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是不是喜歡我啊？

        喜歡我啊？

        腦子里回音不斷，這絕對是陸亦璟有生以來聽到最震驚的一句話了。

        不同于當初溫依云掛他電話的打擊，現在的他更多是被嚇到了。

        不去看溫婉的眼睛，他收好東西打開了車門，神色淡淡：“溫小姐，我說過不要開這種玩笑……下車吧，我們到了。”

        看著跨出車門的清冷背影，溫婉扁了扁嘴，胃里又是一陣尖銳的疼，忍不住連呼吸都放緩了許多。

        她拿了包下車，跟在陸亦璟身后進了那家店面。

        面料高級的絲綢奶白小吊帶，外面罩了件設計感輕奢的黑色寬松薄外套，底下是條長度到大腿中央的棋盤格不規則褲裙，配上雙高筒馬丁靴，包裹著筆直纖細的雙腿，她整個人白到發光，優雅從容的步姿一路吸引了無數吃客，直到人消失在拐角還在意猶未盡。

        北城好山好水，自古都是養人的好地方，市井街道不缺好看的女孩子，但好看到戴著口罩都跟其他人有壁的美女，他們是頭一次見，堪稱極品。

        “應該是明星吧？”

        有人小聲議論，又感嘆她前面那個帥哥走得太快，可惜沒看清臉，但看背影也是風度翩翩，大概是出來拍戲？

        “你看看想吃什么？這家店我小時候經常來，只做早餐和夜宵，味道還不錯。”

        陸亦璟帶她挑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

        明黃色刷漆的四方木桌像是用了許多年，邊邊角角有些磨損，手擱上去，有點淡淡油煙沾染的黏膩感。

        日積月累的沉淀擦洗不掉，倒也不臟，是她平常很少接觸的那種人間煙火氣。

        陸亦璟給她遞過來一張塑封過的硬殼菜單，上面一正一反印著菜品名字和單價，規規整整分成早餐和夜宵兩塊區域。

        陸亦璟在段家生活的那一年，每天早餐都是來這里買的。

        老板是一對中年夫妻，有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兒子，都對他特別和善。

        最早只是一間的小鋪面，幾年沒來又擴大成了兩間，看來生意做的還不錯。

        溫婉坐在他對面，捏著那張硬塑殼正反看了看，縱使陸亦璟再怎么不以錢多錢少分人也看得出來，她和這地方不太匹配。

        “抱歉，我知道的店比較少，這里雖然裝潢不豪華，但味道和衛生都是沒有問題的，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可以換一家。”

        他說著就要起身走，被溫婉一個抬手下壓就鎮在了原地，又乖乖坐了回來。

        “走什么走，我還餓著呢，走不動了，就在這吃。”

        陸亦璟發現，這個女孩是很隨性的，真實接觸起來沒有想象中的距離感，單單露了一雙眼睛都這么好看，露全臉應該會更好看吧。

        剛才都沒注意到，這會才想到吃飯肯定會摘口罩，一想到這里，他莫名其妙就多了一絲緊張，還有種意味不明的期待。

        那顆被溫依云澆滅的心，突然在這場不尋常的見面中觸及到一絲火星，以意想不到的趨勢迅速點燃，在胸腔中雀躍著、翻騰著，讓他措手不及。

        他不明白為什么，甚至還有點自責自己不該對溫依云以外的女生產生好奇，十幾年來頭一次，心里的那塊璞玉產生了裂痕。

        對面的人似乎已經看好了菜單，又推過來給他看，問：“你要吃哪個？我請客。”

        她總是這么不著調的開玩笑，語氣輕松，沒有半點不尊重。

        陸亦璟受她感染比之前已經放松不少，唇角噙起一抹淺笑：“那我可要吃點好的咯？”

        “那當然。”溫婉托著腮，靜靜看著他。

        陸亦璟大概掃了眼，和多年前沒什么變化，連價格都沒怎么變的菜單他基本不用怎么看，抬手叫來一個有點面熟的年輕人過來點單。

        看樣子，應該是老板的兒子，如今也開始在店里幫忙了。

        “老板，這兩樣各一份……溫小姐？”陸亦璟抬眸，清潤詢問。

        溫婉手背輕托著下巴，不加任何修飾的指節青蔥如玉，細膩柔軟，在小店燈光下泛著淡淡珍珠般的光澤，聚集財閥千金修養和氣度于一身的她，只要坐在這里，不言不語，屋子里都亮堂了許多。

        點單小哥眼都看直了，感覺她應該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不自覺彎腰給她介紹熱門菜品，服務算得上貼心周到了。

        他大概說了幾種后，溫婉便抬頭微微一笑，點頭：“謝謝，我和他要一樣的就行。”

        和想象中的高冷不一樣，她很溫和，說話也是柔聲細語，離近了有點淡雅的香氣，小哥不禁紅了臉，點頭快速跑到了后廚。

        陸亦璟拿了兩只玻璃杯，又拿起邊上的水壺，倒好之后，放了一杯到她面前，溫聲開口。

        “你對誰都這樣嗎？”

        溫婉眼神有些詫異，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是指剛才那個小哥，旋即斂眸莞爾：“不是，我只撩你。”

        陸亦璟沒想到自己拋出去的球，被她直直打了回來，偏頭看向窗外的夜景，他端起玻璃杯抿了口溫水，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他越無措，溫婉的心情似乎就越好，慵懶迷離的眼神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尤其著重落在他耳朵、下顎線和脖頸弧度的地方，看得陸亦璟身上快要著了火。

        今天的天氣預報怎么回事，他就不該穿長袖出門，熱得慌。

        “陸亦璟。”她突然叫他全名。

        對方像是受到了刺激，生怕她又說出什么不得了的話，強裝鎮定地放下水杯與她對視。

        溫婉眼神流轉，輕輕落在他襯衫衣領處，恍如實質：“有沒有人說過……你的脖子長得真好看，尤其是喉結，還有……”

        “夠了。”

        陸亦璟淡聲打斷。

        指節微微收攏，他若有似無地嘆息一聲，掌心握著的玻璃杯里，水波微微動蕩，亦如他平復不定的心神。

        “溫小姐，我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我誠心為那天的考慮不周道歉，這件事損壞了你的名譽，如果澄清也不能讓你滿意，我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圍里給予你補償，希望你能在澄清前和我保持距離，不要又被人誤會什么了才好。”

        他讓自己看起來很嚴肅，想讓對方明白他們當下的處境和即將要面臨的問題。

        溫家與段家相差甚遠，作為豪門千金的她明明可以和更好的人結婚，偏偏要染上他這塊黑料，即使洗掉了，以后免不了還是會被不良媒體翻舊賬，就跟那些假新聞一樣，誰都討厭被污蔑。

        心里不高興，想捉弄他，他都能理解，但還是要以大局為重才好。

        她現在明知自己急于澄清，還故意跟他對著來，確實以牙還牙了，但就結果而言，對他們都沒有好處。

        如果沒有緋聞影響的話，他是愿意和溫婉友好相處的，但也僅限于朋友的那種。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好像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他口中聲聲有力的名譽二字，對她來說一文不值。

        溫婉收斂了笑意，眼底有些冷徹，把玩著手邊一雙塑封木筷時，眼神淡淡掃向他：“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覺得我是氣你壞了我的名聲，在報復你？玩你？”

        她往后靠在椅背上，擱下筷子，眼神有些憤憤的，和那年榕樹下的女孩口吻出奇相似：“陸亦璟，你是豬頭嗎？”

        ……

        “陸亦璟，你是豬頭嗎？”

        榕樹下，女孩雙手插著腰氣呼呼地俯視他，恨鐵不成鋼：“他們欺負你，你就打回去啊！”

        一邊說著，她一邊還兇巴巴地揮舞著拳頭，樹下男孩滿身泥污，衣服都被扯破了，坐在草地上垂著腦袋，像只回家挨訓的落水狗。

        “……他是院長叔叔的侄子，院長叔叔是把我撿回來的人。”

        他蜷著腿，不敢看小女孩生氣的臉，低低道：“對不起。”

        “你跟我道什么歉啊？”

        女孩說是訓他，其實還是因為心疼他，蹲下身抓住他特意遮掩起來的小腿，氣得大叫。

        “都破皮了！”

        她不知道上哪提了個醫藥箱回來，等他洗完澡換了身干凈衣服，就蹲在地上細細給他消炎上藥。

        陸亦璟始終沉默著不敢出聲，她上了多久藥，他就看了她多久，等人嘩一下站起來他又立馬撇開眼，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等著挨罵。

        意外的是，這次的她似乎比平常冷靜得更快，沒有再訓他，只是陰森森地捏緊了嫩白的小粉拳，奶兇奶兇：“李超要是再敢打你，不用你動手，我揍他總可以了吧？你們院長可沒有撿我。”

        再后來，就變成他死死抱住她的腰，朝兩米開外鼻青臉腫被嚇哭的小胖子大喊：“李超快跑！”

        從那次之后，托她的福，孤兒院的狗見了他都要繞道走。

        陸亦璟想起兒時趣事有些壓不住嘴角，被她罵了也不生氣。

        口罩下溫婉輕嘆了聲，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自家不爭氣的傻兒子一樣。

        怎么還是這個樣子，誰罵他都不生氣的嗎？

        這讓她怎么放心的下，也不知道這些年在段家受了多少欺負。

        翻出手機，她給助理發了條消息：【之前我讓你調查的那個孤兒院小孩，說他出國留學近況很好的那個家伙是誰？推給我，我親自問問】

        “溫小姐，抱歉我不該那樣質疑你，我們友好相處吧，定個時間一起發聲明澄清，你看怎么樣？”

        他猜想，大概是自己太死板了，說不定人家平時就喜歡這樣社交呢？

        這算幽默嗎？他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方式。

        可無論她是什么意圖，他都希望對方不要再越線，畢竟攪動的池水，是需要時間去平復的。

        “陸先生。”

        溫婉輕聲開口，輕而易舉地轉移話題：“你的口頭禪是‘抱歉’嗎？”

        “嗯？”陸亦璟微愣。

        “你今天來見我，從酒吧到這里一共道了四次歉，我聽煩了。”

        她對他的稱呼重新變得客氣，但說話又不客氣了起來，有些隨意又任性。

        果然剛才還是惹她生氣了，這么優雅精致的豪門千金，對著不熟的人連豬頭都罵出來了。

        手機震動兩下，助理已經手腳麻利地把那個傳出假消息的家伙聯系方式推了過來。

        溫婉憋著一肚子火，氣都氣飽了，點開那人頭像，看到一個八卦算命的圖樣，差點把手機當場捏爆。

        陸亦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以為她還在生自己的氣。

        有些詞語，越是不讓人說，潛意識里就越是想說。

        陸亦璟堂堂一個理科狀元，年年獎學金拿到手軟的學霸，自從碰見她這么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后，就變得有些不正常了，張嘴脫口而出。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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