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蕭躺在搖椅上蓋著薄被曬太陽，茫茫然地盯著內院角落的竹架，那里本來是打算種葡萄的，可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了，不適合栽種，還是先放著，等明年開春了再種上。

        他不喜歡吃葡萄，只是想到若是有一日葡萄藤爬滿竹架，盛夏的陽光下這里能有一片綠油油的盎然生機，心里也覺得喜悅。

        柳靖文傳了信兒來，周致書上了牧尚書府的門說明了婚約的事，也說了自己意在科舉，不想耽誤牧府兩位公子。

        牧尚書感念周致書一表人才通情達理，倒是對他印象更好了。

        不愧是有主角光環的人啊。

        柳靖文也直接把于德的通關文書給了周致書，二人稱兄道弟感情愈深，只是這其中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于德拿到文書對周致書感激涕零，走上了回鄉的路途，周致書則在天都府外城找了個地方住下，以備來年會試，有牧尚書照應著，日子倒也不艱難。

        這事總算是告一段落，江承蕭難得地輕松了許多。

        不過還有一件事，卻是不得不慎重考慮。

        他答應皇帝的差事。

        這事說簡單的話倒也簡單，他可以閉著眼睛挑，只要他提了，不管朝廷哪個部，皇帝都能直接給他塞進去。

        可說難也難，現在各部的利益劃分都已經成形，他若去了，要不就是干一些流于表面歌功頌德的形式活兒，要不就得想法子握住實權，可他若想有點實權，少不得動其他人的利益。

        有利益就會有矛盾，有糾紛。

        他雖然有王爺的名號，可在朝廷里，單單一個名號還真是沒什么用。

        他又不可能因為一個名號而讓別人替他辦事，估計那些狐貍們對他的態度也都是面子上過得去就行。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他和皇帝有那么一層舅侄關系，那他自然就會被排除在很多團體之外，被排除在外，就意味著你永遠不會明白很多事的因果根源，甚至有時候連被拉下水都不知道是為什么。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哎，這還真是個麻煩事。

        江承蕭疲憊地閉上眼，他有時候還真羨慕李文瀚，頭上有個家大業大的李家罩著，沒心沒肺的想干嘛干嘛，不用想那么多，費心費神。

        “王爺？”來福在一旁輕聲喚道。

        “嗯。”江承蕭眼睛都懶得睜開，嗯了一聲全當回應。

        他也是會有情緒的，也是會有恨不得撂挑子什么都不想干的頹廢時候。

        只是這些事最后又都是落在他頭上，沒人能替他分擔，他就算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人生艱難啊。

        “王爺，牧公子前來拜訪。”來福輕聲說。

        江承蕭正在出神，都沒去聽來福說的話，隨意揮了揮手，全當知道了。

        這是見呢？還是不見呢？來福細想了下，出府領了牧子嵐到內院。

        是以牧子嵐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毫無生氣的江承蕭，躺在院中的搖椅上，雙眸閉著，仿佛睡著一樣，只是眉間帶著止不住的憂慮。

        王爺有時候，真是挺讓人心疼的。

        牧子嵐并沒有驚動江承蕭，只是輕聲走到他身邊的另一個搖椅上，無聲側躺下，他并沒有在這秋日的暖陽下像江承蕭一般昏昏欲睡，而是細細凝視著對方。

        江承蕭自然是知道牧子嵐來了的，可這會兒他實在是提不起興致招待任何人，干脆就假裝睡覺，不知不覺倒是真的睡著了。

        秋日里畢竟天涼，來福又靜悄悄地拿了一個薄毯給牧子嵐蓋上，默默離開了。

        牧子嵐一直生活在尚書府里，難得有機會到其它府邸的內院去。

        不像有些官宦人家會把院落修得奢華大氣，江承蕭的內院都顯得很是簡單，不過是院子東邊的一排葡萄架，葡萄架一旁簡單的石桌石椅。院子西邊則種著一排爬墻虎，順著墻邊生長。

        比他爹牧尚書的院子都要遜色幾分。

        很難想象這樣樸素的院落會出現在天都城郡王府中。

        但也就是這樣樸素的一方天地，給了兩個人同樣的寧靜平和。

        “王爺，醒醒，別睡了。”牧子嵐推了推江承蕭。

        江承蕭還帶著朦朧的睡意，昏沉沉地翻了個身背對牧子嵐，把薄毯往頭上一蒙就要繼續睡去。

        “王爺，別睡了，這會兒睡多了，晚上要睡不著了。”

        好煩哦。

        江承蕭皺起眉頭，沒睜眼。

        牧子嵐還在一旁：“王爺，醒醒，我們逛逛王府吧，上次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

        “自己去自己去，想逛哪逛哪。”江承蕭把自己捂得越發嚴實，剛睡醒毯子蓋著暖暖的，他才不想出去。

        牧子嵐扒拉開江承蕭蒙在頭上的毯子：“安承王爺。”

        哎，真是敗給他了。

        江承蕭覺得自己對這群古代人真是太好了。

        以致于這一個個都敢無視他身為郡王的威嚴，越發地無法無天。

        江承蕭翻過身來瞪牧子嵐，可他現在一副剛醒來的迷蒙樣子，頭發還因為剛剛的翻來覆去顯得格外凌亂。

        這樣瞪著眼嚇唬人，反倒是逗笑了牧子嵐。

        看到牧子嵐綻放的笑意，江承蕭的一張磚頭臉也維持不下去了。

        得，認命吧。

        司書細心地伺候江承蕭洗漱，等江承蕭收拾好，已經過了申正時候了。

        雖然說是帶著牧子嵐逛王府，不過實際上則是牧子嵐領路想走哪走哪，江承蕭就在他身后跟著。

        怎么看都有種在現代男人陪老婆逛街的無奈感。

        瞎想什么呢，江承蕭搖搖頭，甩開腦海中天馬行空的念頭。

        兩人默契地沒有提那天在湖心亭的事，牧子嵐也只是順著王府的主路漫步。

        “王爺的府里看起來有很多野花野草，不像是專門種植的。”牧子嵐對此感到很意外。

        江承蕭沒覺得有什么：“長起來也不容易，又不影響什么，就留著吧。”

        一花一木皆是生命，江承蕭本來對這些花花草草的也沒什么特殊愛好，專門鏟了實在是沒必要。

        牧子嵐感嘆：“王爺很是心軟。”

        江承蕭否認：“別把我想得太好，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它們毫無影響，若是我哪日煩了，全鏟去也未嘗不可。”

        牧子嵐沉思：“因為過于渺小，甚至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主宰，但至少現在，王爺還是給了他們一方天地，一線生機，不是么。”

        “你再說我現在就讓人都鏟了。”江承蕭板著臉。

        牧子嵐倒是笑了，他多少有點摸透了安承王的性子，越是了解，越是歡喜。

        前面傳來了雞鴨羊混亂的叫聲，看到牧子嵐好奇的目光，江承蕭下意識地就想帶人走。

        他自然是知道官宦人家不會在自家養這些東西的，之前任柳靖文李文瀚調笑多次，他都沒覺得在府里養這些有什么問題，甚至還能頗為自豪地炫耀一番。

        可在牧子嵐好奇的目光下，他卻忽然有些窘迫。

        他應該養些老虎獅子什么的，看起來還威風一些。

        養這么些雞鴨羊在王府里，簡直影響形象。

        其實不止這些，他游園里養的魚，都不是錦鯉那些觀賞性的，而是能吃的鯉魚鯽魚。

        水下的至少牧子嵐看不到，可養在后門的這些，他忽然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牧子嵐已經走了過去，江承蕭慢了一步跟上，四處打量了下，噢吼，那雞圈邊上又圍了一圈，養了幾只肥兔子。

        江承蕭搶先道：“這些都是來福整的。”跟我沒關系。

        牧子嵐看破不說破，憋笑道：“王爺寬厚，能讓來福這樣折騰。”

        說曹操曹操到，來福姍姍而來：“王爺，牧公子，沐光亭那已經置備好了，不如移步用些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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