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墜海
像太陽月亮交替,越靠近越是偏離,不能夠,相遇。
《偏離》趙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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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分,本該是入夢的時候,徐斐晚毫無睡意,頹坐在門外,看著一邊沒有動過一口的飯菜,目光渙散。
“阿榆!彼еドw,嗓音沙啞地呢喃出聲,以為里頭的人已經睡著了。
褲腿被拉了上去,泛白的指節輕輕摩挲著腳背上的疤痕,雖然已經愈合了很多年,但回憶席卷來的時候,好像還能感覺到疼。
不是腿上的疼,而是心頭的疼。
“你曾經問過我,這條疤是怎么來的……”他自顧自地說著。
18歲的夏桑榆被他從醫院里背回來,一直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像失去了魂魄一樣,只是個漂亮的洋娃娃,毫無生氣,她哭得太累了。
他便一直守在她身邊,照顧著她,每天端茶倒水,生怕她支撐不住想不開。
這個家,突然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了,一個還沒有真正長大,一個在成人的關口,遭受重創。
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她突然表現得像已經振作了的樣子,開始和他像往常一樣說話,下來吃飯,陪他寫作業。
少年心里藏著許多事情,格外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時光,變得十分小心翼翼。
就當他以為能夠悄悄安下心來的時候,某天清晨,打開閣樓上的窗戶,他看到夏桑榆把行李抬進出租車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就在他睡著的那段期間,她悄無聲息地丟下他準備一個人走掉,世界仿佛一下子開始崩塌,少年飛奔出去拼命地在后面追趕。
他用盡所有的力氣,聲帶都快喊啞了,天空下著小雨,在他跨過一個水坑的時候,鞋子不小心被踢拉掉,一個踉蹌,便栽倒在了地上。
少年掙扎地從地上爬起來,伸手向前,根本沒有抓到任何東西,滾燙的熱淚從眼眶滾落,狼狽,絕望。
他只能用干啞的嗓音喊著“阿榆”,光著腿沉重地往前走,碎發被雨淋濕,搭在額頭上。
那天他不知道一直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驀地發現,地板上淌著血跡,從門口一路淌到了客廳。
可他連一點痛覺都沒有,痛感全都被胸腔所占據,頹廢地倒在沙發上,用手背蓋住眼睛,他怕他再次哭出來。
最后一絲力氣把他撐起來,把自己弄干凈,餐桌上留下了夏桑榆最后的一封信。
她說對不起,她不能再照顧他了,他應該回他自己的家里去,那樣他會受到更好的照顧。
少年指節攥緊了那張信紙,生生地讓手掌掐出血來,原來他,被拋下了……
徐斐晚講完后便失了聲,獨自靜坐在地上,依舊保持著一開始的姿勢,他為沒有料到,夏桑榆和他只有一堵門的間隔。
腿上的傷口早已結痂,那心里的傷口呢,他就這么被人放在烈日下接受酷刑,把自己的偽裝全都撕裂開。
她蹲在門邊上,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誰欠了誰的。
夜晚就這么過去,清晨醒來的時候,她踏出房門,腳步遲緩地下樓。
桌上已經準備好了早餐,卻不見徐斐晚的身影,她照了照鏡子,臉色難看得嚇人,眼睛還浮腫著,根本不能見人。
五味雜陳地吃完早餐,又洗了把冷水臉,抓起包包準備出門。
大門打開的時候,她微微愣了一下,男人正倚靠在車前,看見她之后,眼里帶著心疼。
“你這個樣子,能去上班嗎?”許硯山輕皺著眉頭,伸手揉了下她的頭發,“還是休息幾天吧,我幫你請了假。”
她瞳孔微張,現在這個狀態,確實不適合去上班,怕會嚇到學生。
“謝謝你。”他總是能替自己著想,心頭一暖,夏桑榆吸了吸鼻子。
“要不要出去散散心,整理一下心情?我可以陪你,正好這陣子忙過了,我也打算休息幾天!痹S硯山目光很柔,讓她很安心。
“你有什么想法了嗎?”她也覺得,自己需要出去透透氣,整理好情緒后,再和徐斐晚好好說。
“濟東島怎么樣,也不算太遠,這個季節去剛剛好!彼謾C,給她看風景圖。
明媚的海島是很吸引人,和最近老是下雨的w市一比,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那你快去收拾東西,今天就走!痹S硯山淡淡地說道,“沒有什么計劃的旅行才更有趣,說不定有意想不到的際遇!
夏桑榆想了想,便走進門,男人補充了一句,“別忘了帶護照和其他證件!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上次出去的行李還沒收,要不了多久就收拾好了。
許硯山微微暗著的眸子,在重新看到她的時候,又亮了起來。
“機票什么的,你都買好了?”
“嗯,我們現在就去機場,我還以為你不會答應我一起去的,都做好了獨自旅行的準備。”
“……”心底莫名地劃過一絲不安,抓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徐斐晚發個消息。
許硯山余光撇到她的臉上,看她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要不閉上眼睛瞇一會兒,兩個小時的車程。”說罷便伸過來一只手,幫她把耳機給帶上。
夏桑榆側過頭,閉上眼睛,聽著舒緩的輕音樂,讓自己放松下來。
男人的車速不快,似乎也在珍惜這段兩人相處的時間,看著她悄然睡去。
目光不經意劃過她捏著的手機上,手再一伸,把它抽出來,按下關機鍵,放了回去。
徐斐晚中午之前就回來了,脫掉鞋子,看到門口夏桑榆的鞋不見了,眉頭一動,想著她可能上班了。
踩著樓梯上了二樓,來到她房門口,門微合著,他推門而入,眼睛快速地環視著,發現木桌底下的小箱子也不見了。
心下抑制不住地驚慌,跑過去拉開木桌的抽屜,發現她的證件都被帶走了,全身的血液開始冷凝。
掏出手機撥打她的電話,里頭的官方女聲告訴他,“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如此反復,重復了不下十幾次,在她的床上坐著,揉捏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再次睜開眼,瞳孔里多了幾分陰鷙,他撥打了她同事的電話,那邊告訴他,夏桑榆今天沒有過去,說身體不適,請了長假。
用備用手機撥通了另一個號碼,徐斐晚聲音如墜冰窖,冷得徹骨,“喂?幫我查個人!
不出十分鐘,那邊的電話撥了回來,男人語氣恭謹地道,“查到了,下午兩點,敦田機場,飛往濟東島的航班!
“那個人把返回的機票改簽了,換成了……去y國的航班……三天之后,濟東島嶼來機場……”男人不忍往下說。
徐斐晚眼底已是一片暗色,胸腔劇烈震蕩,掛掉電話停了幾秒,“砰”地一聲把手機給摔到墻角,木地板砸出了一道裂痕。
他頹然地抬手穿過發間,按壓著隱隱作疼的頭,起身長腿一邁,踏出了房門。
發動了引擎,車子像陣風似的嗚了出去,疾馳在公路上。
他一路不斷地撥打著夏桑榆的手機,可傳來的都是關機的官方回應,焦躁越來越盛,憤恨地砸著方向盤。
沒過多久,天色就開始轉暗,大片大片的烏云壓了過來,暴雨不期而至。
碩大的雨點砸在車窗上,雨刮器左右搖擺,讓他的心情煩躁到了極點。
倆人下了車,機場大廳,夏桑榆揉了一下迷朦的眼睛,跟在推著行李的男人身后。
許硯山雙手扶在行李箱的拉桿上,看著面前的巨幅電子顯示屏,眉頭輕皺著。
“因為雷暴天氣的影響,所有航班將延遲兩至三個小時,請大家耐心地在候機廳里等候著,不要隨意走動,請注意出行安全!
“飛機延誤了……”他轉身對著不在狀態的人解釋著,順便將她拉到長椅上坐著。
夏桑榆心里的不安,被天氣因素給加深了些許,她攪動著衣角,語氣虛浮地應著,隨即又低聲道,“我就這樣走了,是不是不太好,我……”
“放心,我們就出去三天,他都這么大了,還怕照顧不好自己嗎?”男人安撫地揉弄著她的頭發,語氣輕柔,眼底卻帶著些閃爍。
“但是……”她想說的不是這個,但卻不知道怎么開口,這是她和徐斐晚兩個人的事。
夏桑榆開始感到心煩意亂,手心也捏出了汗來,腦袋嗡嗡地,終于忍不住開口,“對不起,許硯山,我……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她站起來準備離開,手腕卻被那人給抓住,便驚愣地扭頭看著他。
“不要走!痹S硯山壓低了聲線,幾乎從喉嚨里吼出這么一句,手指緊緊攥著她,看向她的目光帶著些涼意。
“桑榆,你以為我是傻子嗎?看不出他對你的感情?看不出他眼底的欲望?我不想把你,交給他!北∨袏A雜著隱忍的哀痛。
夏桑榆低垂下眼睫,漂亮的瞳孔被遮住一半,嘴唇微微顫抖,長發下白嫩剔透的小臉掛起了為難的表情,“你不是說,人要往前走嗎,我不能這么自私……”
“不能把錯全都讓他一個人擔著,那不公平!彼俅翁痤^,決定不再逃避了,她要回去和他說,自己不怪他了。
即使不能讓他有什么期待,但她還是可以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她們可以像以前一樣,簡單地生活著。
“你讓我回去吧,我想和他說清楚……”夏桑榆努力想要把手抽出來,她看到了許硯山眼底的類似于不安和害怕的東西。
“只是說清楚嗎?”
“嗯!
“等雨小了我就,送你回去!蹦腥私K究是藏起了心中的固執,放開了她。
兩人又在長椅上坐了下來,相顧無言,一起等著雨勢消減。
暴雨沖刷著視線范圍內的一切人和物,車子依舊在路上疾馳,海平面翻涌著,浪潮騰起拍打而落。
徐斐晚空出一只手,不斷地撥打著她的電話,內心煎熬掙扎。
同時也絕望著,那天也是下著雨,他奪門狂奔出去,為什么,他明明很乖的,為什么要丟下自己?
命運轉來轉去,仿佛一個圈子,任憑你如何追逐,都逃脫不掉。
“為什么要丟下我?不是說好哪里也不去,就陪在我身邊的嗎?”他冷笑著扯痛了嘴角。
依稀還能聽見,閣樓上,房門前,他從背后抱著她,讓她答應自己,不會離開他。
結果呢?
耳邊回蕩著她說的,“我哪里也不去,我不會離開你!
眼前仿佛看到了夏桑榆的笑顏,就像那每個晚上都持續不斷地,折磨著他的夢魘。
車子駛到了沿海公路上,他還記得自己騎著機車帶著她,在夏天結束之前。
一分神,沒有聽到遠處的嘶鳴聲,拐角處沖來一輛載著貨物的大貨車,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來不及剎車。
方向盤一轉,掉頭撞到了堤岸的矮石堆上,剎車失靈,車里像猛獸一樣,繼續往前狂奔,一個翻轉,沖了下去。
徐斐晚瞳孔放大,手死捏著方向盤,眼前開始浮現一片白光,意識斷離的最后一分鐘,他再次顫抖著撥通了夏桑榆的號碼,給她留言。
“阿榆,騙子,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騙子。”
車子撞著石塊,他的頭撞在方向盤上,車身左右漂移,最后在暴雨中駛入了海里。
“現在為您播報一則緊急新聞!今天下午一點,沿海公路發生一起車禍,受難者車牌號為蕪y1213,請相關家屬看到消息后,與本臺聯系!
車載電臺播報著最新的新聞通知,因為是意外事故,特意重復了許多遍。
夏桑榆的手機滾落到座椅下,手開始顫抖著,她問了一下身邊的人,“剛剛播報的車牌號,是多少?”
“呃……蕪y1213,怎么了?”許硯山遲疑了片刻,便問道。
她怎么會不認識這個車牌號,就是這輛車子,幾乎每天接自己上下班的!
血液涌上頭頂,她嘴唇哆嗦著,仿佛被抽盡了全部力氣,“許硯山,掉頭!去沿海公路!”
“怎么……”
“掉頭,我讓你掉頭,去沿海公路!
趕到現場之后,事故發生地圍上了一圈人,急救隊已經開始打撈工作,夏桑榆踉蹌地從車上跑下來。
撥開人群瘋了一樣往里頭沖,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小姐,請冷靜一下,小姐!”
“桑榆!桑榆!”
聽不見周圍人的呼喊了,她在看到打撈上來的車子時,就已經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那就是徐斐晚的車,甚至車上還有自己掛上去的娃娃,但已經沾滿了污垢。
一瞬間,她的心好像被剜去了一塊,難過得無法呼吸,卻又覺得自己,一定沒有徐斐晚難過,甚至絕望。
悲傷到了極致,喉嚨發不出聲音來,她只能啊呀著,不停地拍打著地面。
然后,就失去了意識——
夏桑榆覺得自己好像,總是在錯過。
【作者題外話】:這一章開頭是我很喜歡的一首歌,也是這本書的由來,用來形容男女主太合適了~
男二哎~又一個心機男罷了
男主就委屈幾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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