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言，明明是夸獎的一句話，硬是將氣氛推到了冰點。

        溫婉坐在副駕望向窗外，一直到劇院門口了，兩人愣是沒一句話。

        解開安全帶，溫婉提著包準備下車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門打不開，扭頭有些疑惑地望向身旁，張了張嘴，又閉了回去。

        兩人就像是杠上了，好像誰先開口說第一句話就是輸家一樣。

        她平日雖然把陸亦璟當?shù)艿軕T著哄著，但今天這事她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

        她錯在哪了？不該夸他一個大男人居家嗎？

        這不是個好詞嗎？當代男青年，能做到這點的起碼超過百分之五十的同齡男性，擁有這種特性的同時還長得又高又帥，起碼打敗全國百分之八十以上。他到底哪里不爽了。

        或者說，他是覺得自己要把他讓出去覺得不爽，那就更沒道理。

        這本來就是場名不副實的合作婚姻，不是她讓不讓的問題，是現(xiàn)實如此，也是之前大家商量好的，他不可能為這個鬧別扭。

        陸亦璟不知道她腦子里是這么幼稚的抬杠，在溫婉執(zhí)拗著不肯看他的情況下，伸手將她腿側(cè)散開的蝴蝶結(jié)綁好。

        溫婉一愣。

        鎖門，就為了弄這個？

        陸亦璟：“你幾點結(jié)束，我過來接你？”

        溫婉：“……”你脾氣這么好，會顯得我好不講道理。

        “十一點半吧，你直接把車開走。”

        她走流程似的回答完，精致的眉眼像是冰雪將融未融，想著這會總能開門了吧？結(jié)果試了一下，還是不行，扭頭有點無奈。

        “陸先生，你是不準備放我下去了嗎？”

        陸亦璟單手握著方向盤，頂著一張清越的臉，說著無賴的話，嗓音有點漫不經(jīng)心：“是。”

        早晨劇院門口人來人往，多數(shù)是來上班的工作人員，少數(shù)是路人，但無不例外，路過時都會朝車里看上兩眼。

        一來是車太打眼，大早上的也不是劇演時間，不可能是客人，二來是里面坐著的人太養(yǎng)眼，基本上看了一眼想看第二眼，屬于走過了還會回頭的程度。

        “你想聊什么？”溫婉問。

        反正來的也早，陪陪他也無妨。

        陸亦璟指節(jié)修長，落在漆黑的皮面上，矜貴如玉。溫婉目光定在那里，思緒卻在往外飄。

        以前她就時常想，生長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還能開出這樣的花，這原生條件也實在是太好。那到底是什么樣的父母，會拋棄這樣的小孩？

        這么多年他在孤兒院里，早早就錄入了dna信息，全國網(wǎng)絡(luò)四通發(fā)達，但凡父母想找，這么多年不可能找不到。

        除非是最壞的那種情況，雙親離世。

        極小的概率，是父母沒把這小孩放在心上，原本就是不想要的。

        兩種情況她都不愿意想，如果非要這樣的話，她寧愿陸亦璟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父母的情況。

        思緒越飄越遠，旁側(cè)的聲音又將她拉了回來，陸亦璟很少做出這么反常的舉動，如果有，那一定是觸碰到他的底線了。

        “我們是夫妻，對嗎？法律意義上的。”

        陸亦璟聲音很淡，牽著人的心一起平靜。

        溫婉不可置否。

        自從領(lǐng)證之后，說老實話，她心里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放松，時常都在焦慮著，實驗的進度是否能拉快點，再快一點，尤其剛才聽說他有心上人這件事后，更是有種禍害人的感覺。

        陸亦璟繼續(xù)道：“我不知道房東跟你說了什么，但婚姻關(guān)系存續(xù)期間，我不會出軌。”

        “……”這么真誠的嗎？

        溫婉一時啞然，還有點抱歉，既然他主動提了這事，她也想順便借這個機會解釋清楚：“我也沒讓你婚內(nèi)出軌，就是說我這邊盡快研發(fā)新藥，早一天讓你恢復(fù)單身，你早一天好追求自己的幸福，剛才說不想拱手讓人，是開玩笑的。”

        車內(nèi)一片寧靜，半晌后是陸亦璟偏涼質(zhì)地的嗓音，蘇得她指尖一陣發(fā)麻：“不需要，聯(lián)姻時間太短，段家得不到好處，也不會滿意。”

        溫婉一愣。是哦，她差點忘了還有段家這檔子事。

        “所以……”他繼而緩聲道，“你不需要時時想著離婚的事，我們就這么過，結(jié)婚與不結(jié)婚，只不過是一張紙，我們一直都能這么好好相處，不是嗎？”

        溫婉一時啞然，被他帶著，焦慮逐漸被撫平。

        陸亦璟身上看不到任何少年人的叛逆痕跡，也許是因為成長環(huán)境逼他懂事的早，也可能是他天生就帶著一股正氣。

        眉目清潤俊朗，尋常心情看人時，就如同面上拂過一縷清風，沁人心脾。

        正如房東大叔說的，他這種類型屬于超級潛力股，年少時也許沒有那些叛逆痞氣的同齡人吸引人，但一旦邁入成人的世界，就是極其搶手的極品。

        這一點，她絕不否認，也是由此，對陸亦璟說出這些話也并不意外。

        對待合作婚姻都這么認真，更何況是真正談起戀愛，女方大概永遠都不用擔心他會出軌吧。

        張了張嘴，溫婉猶豫著開口：“那……你喜歡的那個女生……”

        等你離婚，說不定人家早另尋新歡了。

        雖然她沒有婚內(nèi)讓他去追人的意思，但還是覺得有點可惜。

        她還陷在自己的思緒里無法自拔，身旁陸亦璟卻哂笑出聲。

        “這你也信？”他道，“那都是騙人的。”

        陸亦璟不擅長撒謊，這是溫婉從兒時記憶中挖掘出少量能汲取的信息。

        所以當她沒捕捉到一絲端倪時，對他的話也是百分百的信任。

        “假的啊？”溫婉眉間頓時舒緩，有些驚訝，“那大叔說的跟真的一樣，還說什么你珍藏了人家送的東西。”

        陸亦璟笑而不語，深邃的眸倒影著車載屏幕上幽暗的冷光，道不出情緒，就在溫婉都以為這個話題結(jié)束的時候，他淡淡來了一句：“確實有過。”

        “但前不久，已經(jīng)被人摔碎了。”

        溫婉詫異：“碎了？”

        “嗯。”

        “……”這叫她說什么好。

        東西碎了，干脆連喜歡的事實也一起否認了嗎？

        不會是那姑娘親手摔的，傷透了陸亦璟的心，不敢再繼續(xù)喜歡了吧？

        溫婉一瞬間已經(jīng)腦補出百萬狗血小說，實際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愛情果然太復(fù)雜，單身萬歲。

        她試探性地開口：“要不……等離婚了你再去跟人好好聊聊？東西碎了不代表什么的，破鏡還有重圓呢？和好以后再送一個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看到陸亦璟揚起了一抹極淡的淺笑，眨眼間又像是沒有出現(xiàn)過似的，他依舊是一副失落的模樣：“以后再說吧，她現(xiàn)在迫切地想要跟我撇清關(guān)系。”

        溫婉雖然沒談過戀愛，但沒吃過豬肉還是見過豬跑的，當年給不少人當戀愛導師的經(jīng)驗又派上用場了，鼓勵他道：“對，現(xiàn)在重要的是先讓她冷靜下來，你回想下她生氣的點在哪，等之后再好好道歉，然后一鼓作氣猛追！”

        她本來說的挺帶勁，突然又旗鼓偃息，有點慌：“如果是因為跟我結(jié)婚的事……那我會去跟她好好解釋。”

        “解釋？”

        陸亦璟眸間氤氳著一團光，底下翻涌的情緒她讀不懂，卻不由得想起之前他在橋邊接電話的模樣，背后藏著無盡失望，迎來了生命中的第一道曙光。他就用那時的神情望著溫婉，實在犯規(guī)：“如果你是她，對方跟別人結(jié)過一次婚了，你還愿意跟他在一起嗎？”

        意味深長的目光像是有磁吸一般，溫婉盯著他的眼，喃喃道：“我想，我應(yīng)該是不會的。”

        陸亦璟輕輕勾唇：“她也這么說。”

        “所以沒人要我的。你如果不介意，我們可以合作一輩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溫婉從玩笑中看出了幾分認真。

        一輩子嗎？

        如果她打算終身不邁入真正的婚姻，這似乎是個不錯的逃避方式，可陸亦璟畢竟血氣方剛，沒點需求……也不太正常吧？

        算了，他八成又是在說大話，這家伙腦子里都裝的啥啊。

        “說什么呢？誰要跟你合作那么久，趕緊的，該干什么干什么。”

        陸亦璟笑笑沒說話，放她下去之前，手卻猶豫地頓了頓，目光落在前方不遠處，面露寒意。

        “怎么了？”

        溫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結(jié)果看到了段英杰。

        真的是絕了，怎么哪哪都有這人，幾天沒見，還是那副花里胡哨的樣子。

        好在的是，他并沒有注意到停車區(qū)這邊，和一個短裙女人摟摟抱抱后，還當街接起了吻。

        大早上的，可真精神……

        溫婉別開眼，和陸亦璟默契地保持沉默，過了會挑個段英杰背對著他們的方向，下車躥進大樓。

        陸亦璟望著她逃一樣的跑法，偏頭笑出了聲。

        -

        舞蹈室。

        溫婉換完練舞服，對著鏡子隨手抓了個丸子頭，先做了會熱身。

        她平時很少來這里，一般都是在家里練，這間舞室是蘇老以前上課專用的，因為年紀大了，最近又修養(yǎng)了一個月，所以是空缺狀態(tài)。

        平常劇院的人都默認這間舞室除蘇老允許以外不能進來，所以溫婉在這里，根本不會受到干擾。

        但今天有點特殊，她剛做完拉伸沒多久，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是兩個女生，一個黑長直偏瘦高的，一個挑染藍色穿著露臍裝的。

        對視一眼后，溫婉緩緩放下自己的腿，清淺眸光淡如流水，反倒是門口兩個人震驚一瞬過后，轉(zhuǎn)為鄙夷。

        “你誰啊，誰允許你進來的？”

        “蘇老人呢？是她準你進來的嗎？”

        兩人大刺刺走進來，左右環(huán)顧，像是領(lǐng)導問話。

        也是這會，溫婉才認出來那個穿露臍裝的，就是剛才在劇院門口跟段英杰法式舌吻的姑娘，短裙已經(jīng)換成了健身褲，她差點沒認出來。

        當時段英杰實在猥瑣，當街把手都伸人家衣服里了，問題這妹子也沒拒絕，還相當熱情，她差點以為這兩人要當街搞起來，或者先去開個房啥的，跟陸亦璟兩個人并排坐著欣賞，目光實在沒地方放，所以才跑的。

        哪成想這么快就遇上。

        這段英杰，不行啊。

        這么寬的舞室，辣妹哪也不去，非要往她面前湊。溫婉不露痕跡地拉開距離，不太想多言：“是。”

        妹子嗤笑一聲，走開了些，眼神卻時不時撇過來，用溫婉剛好能聽見的聲音和同伴“小聲”嘀咕：“不知道哪來的野鴨子，以為蘇老是誰都能見的嗎？”

        溫婉：“……”

        她真的很想知道，這倆誰？

        沒心情繼續(xù)，她返回休息區(qū)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八點，蘇奶奶這會該起了。

        電話剛打通，結(jié)果在門口響起來，她回頭一看，人都到門口了，又給掛掉。

        “蘇老？您這么早就來了？”

        溫婉還沒來得及出聲，耳邊就一驚一乍響起聲音，緊接著還沒看清，那兩姑娘就笑開花地迎上去，比溫婉還像是親徒弟。

        蘇老對著這兩位點了下頭，接著穿過她們肩膀之間的空隙，看見后面的溫婉，欣慰地笑了笑。

        溫婉仿佛通過她這細微的表情變化看出老太太心里想的什么：我來這么早，就想看看你自不自覺。

        她既然答應(yīng)了，當然是沒有曠工的道理，再忙也得抽出時間來。雖然以前放過不少鴿子，但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溫婉轉(zhuǎn)頭，邊拉筋邊看鏡子里的情況，結(jié)果還沒等老太太說什么，這倆還先告起了狀。

        “蘇老~那位姐姐您認識嗎？剛才我們一來她就在里面，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溫婉：“……”照我熱身的動作來說，總不能是來掃地的吧？

        蘇老手一招，喚她：“婉婉，你來一下。”

        如炬般的注視下，短短一段路程，足夠讓人看清她的模樣，從臉蛋到身段氣質(zhì)，給人腦海里深深帶來的，便只有姿容清絕四字。

        這么出挑的人，她們來了一個多月，竟然是頭一回見。

        蘇老抬手介紹：“這是溫婉，我剛請回來的，入職沒多久，這次《敦煌神女》新定的領(lǐng)舞，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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