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在顧媽的再三催促下,顧展不得不約了一個女孩子見面。
當晚,顧展因為開會遲到了一會兒,女孩坐在茶餐廳里玩手機,等著等著就有些不耐煩起來。
這女孩是個護士,長相周正,相親對象第一次見面竟然遲到,她本來心里很不悅,但介紹人說對方是個頗有社會地位的總裁,她想著總裁應該工作比較忙,暗自忍了下來。
二十分鐘后,顧展姍姍來遲,“何小姐是吧?不好意思,有個會實在推不開,讓你久等了。”
女孩抬頭,一張俊美無儔的臉映入眼簾,當即愣得有些話都說不利索,“啊沒沒事,沒等多久。”
顧展把手里粉色的盒子遞給她,微笑道:“路上經過一家西點店,你們女孩子都愛吃甜點吧。”
“謝謝。”女孩低著頭,臉頰染上羞色,方才等人的那點不悅早就煙消云散。
她甚至都不太敢直視顧展,只敢偷偷打量。她實在是有些驚訝,怎么會有人跟小說里寫的一樣,擁有無可挑剔的外表,同時還是個上市公司的總裁。
更令人驚嘆的是,這樣耀眼的男人,為何能看上相形見絀的她呢?介紹人還說,顧展是從一堆女孩子的照片中選了一個最有眼緣的。
她有些不明白了,她的長相在身邊的朋友里也就算中等偏上,個人成就跟顧展比那就更不是一個檔次的了,說白了,他們根本算不上是一個階層的人。這個世界上,難道真有灰姑娘的童話嗎?
茶餐廳光線調得暗黃,顯得頗有情調。
兩人坐在竹簾輕撒的包廂內,清幽靜好,很適合談心,卻又不至于跟外界完全隔絕,讓人沒話說的時候覺得尷尬。
面前的女孩子神色拘謹,烏溜的眼睛又難掩好奇,顧展怎會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女孩的眼神,他并不陌生,可隔著一層朦朧的玻璃看人,就像是霧里看花越看越美,等到大霧散去,才發現是鏡花水月,空遺喟嘆。
他必須一開始就打碎這層玻璃。
顧展正色望著她,“何小姐,我今天約你來的目的,可能跟你想得有些出入。接下來,我要說的話,有任何讓你覺得冒犯的地方,你可以隨時喊停。”
女孩瞪大了眼睛,望向顧展。
顧展放緩語速,盡量輕松平和道:“你聽過開放式婚姻嗎?我因為個人的原因,只對同性感興趣,但我家里還是希望我能擁有一般男性的家庭生活。如果你愿意跟我結婚,將會擁有我所有財產的一半使用權,你可以不工作出去環游世界,也可以拿這筆錢去追求夢想,隨你想怎么花都行。但同時,你每年可能有一到兩次需要陪我回老家,見一些親戚朋友,最主要的是你需要跟我生一個孩子,以任何你能接受的方式都行。我們的婚姻是自由的,你可以交男朋友,只是在我母親面前要低調一點,我需要你跟我一起,維持這段婚姻的體面……”
兜面而來的一杯冰水,打斷了顧展接下去的話。
“死變態!”女孩惡狠狠地咒罵,拿起包轉身就要走。
不知是不是被冰水激的,顧展的臉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他抹了一把眼睫上的水,拉住女孩的衣角,吁氣道:“何小姐,我為我今晚的言行,誠摯地跟您說一聲對不起。”
顧展微微俯身鞠了一躬,藏住面上的失落。
女孩怒不可遏地瞪著他,眼神中滿是鄙夷與不屑。
他又從錢包里掏出一張卡,“我知道何小姐是我媽托朋友介紹的,希望我今天跟你說話,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
“切——”女孩的眼白翻上了天,從顧展手里抽走銀行卡,嫌惡地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
二樓的廊柱旁,傅儼透過竹簾的縫隙,將下面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他暗暗攥緊了拳,卻沒有下去,因為他知道顧展好面子,自尊心強,這個時候下去只會讓他更難堪。
女孩走后,顧展呆站在原地,久久忘了坐下來。
其實,即便在風氣開化的今天,社會對他們這些人的接受度,也遠沒有大家以為的高。人們會在事不關己時,揪著別人的私生活刨根問底地八卦,可真要跟自己扯上點關系,只會對他們這種人避如蛇蝎,甚至嘲諷唾棄。
這個看上去溫順嫻靜的小護士接受不了一段能大大改善她生活質量的形式婚姻;同樣,他的母親,一個鄉鎮的小學老師,所有的生活見識基本都圈在那個小鎮子里,恐怕也接受不了一個同性戀兒子。
像她們這樣的普通人還有很多,她們只是用普通的眼光去界定她們認為正常的事,她們有什么錯呢?那是誰的錯?是我的錯嗎?顧展有時會這樣問自己。
直面這個問題時,顧展才發現,他跟傅儼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簡直像是兩個世界。
傅儼能在一個燈火輝煌的殿堂,牽著所愛之人的手起舞,享受著身邊親人朋友的祝福;而他被關在這個殿堂之外,他無比憧憬著這個世界,卻只能隔著窗戶殷切地盼望,當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身處漆黑的永夜,凄涼又孤寂。
顧展又開始全身心地將自己埋入工作,沒日沒夜。
他以前也這樣,這種自虐式的工作方式,能極大地充實他的思緒,讓他不去胡思亂想,停止無用的精神內耗;
同時他也需要工作帶來的成就感去證明自己,需要‘顧總’這個光鮮的皮面來標榜自己,他想告訴別人,自己不是個異類,他也可以出色優秀,他希望能在這個社會上為自己贏得尊重和認可。
周五的早上,顧展被一串刺耳的鬧鈴驚醒。
他已經很少被鬧鈴叫醒,都是生物鐘,到點自然就睡不著了。他撐著疲乏的身體想坐起來,卻不受控制地又栽倒下去。
‘嘶——’顧展感到頭部一陣眩痛,然后就沉得一點不想動。
以前跟生意上的朋友胡吹海侃時,常有人開玩笑說,‘男人到了三十就開始走下坡路’。
顧展不禁自嘲地想,果然是跟二十來歲的時候沒法比,就算那份初心未改,三十歲的身體也已經承受不住這么高強度的加班了。
他渾身無力,頭重腳輕,索性給下屬電話交代了一下工作,然后接著補覺,最近一周確實睡得有些少。
顧展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有意識時,聽到電話在響。
“喂?是顧展嗎?”
一個清麗的女聲從手機聽筒里傳過來,顧展愣了幾秒,直覺得這聲音異常熟悉,卻又不敢確認到底是誰。
“是我,譚芮。”
顧展忙撐著沉重的身體,略顯艱難地從床上坐起來。
他怎么都沒有想到,時隔四年,會再次聽到前女友的聲音,他以為譚芮恨他,恨得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顧展你號碼沒換啊,我出國后就換號碼了,還怕聯系不上你呢。”
顧展捋了一把困倦惺忪的臉,“有什么事嗎?”
“別緊張,我打電話就想問問你這些年怎么樣?我知道slungshot發展得很好,現在都上市了,時不時能從老同學那里聽到一些你的消息,恭喜你顧展,當初想做的事終于做成了。”
“嗯。”顧展神色漸緩,“你呢?小芮,你現在怎么樣?”
“我挺好的,現在定居berlin,去年結婚了。其實突然聯系你,是因為我收了一封國內發來的郵件,發件人是mr·fu,他問了問我的近況,希望我方便的時候可以聯系一下你。”
譚芮頓了片刻,用平靜的語調揭開曾經那段讓她銘心的傷。
“當年我年輕氣盛,把一切錯誤都怪到你一個人身上,把所有的不滿、負面情緒通通發泄給你,卻忘了你也是這件事的受害者。
這些年,你一直都有在向我的銀行賬戶打錢。我想我沒有理由收,所以擅自作主捐給了福利機構,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你在盡力彌補對我的虧欠,其實我也欠你一句話,顧展,你沒有錯。
我們走到當初那一步,是你的無心之失,但你的感情沒有錯。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現在我已經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另一半,你也應該把過去放下,勇敢地去追求屬于你的幸福,你的感情同樣值得開花結果。”
電話那頭的譚芮心平氣和地說出這樣一段話,顧展知道她終于放下了。
顧展一直將這段過往當做自己犯下的無可挽回的錯。
他傷害了一個真摯的女孩,辜負了一顆鮮活的心。他永遠忘不了譚芮那樣一個優秀獨立的女性,曾在他面前哭得蓬頭垢面,曾情緒激動得像個村口潑婦,破口大罵地指責他。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自我譴責,內心深處無法控制地去恨自己;自我麻痹,貶低自己的感情,企圖拿常人眼里合適登對的男女關系去粉飾自己;自我審判,將自己斥為低人一等的異類。
他無力又絕望地陷在永遠虧欠一個人的痛苦中。可事實上,譚芮比他想象中堅強得多,一直深陷在過去,無法正視自己的心,無法走出來的人是他自己。
他沉默很久方啞聲道:“謝謝你,小芮。”
“哇嗚——”電話那頭傳來響亮的嬰兒啼哭聲,然后顧展聽到譚芮著急忙慌地轉過去跟人用德語交談了幾句,回應她的是一個沉穩溫潤的男聲。
“不好意思啊,兒子哭了。”譚芮訕道。
“小芮,你當媽媽了啊?”
譚芮輕笑了一聲,“是的,才半歲,天天吵得我一個頭兩個大,他爸爸又哄不住,你們男人沒一個能靠得住的。”
“哈哈。”氣氛一下變得輕松歡快,“我該給小外甥包個大紅包的。”
“欸你省省吧,回頭回國了,帶孩子去看你,到時候狠狠宰你一頓。”
“好啊,那我可等著你們來……咳——”
“顧展,你怎么了?”譚芮聽出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不對。
“沒事,覺睡少了,咳咳……在家補覺呢。”
“國內現在下午三四點了吧,你睡了多久?你這可不像缺覺,去醫院看了嗎?”
譚芮停了會兒,沒聽到回應,“喂?”
“喂?顧展?”
“你怎么了?顧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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