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妾身是關心您啊
宮宴前一日,周啟避過所有人視線,秘密入了紫宸宮。
“陛下,解藥已成!敝軉⒌穆曇粑⑽㈩澲,像是極力克制著激動,“微臣可以保證,陛下只要服下此方,便能藥到病除!
蕭言舟沒有立刻讓人去接,而是坐在上首懶懶垂眼,反問了一句:“是嗎?”
這藥方是周啟被蕭言舟緊催慢催著加急研制出來,可現在有了成果,卻不見蕭言舟有多么欣喜。
周啟疑惑,只道是蕭言舟謹慎,繼續說道:“微臣不敢欺瞞陛下,微臣研制此藥數載,愿以性命擔保,這便是最后之方!”
蕭言舟的神色依舊淡淡的,修白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扶手,似乎全然沒有頭疾解除的欣喜。
他被這頭疾折磨了這么多年……如今終于能治好,可他想起來的卻是謝蘅蕪。
如果自己的病好了,謝蘅蕪的香……還有什么用呢。
他想,那樣就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去見她了。
這理由不是對旁人,而是對他自己的。
沒有了這理由,他卻還想見她。
驀地,蕭言舟想起那日謝蘅蕪笑著與他說的話。
“陛下是愛我的吧?”
愛?可笑,他怎么會愛她。
他只是喜歡她的體貼,喜歡她的善解人意,俗一些來說,他還喜歡她的美色。她那樣識大體,放在身邊既能舒緩頭疾,又賞心悅目。
如果不是出了那檔子事,他很樂意就好好將她養在宮里,讓她做天下都羨艷的女人。
就像那些臣子在府中養一些名貴的小玩意兒一般。
……真是如此嗎?
寵愛的貓兒若是撓了主子一下,不管再名貴,也會被即刻殺死,稍微有些善心的,也會將它丟到冷僻之處,任其自生自滅。
但他不舍得殺她……不,甚至于,連傷都不舍得。不僅如此,他還繼續好好養著她,吃穿用度,都不曾減去半分。
哪怕他自己被她氣得吐了好幾次血。
難道真如她所說,自己愛上她了嗎?
蕭言舟難以言明心頭莫名的悵然與酸澀,眼眸里流露出幾多茫然,他又沉默那么久,將周啟等得越發不安。
陛下這是怎么了……難道他的頭疾又加重了嗎?
良久,蕭言舟總算說話了。
“把東西給趙全吧。”
周啟連連應聲,不忘提醒道:“陛下記得要盡快服用,若是過了三日之期,這藥便失效了。那藥引珍貴,若要再制,最早也得明年才能有了!
蕭言舟抬抬眼,面上無甚波瀾:“孤知道了,這段日子你辛苦,準你休沐半月!
周啟身形一頓,隨后鄭重謝了恩,去尋趙全了。
蕭言舟依舊沒動,仿若雕塑般。他額角不住跳著,隱隱傳出針刺般的疼痛,似是頭疾又要發作。
如果……如果他的頭疾未愈,那么去尋謝蘅蕪,便不是因為愛上她,而是為了治病。
他舍不得傷她,也是……也是因為她的香還對自己有用、周啟不是說過嗎,要對她好一些,才能讓那香氣發揮更多作用……
蕭言舟想,他怎么能愛她呢?
他怎么能動情呢?
情……只能成為軟肋。他那愚蠢的父親,至死沒能捂熱崔氏的心,反而被崔氏利用了情,轉手化作插向自己心口的利刃。
蕭言舟如是勸說自己,可心里卻并未因此舒服上一點。
反而更憋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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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當日,蕭言舟見到謝蘅蕪,竟有些不自在。
他與她,是要一同入殿的。謝蘅蕪倒是不知他心中如何所想,只是見蕭言舟冷著張臉,道他還在生氣。
她便上前輕輕挽住了蕭言舟的手臂,于他耳畔用只有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委屈陛下配合一下妾身,等會兒與群臣見面,才好不露餡不是?”
馨香綿軟的身子貼在身旁,溫熱氣息輕擦而過,蕭言舟微微一僵,淡著眸看向別處,不輕不重斥道:“多嘴。”
謝蘅蕪也不怵,知他不過嘴上與她放放狠話,笑道:“妾身也是好意提醒,陛下便勉為其難聽一聽吧!
蕭言舟嗤聲,盡管面上不耐,卻始終沒有甩開她。
意識到這一點的謝蘅蕪,將眼睛笑得更彎了。
兩人一同入殿落座后,蕭言舟宣了開席。
崔太后看著這二人似是和好的模樣,笑意漸深。
宮宴上有不少女眷,脂粉香氣混在一起,盡管與蕭言舟隔了段距離,卻還是有些熏人。
他擰了擰眉,被這股香氣嗆得咳嗽了幾聲。
座上的崔太后與崔左丞對視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看來他果然還未病愈,謝蘅蕪下手還真不輕啊。
那廂蕭言舟隱晦地瞪了謝蘅蕪一眼。
宮宴座次是她安排的,他會被脂粉香熏到,顯然是她故意。
謝蘅蕪裝作不知,兀自夾了一筷面前的菜式,笑盈盈遞向蕭言舟;
“陛下快嘗嘗!
座下數道目光有意無意看來,蕭言舟鳳眸輕瞇,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
“多謝阿蘅了。”
他微微低頭,張口將筷間的菜咬入口中,深黑的眼眸卻始終盯著謝蘅蕪,其中涌現起溫柔到古怪的笑意。
謝蘅蕪被他盯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唇邊笑弧微僵,趕緊收回了自己的筷子。
蕭言舟見唬住了謝蘅蕪,心情也稍好上一些,目光觸及座下崔鶴,他略一抬眉,舉杯道:“崔愛卿難得回京,與孤喝上一盅。”
崔鶴受寵若驚起身,手忙腳亂地舉杯祝酒,眾人紛紛笑語附和,又各懷心思。
陛下突然對崔氏態度轉好,是又有了什么打算嗎?
連崔左丞都微微凝眉,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崔鶴來。
他們雖是父子,其實交流并不多。他對自己這位兒子的了解也并不深,只覺得崔鶴太過神經大條,實在不像他們崔家的人。
陛下特意點了崔鶴的名兒……究竟是態度緩和,還是有意要扶持起崔鶴來,從內部分裂崔氏?
當人身居高位時,任何一個簡單的舉動,都會引來底下人無數揣測。
蕭言舟還記著那日御書房外崔鶴與謝蘅蕪相談甚歡,有意讓他當一當靶子。
然崔鶴并未想那么多,畢竟他也的確多年不曾回京,蕭言舟提到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與蕭言舟祝酒后,又向崔太后敬過,最后轉向謝蘅蕪,相似的祝酒話語里夾帶著微妙的激動。
謝蘅蕪笑著向他舉杯,很給他面子地將一盅酒一飲而盡。
崔露秾坐在崔鶴身旁,瞧著這一幕,眉頭不覺皺了皺。
她這兄長,何時與那女人認識了?
是以崔鶴落座后,崔露秾低眸小聲問道:“阿兄見過宸妃?”
“幾日之前,御書房外偶遇!贝搡Q感慨,“原來這位宸妃娘娘與你年齡相仿,我初見時,還以為要比你年長些!
崔露秾感興趣地挑了挑眉:“此話怎講?”
“我觀她言辭談吐,分外妥帖沉穩,實在不像這年歲的!贝搡Q頓了頓,補充道,“當然,我沒有說妹妹你不好的意思……”
崔露秾嘴角微微抽了抽,不像再與這個傻子哥哥說話。
崔鶴也覺自己好像說錯了話,干脆閉嘴埋頭喝酒。
旁人道他寡言,其實是因為崔鶴張口太容易得罪人,索性就少說話了。
但……似乎在宸妃面前,他就沒有這種需要時時小心的感覺。
他這般想著,又抬眸偷偷看向謝蘅蕪。正巧后者的視線逡巡而來,與他四目相對下,謝蘅蕪揚唇向他笑了笑。
她本就花容月貌,這一笑如撥云見月,籠罩的薄薄霧嵐散開,華光落下。崔鶴呼吸一窒,被口中尚未咽下的酒猛然嗆到,低低咳嗽起來。
蕭言舟看在眼里,周身陰沉下不少,捏著酒盅的手指節發白。
好得很,都敢當著他的面眉來眼去了!
他不失陰暗地想,該做些什么給崔鶴添點堵,最好讓他十天半個月都無法得空。
然此時,一只溫暖柔軟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蕭言舟眸心一動,側眸睨去。
謝蘅蕪按住他捏著酒樽的手,微微傾身過來,柔聲道:“陛下龍體未愈,少貪杯才好!
她目中關切,倒像是真的在關心他一般。
偏偏那桌下,有什么東西附來,一下又一下,輕蹭著他的小腿。
蕭言舟額角跳了跳,看她生得如此清純無辜,可行為卻又這般……這般放浪!
她便是篤定了自己在眾人面前沒法對她如何罷了!
他忍了忍,似笑非笑看她,語中暗含警告,低聲道:“阿蘅,別太過了!
“陛下,妾身是關心您啊!敝x蘅蕪面上一徑無辜柔弱,難得有能讓他吃癟的時候,她怎會輕易放過。
若不是桌下的動作變本加厲,蕭言舟當真以為她是在“關心”自己了。
他覺得自己的額角抽得更厲害了。
蕭言舟忍無可忍,霍然起身,對著一眾面露愕然的臣子淡淡道:
“孤身子不適,暫去歇息,眾卿且樂。”
說罷,他拂袖離開,絲毫不給眾人反應的機會。等人回神,他們的皇帝已經走了。
便見那位美麗的宸妃娘娘裊裊婷婷起身,與太后低聲說了什么后,便面露憂色地追了出去。
眾人也都知蕭言舟寵愛她,是以對這二人插曲,并未太過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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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言舟在前頭走著,聽到身后珠玉相撞泠然,他皺了皺眉,卻不由自主放慢了步子。
等到那聲音極近了,他轉身,一把捏住謝蘅蕪的手,冷聲道:“你又要做什么?”
樹影婆娑,搖落在他面上,顯得他整個人都兇巴巴的。
謝蘅蕪蜷了蜷被捏住手腕的那只手的指尖,眨巴著眼道:“妾身擔心陛下著涼,才出來看看的!
“你當孤是紙糊的不成?”
他冷哼,一把將她手甩開,看人吃痛揉著手腕,眉頭才稍舒展了些。
“說罷,你出來找孤,到底要做什么?”
謝蘅蕪記著崔太后先前吩咐,低眉道:“陛下,今夜宮外有燈會,陛下可否帶妾身一同去看?”
她仍記得自己質疑這要求太無理突兀時,一定會被蕭言舟看穿時,崔太后那樣說:
“他既然帶你瞞著哀家出去一回,便能出去第二回!
“何況皇帝現在對你情衷,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讓人摘下來給你。”
“你放心,他不會察覺的!
如果蕭言舟真的中了那勞什子香,或許不會察覺。
但也幸好,他沒有中。
蕭言舟目露狐疑之色,旋即反應過來,笑得陰森:“想讓孤帶你出宮?”
謝蘅蕪聽他這般說,以為他是明白背后有誰授意。她剛放下心來,就見他眸心沉下,話鋒陡轉:
“然后你趁亂逃走是不是?呵,孤絕不會答應你!
他斬釘截鐵說完,回身就走。謝蘅蕪愣了愣,趕緊又提裙追上。
不是的陛下,你怎么還鉆上牛角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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