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顧展再次醒來時,還在自家臥房的床上,手已被打上了吊針。
他眼皮沉沉地覷開,恍惚間看見一個高偉的身影在客廳走來走去,然后跟一個白大褂輕聲交談了幾句,開門把人送走了。
那個身影端著一杯水,緩緩走近床邊。
顧展努力撐開發燙的眼皮,想要看清來人。
傅儼探了探他的額頭,“醒了啊,要不要喝水?”
顧展囁動干紅的嘴唇,柔軟的發絲沒像平時一樣用發膠束得一絲不茍,凌亂地披蓋下來,少了幾分商場精英的凌厲范兒,反顯出一副惹人心疼的脆弱感。
傅儼忙上前托住他的身體,給他墊上綿軟的枕頭,捧著茶杯遞到他嘴邊,“醫生說你扁桃體發炎了,要多喝熱水。”
咕嚕咕嚕幾大口水下肚,顧展的神志清醒不少,捂著昏漲的頭,“我……”
傅儼順手用指腹揩掉他嘴角的水漬,“炎癥引起的發燒,叫了我家的醫生過來。”
顧展眼神迷茫地望向他,“你怎么在這兒?”
“譚小姐很擔心你,打電話給我了。”
“她怎么打給你?”顧展眉間一蹙。
“我給譚小姐的郵件里附了電話,事發緊急,她也是沒辦法,不確定你現在住哪里,就想到聯系我。”
顧展眼含疑慮,“你怎么會知道譚芮,你調查我?”
“我是關心你,如果你不喜歡,下次我不會再這么做。”傅儼漆黑的眸子里滿是真誠,讓人無法苛責。
盡管知道傅儼的行為大概率是出于好意,可任何人得知自己被調查,被扒過往,總有一種脫光了被人看的局促不安。
況且,顧展很想知道傅儼是以什么樣的立場聯系的譚芮?譚芮又怎么會說出那樣一番明顯帶有寬慰、開導性質的話?譚芮會怎么去想他跟傅儼之間的關系?
“好了,發燒了還有腦子胡思亂想。”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傅儼捻開他的眉頭輕輕按撫,“你都燒暈過去了,我要是再晚到一會兒,slungshot怕是要有一個傻總裁了。”
顧展翻起眼皮瞪了他一眼。
傅儼笑著搖了搖頭,“其實,你不必那么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
像傅儼這種天生的驕子,確實沒必要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可顧展不一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層強勢霸道的外衣,只是為了掩蓋內里的慘淡與柔軟。
顧展默了片刻,“我的一些行為,可能在你看來可悲又可笑。”他垂下眸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情,“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執著于娶妻生子嗎?”
傅儼眸光定定地望著他,像是一個認真的傾聽者。
顧展神色復雜地望向遠方,“我媽,她是一個很不容易的女人。她的原生家庭離異,一個壯年生病去世,一個根本不管我媽,她是成年結婚之后才感受到一些家的溫暖。可命運總是捉弄她,才結婚兩年丈夫就死了,后來,她領養了我。
她待我特別好,也很重視我的教育,供我上鎮里最好的學校。我參加學科競賽,她全力支持,還給我買電腦做算法。2000年初,我們那樣的家庭,買得起電腦的人家很少。
她省吃儉用,自己生病了不敢去醫院。那年,我聽她斷斷續續咳嗽了一個冬天,后來每年一入冬,她就都會咳嗽,到現在都有慢性肺炎。
其實我不過是她領養的,我們這些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好多都被遺棄過不止一次,有些養父母跟小孩和不過來,會把孩子退回去,還有些有了親生兒女,就會對領養的不聞不問。
我問過我媽,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她說,因為我給了她一個家,讓她的戶口簿上不是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媽特別想要一個熱熱鬧鬧的家。這些年,我一直在外面忙事業,只顧我自己。我不知道有什么辦法,能給她一些家的感覺。”
顧展說著說著,眼皮就顫抖著微微合上了,不知是燒得暈暈乎乎,還是為了藏起氤紅的眼眶。
“生命遠比我們想象中堅強。譚小姐是這樣,你媽媽也是一樣的,如果她生活在一個你為她蓄意加工、美化而成的家中,你真的覺得她能感到幸福嗎?還有你,在我眼里你比任何人都堅強。”
傅儼的目光瞟向了床頭柜上六歲的顧展和他媽媽的合影,照片里的小男孩只有六歲,一雙炯炯的眸子卻極富力量感,像是下一秒就要沖出相框一往無前。
“其實有時候,我有點羨慕你。你好像從小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傅儼訕笑,“或許是我爸的光環太大,又或許是我從出生就要什么有什么,我很少能體會到那種完成既定目標的成就感,一直以來,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傅儼看向床上的顧展,眼前之人與照片里的小男孩重合,“但你是知道的,顧展,或許因為物質條件不好,或許因為物質條件太好,這世上能看清自己心的人,少之又少。你一直都在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有了slungshot,同理,我相信你在這件事上,也不會例外。”
顧展沒有言語,安靜閉目像是睡著了,只是耷拉的眼皮來回地輕顫著。
傅儼輕輕將他身后的枕頭抽掉,替他掖好棉被,在他耳邊叮嚀,“累的話就再睡會兒,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他轉身走到房門口時,冷不丁聽到床上迷糊的人嘟囔了一句:
“謝謝你。”
不管傅儼是通過什么樣的方式知道了譚芮,又是基于什么樣的立場要譚芮來聯系他,不容否認的是,譚芮的那番話讓顧展心底的一塊陳年巨石落了地,讓他渾噩的心清晰了不少。
他該去正視自己的內心,而不是逃避。他不是個異類,他的感情不需要任何常人眼里正常的情感去掩蓋、去裝點,他的感情同樣值得在陽光下茁壯成長。
顧展能看清這一切,與傅儼是分不開的,他這個人成熟又體貼,面對顧展的迷惘,表面上未置一言,背地里卻很上心。因為他知道未經他人苦,任何輕易訴諸于口的勸慰都是蒼白的,遠沒有真實的行動來得有效。
當晚,傅儼一直到看著顧展喝了一整碗粥,又等他掛完水,才離開回到自己的公寓。
第二天一早,天剛擦亮,他又提著早餐進來了。
顧展家的門是密碼鎖,昨天情急之下,傅儼打電話給了他的秘書小陳。小陳是顧展的生活秘書,除了公司的事,還會幫老板安排保潔、采購家居用品等一些瑣碎小事,所以知道顧展家的密碼。
接連睡了一整個白天加一宿,顧展今天很早就醒了,一開始聽到密碼鎖叮打開的聲音,他意外地一驚,誰這么一大早的上他家來,保潔竟然會來這么早?
然后他聽到客廳和廚房有些來來回回的窸窣聲,明顯來人故意放輕了手腳,似是怕吵醒屋內的人。
顧展不禁有些驚慌,這鬼鬼祟祟的,該不會是小偷吧?偏偏他現在還在病中,四肢無力,戰斗力直線下降,他撐著身體剛要坐起來,臥室門開了。
窗外微亮的晨光透進房間,傅儼對他淺淺一笑,發絲像是洋溢著細細碎碎的金子,“你醒了?”
顧展盯著眼前的人看了幾秒,點了下頭。
“吃早飯嗎?香菇青菜粥,清淡祛火,有利于扁桃體消腫。”
顧展又點了下頭。
傅儼暗自嘴角上揚,生病的顧總真是又乖又軟,半點沒有平日的囂張跋扈,讓人忍不住想要照顧他。
傅儼很樂意地伺候完顧展吃早飯,又謹遵醫囑按時給他量體溫,比昨天降了一些,但還沒完全退燒。
沒過幾小時,醫生又來給他打上了點滴。藥水里有讓人想睡覺的成分,顧展沒多會兒就瞇過了過去。
傅儼從他的書架上隨手抽了本書,坐在床前的地毯上,一手翻著書,一手焐住顧展手邊的輸液管子,用自己的體溫暖一暖藥水,這樣經過冰冷的針頭滴進血液時能舒服點。
快到中午的時候,或許是餓了,顧展醒了過來,睡眼惺忪地望著床邊的人,“你怎么還在?”
“周六沒什么要緊事,就在這里陪你。”傅儼放下手里的書,湊上前,“是不是餓了?廚房有我熬的粥。”
顧展一臉萎靡地嘀咕:“怎么總讓我喝粥?一點味道沒有,難喝死了。”
傅儼溫柔地撥了撥他額前的碎發,“你發燒了,喝粥好。”
“我要吃點有味道的。”顧展瞇著眼,砸嘴嘟囔。
傅儼嘴角彎了彎,“廚房好像有拉面,我下面給你吃。”
顧展一聽這話,像是觸發了什么關鍵詞,半瞇的眼倏忽瞪大,沒好氣地橫了傅儼一眼。
這都能想歪?!不愧是顧總,生病了反應還是很快。
傅儼輕嘆一口氣,笑怪道:“天天跟一群酒肉朋友,酒桌上嘴不把門,這些葷段子太惡俗了。”
顧展不甘示弱道:“你一個會投胎的太子爺,自然可以活得高雅又體面,不用天天應付酒肉朋友。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傅儼輕笑了一聲,看來顧展的病快好了,已經有力氣懟人了。
總躺在床上,身體越睡越疲軟,反倒人沒精神,傅儼不讓顧展看手機回郵件,就找了部電影,兩人窩在沙發上一起看。
顧展到底還在病中,看了一會兒就開始眼皮打架。
但他根本睡不安穩,因為傅儼每隔三四十分鐘都會謹遵醫囑提醒他喝熱水,所以一下午他不是在喝水,就是在去往廁所放水的路上。
顧展有些煩躁,傅儼像個老媽子一樣總盯著他喝水,可是每回被喊醒,他不是靠在人家肩上,就是趴在人家懷里,搞得顧展想發作也沒了氣性。
晚上傅儼什么時候離開的,顧展不記得了,因為他早就昏昏沉沉睡過去,自己是怎么從客廳的沙發轉移到臥室的床上的,他當然也不記得。
第二天傅儼又很早地來送早餐,量過體溫發現顧展燒退了,就只給他吃了些藥,沒再找醫生來打吊針了。
顧總身體恢復了生機,就開始上躥下跳地閑不住。
整整兩天沒去公司了,他不放心想去公司看看,剛下床準備換衣服就被傅儼拖了回去,并好言相勸,外面風大,他這樣的病軀不適合出門。
出不了門,還不能遠程辦公嗎?顧展表面平靜地躺在床上,心底卻抑制不住地鼓噪,一會兒要看手機回電話,一會兒要開電腦。
傅儼把他的手機電腦都搬得遠遠的,居高臨下地將他按回床上,“今天是周日,哪有那么多工作要處理?”
顧展企圖掙開按在他肩上的兩只大手,“我從周五就沒看郵箱了,你別耽誤我事兒。”
“地球離了誰都能轉。”傅儼厲聲中帶了些警告的意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病倒的,小陳都告訴我了,你以為自己身體是鐵打的,連軸轉不用休息?”
顧展推搡半天,也掙不開身上的大力,氣惱地睖向他,“傅儼,你真的很閑嗎?整天待在我家,不讓我出門,又不讓我工作,這么悶著我渾身難受,你知道嗎?”
他一個大男人,還沒被別人這么束手束腳地管過,氣得胸口上下起伏。
兩人一番拉扯,顧展衣衫凌亂,睡衣的斜領大敞到一邊,藏藍色的真絲面料襯得雪膚白得晃眼。
傅儼盯著他看了片刻,眼中一暗:“那你下面給我吃。”
顧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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