉，決定放棄送桂河禮物，她眼疾手快奪過桂河手中照片，飛快塞進相冊，強行給自己找臺階：“你記錯了，我沒送過你禮物。”

        “哦~~~”桂河拉長音調，調侃意味濃厚。

        吳榮惱羞成怒：“這里就你我兩人，我準備翻臉不認人，我打死不承認，你也沒辦法。”

        桂河笑瞇瞇，攤攤手：“我是沒辦法。”

        吳榮狐疑：這是正常的桂河嗎？他不是應該反駁我找回場子嗎？

        桂河伸頭，指著吳榮手里的相冊：“作為保密條件，我能看看你家的相冊嗎？”

        吳榮想了想，抽出路飛，將相冊遞給桂河。

        “這是什么時候？”照片上吳榮扎著羊角辮，張著豁嘴的牙傻笑。

        “我小學三年級參加市里競賽時拍的照片，第一次參加大型活動，整天樂呵呵。”

        “考的怎么樣？”

        “不怎么樣，初試就被刷下去了，在市里待了一天就回家了，啥也沒得到。”

        “……你們這種村小，有人去市里參加比賽，應該有獎勵吧？”

        “……一個筆記本和一支鋼筆。”

        桂河心說，安慰獎，對小學生來說也算挺好的鼓勵。

        吳榮看桂河挺好奇自己的過往，遂拿過相冊，一一給桂河指著看。

        “這張是我周歲的時候。”

        “頭發剃得光光的，像個小男孩。”

        吳榮黑線：“小孩子經常剃頭才能養好頭發。”

        桂河一臉笑，連忙附和：“有理。”

        “這是我爸爸。”

        “你和爸爸長得不太像。”

        “村里人都說我長得像媽媽，我爸有些吃醋，還說要再生個和自己長得像的二胎氣氣我和媽媽。”

        “你爸爸很幽默。”

        “那是，大家都說我的性格很像爸爸。”

        桂河的眼中盛滿笑意，目光在照片上流連，小小的吳榮坐在爸爸懷里，榮女士站在旁邊歪頭護住她。吳榮打扮得像是個小公主，發卡王冠蓬蓬裙，都是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小皮鞋也是紅艷艷的，看著很可愛。吳榮本來就像媽媽，這么一打扮，一眼就能看出這是母女倆。

        “照片背后不會有字吧？”桂河詢問。

        “你怎么知道？”

        “嗯……大約是家族遺傳？”

        吳榮把照片取出來，背面上寫著：榮榮三歲了，長得越來越像媽媽，我吃醋了。天吶，我閨女剛出生時明明瞧著跟我長得更像，怎么大了這么不會長。遺憾，大閨女不行了，期待二胎。

        照片背后，是男人遒勁的字跡。

        桂河說：“如果你爸爸活著，你會活的像個小公主。”

        “你這是哪里來的直男理論，一點科學依據都沒有，即便我爸爸去世了，我媽媽也把我養成了小公主啊。”

        “我們母女兩個，過的很快活。”

        吳榮很同情地看著桂河，腦補是病，得治啊，誰說單親家庭出身的孩子童年一定就會不幸的？

        桂河心虛地摸摸鼻子，咳嗽兩聲轉移話題：“那這些照片背后都有字嗎？”

        “大部分有。”

        吳榮隨便取出兩張。

        第一次帶榮榮去動物園，榮榮被動物園里的鴕鳥嚇哭了。榮榮怎么性格一點都不像我，我小時候遇見路邊攔路鵝，都是沖上前逮住揍一頓的。我小時候這么威風，我姑娘這么弱小，不行，回家得教她練練膽。

        榮榮學會爬樹了，坐在樹枝上樂開花，可是，這傻丫頭沒學會下樹，坐在樹上大哭，鼻涕泡都出來了，不行，等會兒救閨女，讓我笑會兒先。

        ……

        桂河忍著心中泛起的一陣陣潮氣，看完了吳榮遞過來的照片。

        吳榮家的相冊有三本，吳榮爸爸過世后，吳榮的照片明顯就變少了，漂亮的衣服沒有了，張嘴大笑的樣子也少了。不過，這并不能說吳榮的媽媽不愛她，生活窮困了，只能顧得上吃穿，拍照這種奢侈行為慢慢地忽略了。

        長大的吳榮學會了文靜的笑，不是那種露著牙齒，而是抿唇微笑。不過吳榮的眼睛兇巴巴，皺著眉頭，一看就知道那文靜是裝出來的。

        “這是耀耀。耀耀小時候是我的跟屁蟲，我跑得快，他攆不上我，拖著鼻涕哇哇大哭。這個時候耀耀還是吃奶的娃子，現在都談女朋友了，歲月不饒人啊。”

        兩個人分享照片，一直看到落日低垂，霞光灑滿小院，墻角的一株野草染上了金紅的色澤。嬸嬸喊兩人去她家吃飯，吳榮回家只準備待兩天，家里油鹽醬醋沒有，沒準備開火。

        “走，去吃好吃的，看我嬸嬸準備了什么大餐。”吳榮合上相冊，振臂一揮，朝外走去。

        夕陽的顏色染紅了吳榮的背影，她略顯單薄的身體也被渡上了一層暖色，桂河覺得大概是天氣不對，自己有點傷感。

        吳榮的爸爸媽媽很愛她，他們是一對負責又有趣的夫妻，吳榮從他們那里收獲了滿滿的愛，得到了悉心的照顧。如果不是天意弄人，吳榮會在溫暖的環境中長大，而自己和她相遇時，她不會是遍體鱗傷的狼狽模樣。

        給媽媽上完墳，吳榮準備離開老家，吳耀送她和桂河到機場。上了飛機，吳榮拿出一本書仔細看，桂河歪頭看：“什么書？”

        “珠寶歷史和珠寶鑒賞，我得補充知識庫，好應付趙總裁檢查。”吳榮撇撇嘴。

        “你真敬業。”

        “謝謝夸獎。以后沒有獎金的夸獎還是免了，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我們不必這么客套。”

        “既然你不讓我客套，那么，我就直說了。”桂河轉頭盯著吳榮的眼睛看。

        吳榮看他神色，瞬間起了不好的感覺，總覺得自己要被算計了。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趙總裁要你拍照。”

        “什么照片？”

        “你還記得我們此次出行的理由嗎——去d國看望媽媽。趙總裁要的是你在d國的照片。”

        “所以……我要去d國了？”

        “恭喜你，答對了，可惜沒獎金。今天下午的飛機，我們直飛d國。”

        “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說？桂河，我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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