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蛇類在地面上移動的時候，都是左右彎曲身體，走s型前進，但這條大蛇不是，我剛剛清清楚楚地看到，它是先把身體向上拱起，然后再緩緩展開。這種姿態，除了蠕蟲，我真的想不到任何別的東西了。”

        秦慨解釋，語氣異常急促，詞句都含混不清地粘連在一起，不像在跟旁人對話，倒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一面這樣低聲嘀咕著，一面往外走，感受到路上看見過的事與物一幕幕在腦海中飛速閃過，由它們而起的散碎線索交纏在一起，像在她面前擺了團扯亂了的毛線球，她竭力試圖理清頭緒，可這一秒還感覺答案就在眼前，下一秒卻又發現自己離它無比遙遠。

        總之，等她連篇累牘地說完這一通時，人已經退到了裂隙入口。這時候，秦慨停了下來不再說話，黑瞎子只能聽見她略顯紊亂的呼吸聲，與此同時，他微微側頭，突然捕捉到了一個不屬于他們中任何人的微妙動靜。

        “有人！”

        黑瞎子大喊，緊走幾步伸出手想把秦慨拉回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這個瞬間里，秦慨根本沒辦法做出反應，一下子就被只鐵鉗似的手從縫隙里扯了出去，緊跟著，太陽穴傳來危險的冰涼觸感。

        秦慨腦子空白了幾秒鐘，看見那根熒光棒還躺在地上頑強地亮著光，黑瞎子從黑暗里追出來，正正停在它旁邊。身后挾持她這人正一手拿槍頂著她的腦袋，一手用力抓著她的手臂，有珠串樣的東西硬邦邦地硌著她。

        “媽的，孔時杰，是你！你他媽到底想干嘛！”

        秦慨頓時回過神，大罵出聲，本能地使勁兒掙扎了幾下，結果被孔時杰那王八蛋在受傷的左肩上狠狠一捏，當下疼得她腦袋里嗡嗡作響，什么力氣都沒有了。

        “安分點，秦老板。還有黑爺，真是久違了。”

        孔時杰笑著，越發用力地用槍管抵著她的太陽穴，整個人刻意彎曲了膝蓋，把自己嚴嚴實實藏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只拿槍的手。

        秦慨能察覺到他的動作，同時擔心看了眼對面的黑瞎子，心里明白眼下孔時杰會慫成這樣，是因為還不知道他眼睛現在看不見了，否則局面恐怕得比現在難看上幾倍。同時，也是考慮到他失明的事兒，她沒法指望黑瞎子來救她，最劃算的就只剩下善了，跟孔時杰打打嘴炮，看看能不能談成個合作什么的。

        飛快地琢磨清楚了利害關系，秦慨深呼吸幾口強壓下怒火，搶在黑瞎子之前開口，賠著笑臉說：“孔老板，您之前也說了，咱算半個合作伙伴，這怎么一上來就－－”

        “放屁，你們、你們都他媽跟姓陸的是一伙兒的，”孔時杰暴躁地打斷了秦慨的話，上下牙直打架，咔噠個不停。

        “誒，這鍋我們可不背，”黑瞎子接茬，說：“那王八蛋是你自己夾來的喇嘛，我們根本不認識。”

        秦慨也是一陣氣急，咬著牙根說道：“陸景還他媽在祭壇沖我開槍呢，你忘了？！”

        “祭壇，祭壇！”

        聽見秦慨提這個，孔時杰一下子激動起來，扯著她接連往后退了好幾步，聲音里幾乎拖著哭腔，“隊伍里的兄弟們，全折在那兒了，全他媽折在那兒了！”

        秦慨感覺到他拿槍的手抖得厲害，心里一下慌了起來，心說這人別是被刺激得發了瘋病，于是連忙緩下語氣安撫他，說：“冷靜點，孔老板，咱們現在還困在這兒，沒必要再把局面弄得更難看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不動聲色地挑開了綁在大腿上的槍套扣兒。正當預備悄悄把槍□□時，她感覺左臂忽的一痛，整個人又被大力地往后拖出好一段距離，同時聽見孔時杰慌里慌張地喊：“停在原地別動，黑爺，我知道，你不會希望你的女人死在這兒的，對吧？”

        黑瞎子聽著，沒言語，抬抬手表示妥協，慢慢地退回了原處。

        這一頭秦慨閉了閉眼睛，才想起來最開始跟黑瞎子計劃的那一出，忍不住一陣無語，心說他倆這連自個兒都險些忘了的假關系倒是在孔時杰這王八蛋這兒坐實了。

        “咱們誰都不想死在這兒，孔老板，你看這個斗這么邪性，又有條怪物似的巨蛇守著，”秦慨把語調放和緩，仍舊在試圖安撫孔時杰的情緒，同時兩指一勾，把那把袖珍手槍扣回了右手，繼續說道：“咱們都清楚，黑爺是這兒實力最強的，只有他能帶咱們活著出去，你先把槍放下，接下來咱們大可以合作。”

        孔時杰聽了，卻好像完全不在意她的后半段話，反而是對大蛇起了興趣。

        “對，對，那條蛇，”孔時杰又笑起來，把她鉗得越發緊，突然問道：“你知道蛇巢在哪兒嗎？秦老板？”

        孔時杰陰滑的聲音在她耳邊游過，秦慨從中聽出幾分癲狂的味道，當下有了種極度不好的預感。

        “我知道它的位置，”孔時杰貼近了她，一字一句地說：“我會把你們帶過去，你們，都該償命！”

        秦慨一抖，在他話音里冒了一身的冷汗，心里當下就明白這事兒沒法善了了，最后下定決心似的看了一眼標示出剛剛藏身裂縫的藍色熒光棒，右手里緊攥著槍，微微轉動手腕把槍口向后傾斜，二話不說就扣下了扳機。

        槍聲響起，秦慨下意識彎腰，同時看見黑瞎子手中銀光一閃，一把匕首飛過來直接插穿了孔時杰的手腕，他重重倒地，秦慨不理會身后的慘叫，反應奇快地撿回那把落地的槍，幾步跑回黑瞎子身邊，推著他一塊擠回了那道裂隙里。

        倆人面對面緊貼著對方，黑瞎子清楚地感覺到這人全身都抖得厲害，抬不起來的左手勾著兩把槍，空下來的右手死死攥著他的前襟。

        秦老板啊秦老板－－

        黑瞎子在心里默默感嘆，想起來她剛剛被孔時杰挾持的時候，從暴躁到認慫，何止是能屈能伸，簡直整個兒一變臉大師，最后那槍開得更是不含糊，讓他都頗感訝異。

        秦慨這人，哪怕心里真怕得縮成了個鵪鶉，當人面兒時也半點不肯露怯。幾個小時前他還覺得她這樣將來必定要吃苦頭，現下他倒是改了看法，反而想這大概就是她的生存之道，少了這股勁兒，她恐怕是根本混不到今天的。

        黑瞎子這么琢磨著，手臂一伸把她圈了起來，耐心等著她的顫抖一點一點平息。

        心態慢慢安定下來，秦慨屏著呼吸聽了一陣外邊的動靜，沒發覺有任何異樣。然后，她感受到自己貼著的胸膛傳來一陣振動，抬眼一看發現這人果然在笑。

        “太瘋了，秦老板，”黑瞎子感嘆，“開槍不怕把你姐姐引來？”

        他說起這個，其實秦慨自己也是一陣后怕。孔時杰發了瘋，她不能再那么被動地由他拿捏著，唯一能做的就是賭，賭自己的槍法不掉鏈子，賭來得及跑回這里，賭大蛇拖走孔時杰后就不再來找他們的麻煩。尤其是賭開槍那一瞬間，黑瞎子的及時配合，否則，她少不了得挨顆槍子兒。

        現下再回想，他們真是運氣夠好，連大蛇都沒被招來，秦慨抹了把額頭的冷汗，說：“孔時杰明顯精神狀態出了問題，想拖著咱們一塊見閻王。尤其這傻逼還他媽拿槍指著我，萬一他哪根筋搭錯突然扣了扳機，我他媽不得冤死。”

        “那黑爺指定給你報仇。”黑瞎子信誓旦旦。

        “……操。”

        仗著眼前這人看不見，秦慨幾乎把白眼翻上天，咬牙切齒地回：“我可真他媽是謝謝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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