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臺階陡得嚇人，階面修得也窄，踩上只有半個腳掌能落到實處，秦慨有點恐高的毛病，這下簡直要了命，一段路走得戰戰兢兢，電筒只敢對著正前方，朝下看一眼都感覺頭暈眼花，仿佛要一頭栽下去。

        小心翼翼下到另一個平臺，盡頭是一個低矮的隧洞，一座蛇人雕像歪歪扭扭地立在路邊，模樣與山谷里遇見的那座大致相似，只是整體要小上一圈，顏色也更淺，泛著石灰樣的白色。

        秦慨打著手電看過周圍，忍不住皺了眉毛，心說這墓主人真夠怪異，中國人重視秩序感，各種形制都講究一個對稱，尤其是這些帶有象征意義的物什，更是成雙成對地出現，她還真是從沒見過樂意往自己地宮里只孤零零擺一個石雕的。

        “又是這東西。”

        老四大概還記掛著自己在山谷里丟了面子，第一個從人群里走了過去，像要證明什么似的，朝那畸形扁平的頭部狠狠砸了兩下。

        但跟上次不同，這一回，雕像表面竟然發出了細微的碎裂聲響，幾條細細的縫隙逐漸擴展，很快，面部結構就整個坍進了咽喉之中，只留下一個黑乎乎的空洞。

        老四先是驚愕地退了半步，而后小聲罵了句街，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回過頭來指給大家看，笑道：“操，你們看，這個是他媽空心的�！�

        正說著，老四忽然感覺手背一涼，低頭看才發現上邊落了條血紅扭曲的蠕蟲，似乎是從雕像內部掉出來的。

        “媽的，”老四不以為意地用另一只手把它碾死，嫌惡地撇了撇嘴。

        “行了老四。”

        孔時杰沉下臉來。他也一樣站在近處，卻越看越覺得這雕像有些過于精細了，連四肢上的褶皺都真實得近乎詭異，再加上那條顯然還是活物的蟲子，他感覺這東西不太對勁。

        老四正在興頭上，猛然被喊了停，又不好跟老板對著干，最后用槍托給它的腹部再來了一下才勉強收手。

        但不知道是他力氣用大發了，還是這東西真的脆得離譜，老四剛扭頭，幾條裂紋就迅速貫穿了整座塑像，然后驟然崩塌。

        氣氛死寂了幾秒，電筒的光全聚在一處，所有人都看到那透出貝類般光亮質感的內壁上，全附滿了擠成一團的白色蟲卵，已經孵化的白色蠕蟲更是跟著碎片成團落下，密密麻麻散了一地。

        有伙計咒罵著踩了幾腳，秦慨不由自主地按了按喉嚨，感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突然，有個伙計小聲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如夢方醒地朝后踉蹌了幾步，手里的東西也隨之滑落，顫聲道：“這他媽……是真的��！”

        秦慨一眼就認出了地上的是塊椎骨碎片，登時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看來它根本不是什么虛構出的雕像，而是實實在在存在過的畸形怪物，經年累月，那些附著其上的寄生蟲掏空了它的血肉和內臟，只留下一副腐敗的骨架和硬化的表皮勉強維持著它生前的形狀。

        這下，誰都明白過來前面那條低矮到幾乎只容許他們爬行通過的隧洞是出于什么用意而修建的了。大家各自沉著臉色，擔心的無非是這玩意兒還有沒有存活到如今的，先前甬道里遇到的畸形可已經足夠讓他們毛骨悚然了。

        隊伍帶著不安繼續向前，老四這會兒也沒了氣勢，臊眉耷眼地落到了隊伍中段，不斷神經質地揉搓著自己的雙手。

        隧洞的人工痕跡并不明顯，很大程度上只是對內部的天然結構進行了一些改造，木頭照樣干趟雷的活兒，簡單測了一下里邊的空氣質量就第一個鉆了進去。

        秦慨緊跟在老四后邊爬著，感覺手掌膝蓋底下全是棱角分明的小石子，剛開始還不覺得礙事，時間久了就像上刑似的，硌得皮肉骨頭哪哪兒都疼。偏偏老四又狀況百出，爬幾步就要停下來，指甲抓撓皮膚的碎響讓秦慨只是聽了都覺得渾身刺癢。

        等出口終于出現在前方時，時間已經過了一個鐘頭，這段路爬得秦慨頭暈眼花，手腳全麻了，鼻子里滿灌著塵土味道，還有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血腥氣，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的手掌心被磨掉了一層皮。

        從隧洞出來后，老四徹底解放了雙手，撓癢的聲音就越發地大了起來，木頭高聲罵了幾句也沒起到什么作用，又不耐煩地抬起電筒照他，想看看這人究竟出了什么毛病。然而，當亮光打到老四身上時，再多的話也統統卡在了喉嚨里。

        秦慨看著那只被他自己抓撓到血肉模糊，甚至連掌骨都若隱若現的右手，終于明白自己聞到的血腥味道是來自于哪里。

        “蟲子……”她感覺膝蓋驟然一軟，喃喃道，“紅色的蟲子有毒�！�

        “怎么了？”

        老四下意識避開過亮的光線，像覺不出痛意一般，看過來的眼神里露出幾分茫然，手上的動作卻仍舊不停，從手背到小臂，糜爛的艷紅色附著在他的皮膚上，指甲輕輕一劃，血肉就被輕而易舉地帶了下來，留下一道可怖的劃痕。

        秦慨幾乎能聽見指甲刮過骨面的吱呀聲響，后脊一陣發毛，忍不住回頭罵道，“操，快讓他停下來��！他他媽都快把自己剔成個骨架了！”

        “來不及了，”陸景搖頭，示意眾人離他遠一些，說道：“你們看他的脖子�！�

        秦慨跟著他的話細細去瞧，果然發現大塊的暗紅色已經蔓延到了老四的脖頸之上－－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親手抓破自己的喉嚨。

        “那我們，只能看著嗎？”

        秦慨感覺有些呼吸不暢，一句話斷斷續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陸景別有意味地看她一眼，沒說話，倒是孔時杰接了她的茬，說：“還能給他個痛快。”

        話音落下，一聲槍響，子彈干脆利落地貫穿了老四的心臟，秦慨眼睜睜瞧著他的面容痛苦地抽動了一下，嘶啞的喉嚨里只擠出一個難以辨認的音節就仰面倒在了地上，蕩起一層塵土。

        孔時杰把槍放回木頭手里，捻起佛珠默念了句什么，然后轉回身，冷冰冰地說道：“繼續往前。”

        一切發生得有些太快了，秦慨不敢回頭，腳步虛浮著跟在隊伍后面，半天才發覺手心里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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