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太太是看著溫婉長大的，兩人亦師亦友，那句“請”，在溫婉聽來就是一句調侃，但落入旁人耳中，就不得不對溫婉生出了忌憚。

        老太太似乎還意猶未盡，本來該她掌控全局，卻非要把擔子落在溫婉的肩上，準備叫她獨挑大梁，有點假地扶了扶腰：“我這老腰啊，還是沒養好，婉婉，你既然是領舞，就由你來指導吧，幾個年輕小姑娘也好溝通。”

        末了，她一轉頭，又看向旁邊：“就來了你們兩個嗎？其他人呢？”

        挑染藍和黑長直對視一眼，臉色都有點難看，挑染藍的姑娘叫湯蕓，對著蘇老勉強一笑，終于把心里憋著的話說了出來：“蘇老，之前定的領舞，難道不是茹兒姐嗎？怎么……”

        后面的話沒說完，但誰都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之前蘇老對羅茹兒是不大滿意，但再怎么樣，也該是順位從她們兩個當中挑一個吧，憑什么突然來個空降，說領舞就領舞的。

        這幾天湯蕓剛和段英杰勾搭上，昨天晚上還撒嬌說讓他到時候一定來看自己領舞，還說蘇老特別看好自己，肯定把這個位子排給她，結果倒好，現在來了個溫婉，直接夢醒了。

        八點半準時，后面又來了大部隊，人終于齊了。平常她們都是這個點來，沒想到蘇老竟然比她們還先到，就好比上學的時候在老師后面進教室，一群姑娘垂著眼不敢看蘇老，慌得不行。

        溫婉站在蘇老身旁，像是人群中的特別另類的存在，又被迫頂光介紹了一遍。

        這回說完，她一眼就認出她們口中的茹兒姐是誰了，因為這姑娘表情變得最厲害，周圍其他人第一反應也是轉頭去看她，目光充滿了同情。

        溫婉突然有種成為大反派的感覺，而且也預計到未來在劇院的這場關系不好打。

        但既然蘇老執意如此，肯定是有她堅持替換的理由，如果是溫婉技不如人，到時候她自己也會選擇退出，對于她們而言，多的只是一個競爭對手。

        “好了，你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嗎？現在都可以說。”

        幾個人面面相覷，到這會，湯蕓和羅茹兒都是不吭聲的。

        “沒有嗎？沒有的話你們自己抓緊練習吧。”

        蘇老確實年紀大了，站了會有點吃不消，溫婉把她扶回去耽誤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再回來的時候，舞室里的人就回頭看了她幾眼，臉上都有些冷漠。

        如果一個人如此，倒也可以忽略，如果所有人如此，那此地就不宜久留。

        但溫婉沒辦法，接了任務就要好好完成，主動緩和道：“我第一次與大家合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大家都可以提，離演出還有不到一周，時間比較緊促，我會盡全力與大家一起完成此次表演。”

        話音落，根本沒有人搭理她。

        湯蕓更是白眼連連：“你哪個學校畢業的，不會連舞蹈專業都不是吧？我們好歹都是名校舞院的畢業生，憑什么給你當舞伴。”

        溫婉：“……”你說對了，我還真沒讀舞蹈專業。

        如果家里沒出事的話，不出意外，她也是學的這個專業，并且從事這一行，順理成章地接下蘇老古典舞這一棒。

        可她這個接班人目前沒什么參加過什么大賽，也沒拿過什么大獎，于情于理，空降確實不合適，所以這些人現在看她不順眼，溫婉非常能理解。

        “那這樣吧，我們用實力說話。”她往前踱步，從容不迫，“如果過程中大家覺得我不合適，可以換人，蘇老那邊我來說服，如何？”

        人群面面相覷，終于少了些不忿。

        對方愿意以理服人，主動退出，那看樣子應該是真有些實力。

        溫婉彎腰，把音樂調好，轉身面向人群。

        “我了解過進度，你們之前也都練習的差不多了，看不慣我的話——”長睫一抬，她清淺一笑，眸光冷下的瞬間，氣場全開，“就用實力打我的臉。”

        悠揚的前奏結束，卡點，曲起，人動。

        抬手的瞬間，神女的味道就出來了，激得現場人頭皮一麻，目光盯著最前方那抹纖細的身影，根本轉不開。

        起身、旋轉、勾腳、飛天……她與音樂融為一體，每一步動作都格外的穩，又格外的輕靈，像是沒有重量般，連貫在一起，就是極致的絲滑，而其中所擁有的基本功，至少是十年以上，甚至更久。

        畢竟相比而言，就連她們當中最出色的羅茹兒，感官上都不能與她一星半點相提并論。

        更讓人覺得驚艷的，是舞技好也就算了，長得也……太絕了。

        從臉蛋到身材，這姐怕不是女媧炫技，一個天生底子，外加一個后天技能，加一起就是王炸。

        曲落，舞畢。這是一場視覺上的盛宴。

        沒化妝沒舞服都有這個效果，真上臺那還了得？

        半晌后，稀稀落落開始有人鼓起了掌，后面聲音越來越大，久久才平息。

        剛才跟羅茹兒一起的也不做聲了，偷看著姐妹的臉色，生怕她不高興，誰成想羅茹兒一改常態，竟主動朝溫婉走了過去，臉上掛著淺笑：“溫小姐是吧，叫你婉婉可以嗎？”

        溫婉：“叫名字就行。”

        她不太習慣不熟的人叫這種昵稱，工作上偶爾合作一回，用全名是最好的。

        羅茹兒笑容微僵，轉瞬便恢復自然：“好吧，那溫婉，你確實跳的不錯，可以告訴我，你是哪個院校畢業，又是通過什么渠道讓蘇老發掘的嗎？最近來的這批新人我都認識，但從來沒見過你，有點好奇。”

        渠道二字，用的就很靈性。

        大家都是通過嚴格面試篩選進來的佼佼者，說起別的渠道，她們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開后門。

        溫婉剛才也沒說自己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如果真是擺得上臺面的，她能不說？

        羅茹兒上來就弄這一出，表面看像是對她產生好奇，實際就是給她下絆子。

        溫婉淡淡睨她一眼，坦然道：“k大，藥學。渠道？沒有什么渠道，她讓我來我就來了。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行云流水回答完，她臉上沒有半點預料之中的難看之色，這點已經很讓人失望了。

        羅茹兒笑容一僵，當先反應過來的，竟不是自己先前的關注重點：“k大？”

        學霸？

        能上那個學校，起碼是接近省狀元的存在。更何況，還是個最拔尖的藥學專業。

        這是國家培養的重點人才啊，不在研究室坐著，居然能站在這里跟她們跳舞？甚至還把她們這群專業的按在地上摩擦？這是什么神仙。

        羅茹兒表情管理比身后一堆人還是強不少，很快就恢復自然。

        她自小舞蹈方面都是被人夸大的，頭一回被人碾壓，多少有些不甘。

        不管溫婉的學歷有多嚇人，來了這個領域，就得守這個領域的規矩。

        什么叫做“她讓我來我就來了”，開后門就開后門，還說得這么清新脫俗，搞得好像她跟蘇老有多熟一樣，不要臉……

        羅茹兒眼底劃過一抹鄙夷，見溫婉臉皮厚比城墻，也沒什么好說的，轉身又回到姐妹堆里，也不知道在小聲嘀咕什么。

        除了她，最氣不過的還有湯蕓。

        她是頭一回覺得，這位置寧愿給羅茹兒也不愿給溫婉，因為羅茹兒無論從長相還是技術層面都跟她相差不多，即使給她配舞，也會有人安慰說領舞也不怎么樣嘛，還比不上你這種話，但是溫婉……雖然不甘心，但她確實比不上，有這個人在，自己怕是很難出頭。

        得想個辦法，回去再跟段英杰多撒撒嬌，看看他有沒有辦法給自己也走走關系。

        由于沒有人對溫婉表示不服氣，練習就正常開始進行了。

        畢竟水平擺在這里，再怎么不滿，也不可能睜著眼說瞎話，到時候蘇老一來，照樣原形畢露。

        十一點半，溫婉坐在長椅上補充水分，第一次進行配合，效果并不理想。

        本以為曾經的潛在領舞做舞配，就是高階版水平，整個團隊都能上個檔次，可羅茹兒和湯蕓這兩位因為不高興，好幾次都故意不配合，弄得重來好幾次，耽誤不少時間。

        其實細細觀察團隊里的這些姑娘，除了這兩位以外，其他人對她都挺好的，甚至連之前那個跟著湯蕓一起進來的黑長直妹子也沒再說什么了，只是礙于朋友心情，對她算是不冷不熱。

        溫婉樂得自在，歇了會后，想找紙巾擦擦汗，可包在柜子里，還有點遠，正要起身時，旁邊就遞過來一包，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

        溫婉有點詫異，接過來時說了聲謝謝，后知后覺地認出來，這好像是站在她后面第二排第三個的女生，好像是叫柳琴。

        對方似乎不打算走，亮晶晶的眼神時不時偷瞟過來，跟旁邊的同伴小聲說著什么，神態看起來有些興奮。

        溫婉休息得差不多了，正好陸亦璟發消息過來說在門口等她，便起身去了更衣室。

        換完衣服出來，小姑娘還沒走，她想起包里還有瓶草莓牛奶，就順手送了出去。

        對方特別驚喜，接過來后道謝連連，好像對她很有好感，溫婉微笑著朝她揮手：“那我先下班了，下次見。”

        人走出去好遠，柳琴才激動得直跺腳，旁邊好友直催促：“什么啊，你把話說清楚了，為什么叫她溫師姐啊？她不是第一次來嗎？”

        “才不是！”

        人已經徹底消失在走廊，柳琴才敢聲音大一點，因為情緒高漲，臉頰還泛著淡粉，激動道：“這是蘇老的接班人啊，唯一的關門弟子！我小時候見過她，開始沒認出來，剛才聽蘇老私下喊她婉婉才反應過來，聽說還是有錢人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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