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雁鄉(2)
可惜等岑謐幾人重新落座后,那中州王的愛情故事已講到最末,倒是與圣主與她所講述的版本略有不同,更添了幾筆曲折狗血,想來是這先生的手筆。
畢竟圣主本身的故事也尚未走到盡頭。
只是不知這說書先生是從哪里拼湊出這些情節,還是說書本就只是他的一層偽裝?
岑謐正暗自出神,忽覺有人輕拉了幾下衣袖,回頭看去,原是聽聽示意她往另一邊看。
另一邊,望月正垂目倒水溫杯,又將茶滿八分遞到岑謐面前,卻是一言不發,薄唇緊抿。
岑謐顫顫接過茶杯,瓷白的杯壁一陣陣透出茶水的滾燙溫度,可看望月的面色,似是要她嘗一口的意思,她只好用雙手托起,淺抿一口道:“多謝?”
“謝?”男人抬眸朝她看去,“公主謝的哪一樁?”
見他眸光深邃,似含銳器蓄勢待發,岑謐的身子抖了抖,咽了口水不敢開口。
“這會兒曉得怕了,方才倒是無畏得很。”
原是在指責她方才意氣開口那一出。
岑謐微愣,他莫不會是在擔心自己。
可怎么會。
“怎么,公主莫不是覺得這周圍那么多人,總有人愿意隨你一道反抗那地痞流氓吧。身居后宮這么多年,怎的竟還能天真似孩童?”
“我……”
岑謐確實沒料到,她說完那句之后,整個茶館竟是一片無聲鴉雀,她原以為世道多英雄,卻沒想附和她的只有他一人。
“說到這纏綿悱惻的情愛傳言,便不得不提到那坐落于自由地帶的櫻落島。”
臺上的說書先生自是不管哪桌客人陷入了沉默,講完上一段,緊鑼密鼓地便轉入下一節。
岑謐被那自由二字吸引了過去,雖面還朝著望月,耳朵卻是向著臺上去了。
“傳說這島原是不存在的,只因那天上的櫻娘子戀上了海里的一尾鰩魚,便化作浮島,與那鰩魚一道漂浮與海面上,好不快活……”
望月只瞧了一眼,便知道岑謐的心思已經隨那傳說一道漂泊而去,想她身邊總有他看著,應當出不了大事,管教一事確也不急于一時,便由著她去了。
“……好景不長,這人世間萬事萬物的壽命皆有定數,何況那鰩魚本就是個短命的,不過幾月光景,便至正寢,那櫻娘子意欲替他修道,卻為時已晚,最終只能守著鰩魚的尸首日夜痛哭,一哭便是百余年。
“百余年間,那自由地帶盡是風雨雷電,天帝不忍黎民受累,便將那鰩魚尸身化作島嶼,櫻娘子則化作滿島的櫻樹,而島上終日散落的櫻花,便是櫻娘子在對她的愛人吐訴衷情……”
聽見那島上櫻花整日飄零,岑謐的眼里瞬間便綻了芒彩,襯得右眼尾那顆丹朱痣也帶了光。
“動心了?”男人驟然開口,將她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來,“那櫻落島所處地界,可是聲名遠揚的三不管之地,便連幽都豎子都不愿接管,可想生存條件有多差,公主千金之軀,怕是尚未抵達,便要折返。”
“誰,誰動心了,我只是有感于那櫻娘子的情根深種罷了!”岑謐有些心虛,辯駁之后又端起茶杯往口中灌了進去。
望月順手又替她續上:“空有癡情,卻看不明白雙方身份之懸殊,依我看來,不過是方笑柄罷。”
不知為何,岑謐總覺著他的話里還藏著另一番意思,盯著他的臉瞧了半天,卻也瞧不出半點名堂:“可,可愛本就該是不知所起,才稱得上一往情深,若是要先衡量種種,何以算是發自內心?”
“哦?看來公主對父母命、媒妁言是頗有不滿?”
見他提起此事,岑謐仿佛透過他的眼睛看見了那位永周大將軍,心中對和親一事的諸多不滿亦被勾了出來:“自然,婚姻愛情本就該是自由的,哪有素未謀面的兩個陌生人,光是拜了天地高堂,就結成夫妻的。”
“公主這話倒是頗有趣味,”望月挑起單邊眉,“不知公主可有傾心之人?”
“我所心慕的男子,那定然是天底下最出色的郎君,他必得知天文,曉事理,通武略,最重要的,便是眼底心里身側皆是我,且僅有我一人,”不知為何,她就這么被他勾出了心底事,話到末處才想起不對,慌忙補上,“總之,決計不是你家將軍那般模子!”
“假使我家將軍條條件件皆如公主所言,公主也不愿相與?”
“沒錯!”
她答得斬釘截鐵,若不是顧慮到周邊客人,甚至還想在桌上來上重重一擊,顯出她身為公主的氣勢來。
望月卻好似聽了什么笑話,悶聲輕笑起來,直到岑謐生出惱意,才溫聲回她:“公主還未發覺嗎,你方才前后所言本就是悖論,如何能說服于人。”
“那,那是氣話,怎么能拿氣話來佐證呢!”
“哦,那公主的意思,便是愿意嫁到我們永周來了。”
“……”
不愿再辯。
被他這么一激,岑謐的嬌縱性子倒是又被激了出來,氣沖沖地丟下一句“話不投機半句多”,便拉著聽聽往外走了。
望月身側的隨行動身想追,卻被他攔下:“罷了,晚些還會再遇上的。”
·
岑謐帶著聽聽在城內逛了一圈,消氣后才覺出望月當時簡直是明晃晃地牽著她的鼻子走,簡直不要臉得緊!
那永周大將軍,即算他胸有文韜腹有武略,可他為了拉雁留同盟,便敢向圣主求娶她,如何可能身側只有她一人,簡直就是個妄言登徒子!
不愿再想。
眼見著天色染墨,兩人趕緊尋了家合適的客棧入住,哪想前腳還未踏入廳堂,身后便傳來熟悉的叫囂聲,回身一看,果然是先前在茶館鬧事的那幾個壯漢。
“喲,這不是那位仗義執言的小娘子嘛,挺巧啊。”
那領頭的摸著下巴邪笑著往岑謐面前走,其余幾人則散開將她倆包圍在圈里,想來是準備秋后算賬。
岑謐原本拉著聽聽的手越捏越緊,面上卻昂著頭直直望著那領頭的:“怎么,在茶館那會兒吃的虧還不夠多,現下又來找苦吃?”
“嚯,你們都聽聽這小娘子說什么,要給我陳賴子吃苦頭哈哈哈,好啊,老子倒要看看你怎么給老子吃苦頭?!”
岑謐緊咬著牙關,想尋個突破口跑出去,可她和聽聽兩人一起多有不便,何況那些人圍靠得愈來愈近,簡直密不透風,毫無破綻。
客棧不在城內主道上,眼下又臨近晚膳,少有人經過。
而客棧里的掌柜,也只敢遠遠地縮在柜臺后面,不敢上前。
怎么辦……
眼見著那領頭的又向前邁出一步,岑謐深吸一口氣,湊到聽聽耳邊:“一會兒我佯裝揮拳盡量開出一點縫隙你沖出去報官來救我要快!”
聽聽心里雖然不愿,卻也明白這總比兩人齊齊在此等死要好,只是自己口不能言,報官未必能見效,不如……
岑謐剛準備動手,便見聽聽一個箭步沖了上去,這一下確實嚇到了那群壯漢,也嚇到了她自己。
但她還是咬牙沖了出來。
下一秒卻被另一雙手抓住。
果然……這個方法還是太天真了吧,岑謐絕望地閉上雙眼。
兩息后,又因耳邊安靜得異常而睜了開來。
怎么情況與她想的全然不同。
倒在地上的不是聽聽,而是那一群壯漢。
抓住她的也不是那領頭的,而是望月。
見岑謐在他手中好似一只受驚的小貓,濕潤的眼里填滿疑問,望月輕笑:“消氣了?”
“……”
那壯漢見他竟還有興致談情,起身又是一聲怒罵:“小白臉你知道老子誰嗎,小心老子弄死你!”
望月立在原地未動,甚至正眼也沒從岑謐身上移開:“我不需要知道一個死人的名字。”
說罷,那位始終沉默地跟在他身邊的隨行便領命動手,他則自顧領著岑謐進了客棧。
自相識以來,他護了她幾次,下午在茶館也并非沒有動手過,可直到此刻,岑謐才意識到母妃所說的那句必成大器是為何意。
他好像生來便有種睥睨天下的君王天威在身上。
只是過去在她面前藏了起來,才叫她一直以來只把他認作一位普通軍師。
“你……”岑謐看著眼前高挑俊朗的男子,不知怎么竟怯了場。
“公主可是想問我是不是在跟蹤你,否則如何能次次都遇上?”
“那你會如實回答嗎?”
他低笑一聲,那聲響很短,若不是岑謐緊緊盯著他,約莫也聽不見:“什么樣的答案才算如實,若是我如實說了,公主卻不信,那也算如實嗎?”
“算了,你是智勇無雙的軍師大人,慣來最會這些詭辯之術,我說不過你,也跑不過你,你要如何便如何罷,只是今日我實在累了,”岑謐回身拉過聽聽,“我們回房。”
望月也沒攔她,只默默看著她找了掌柜的,又往樓上客房走去,直到房門關上。
“玄衣,都處理好了?”
“只打暈綁上了。”
“別叫她見著血。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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