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林絳就被小唐叫起床，為了留給她平息起床氣的時間，小唐特地比約定時間早了十分鐘。十分鐘后，林絳清醒過來，裹著她最厚的羽絨服趕去片場。

        化妝間是用彩鋼板臨時搭的簡易房，物如其名的簡易，零下二十度的寒風從一切有縫的地方鉆進來，除了男女主角和幾個有名氣的老演員，其他一眾配角都在這里化妝。

        今天最早的戲就是她的，此刻簡易房里孤零零的只有她和冷風，林絳原本還想趁化妝的間隙瞇一會兒，這會兒一閉眼就感覺自己被埋進了冰箱冷凍室。

        “小林姐，給。”小唐從外面進來，往她手里塞了個新的暖水袋。

        片場條件一般，燒熱水都要去酒店房間里，早上出門前抱的熱水袋頂多續航半小時，一個涼了小唐就回去換個新的，這會兒凍得小臉通紅。

        “應該快了，等收工了去買個小太陽，就不用這么來回跑了。”林絳看了眼手機，化完妝是早上五點，冬天日出的晚，一會兒出去走走戲正好開拍。

        化完妝，化妝師凍得不愿多留，收拾東西離開后，小唐鬼鬼祟祟地湊過來，“小林姐，我剛剛回酒店的時候看見楊千影的助理去買早餐，她才起床。”

        “什么？”林絳皺眉。

        “嗯！”小唐點點頭，“一會兒走戲，那邊肯定是來不及了，開拍的時候能到就謝天謝地了。”

        林絳覺得太陽穴直突突，趕緊擰開保溫杯喝了口熱茶讓自己冷靜，這口氣還沒緩下去，化妝間的門被推開，探進來個腦袋，是執行導演過來叫她去走戲。

        今天天氣不錯，天邊懸著個紅日，連著一片朝霞，忽略溫度和睡眠不足的話，還是個美妙的清晨。

        現場已經架好了攝像機和收音話筒，李山河站在人堆里不知道在罵什么，罵的挺激烈，一張嘴就噴出一口白霧。

        “趕緊找人去催她！一會兒太陽出來了還怎么拍！這么多人等著呢，這么多機器開著呢！不是錢啊！”

        見她來了，李山河依舊喪著張臉，指了指剛剛去叫她的執行導演，“小賀替著先走邊戲。”

        一場戲拍下來的成片可能只有一兩分鐘，但拍戲前的準備工作可是翻了番的，林絳走完幾遍戲、燈光老師調整了幾次打光，楊千影才姍姍來遲。

        已經畫好了妝換好了衣服，進來先是一通道歉，“抱歉抱歉！真對不起啊李導！今天這場戲太早了，我沒調整好作息，讓大家久等了，辛苦各位老師！”

        畢竟是初犯又是帶資進組的大小姐，李山河有能耐跟場務發火可沒能耐跟財神叫板，一見到楊千影什么脾氣也沒了，干瘦的老臉上居然還露出個算得上諂媚的笑，“第一天么，出點意外狀況在所難免，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李山河拍了拍手示意，“人到齊了！最后走一遍戲啊！燈光老師給千影的光調一調。”

        楊千影一臉歉意地鞠躬，“辛苦燈光老師。”

        遲到了是真的，道歉道得挺有誠意也是真的，加上常年在劇組里見過太多妖魔鬼怪，現場的一眾工作人員對楊千影的怨氣消了不少，乃至林絳也覺得這姑娘雖然是砸錢進來的，但在處理人情世故這一道上，真是高出她不少。

        但很快，林絳就開始打臉。

        這場戲女主去早餐鋪吃餛飩的戲，最關鍵的就是天蒙蒙亮的背景，畢竟在中午十二點吃的飯很難被稱為早飯。

        但日出的那段時間過去的很快，為了抓住這個景，各部門都挺緊張，結果一開拍，最普通的幾句臺詞楊千影就ng了兩次。

        林絳凍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鼻尖眼尾一片紅，她端著的那碗餛飩也從熱氣騰騰變成了“死氣沉沉”，道具組趕緊往里面倒熱水，避免穿幫。

        “對不起啊各位老師。”

        楊千影一早上來戲演得不怎么樣，光道歉了，林絳都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有點什么日本血統。

        化妝師上來補妝，楊千影打量了林絳一會兒，突然走到李山河旁邊，“李導，我提個小建議吧～我覺得早餐鋪老板娘整天風吹日曬的，應該比較疲憊，有斑有細紋才比較真實吧，她的妝太干凈了，看著不像干累活的老板娘啊。”

        楊千影的這番話沒有背著人，離得近的都聽得清清楚楚。李山河作為一個導演，這種事兒哪兒還需要一個臺詞都說不明白的新人演員來提醒。劇本里的老板娘跟女主年紀相仿，設定也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林絳的妝已經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了，可她底子好，畫了淡妝往那邊一站照樣惹眼。

        李山河心知肚明她這是擔心被配角搶了風頭，想來也是，主演的光彩怎么能被配角壓住，雖然這個主角本來該是那個配角演的。

        想到這兒，李山河就覺得有點可惜，林絳的那張臉他是真心喜歡，如果不是楊千影橫插一腳，說不定他就能借著這部戲把林絳搞定。

        李山河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林絳臉上，“化妝老師把老板娘的粉底調黃一度，抓緊時間，在七點之前把這場戲拍完！”

        林絳聽見李山河喊的這句話，接著化妝老師就趕緊從包里翻粉底液，往林絳臉上蓋。她膚色白，蓋完了臉蓋脖子，好在是冬天，露出來的皮膚不多。

        轉眼林絳的臉就暗沉了兩個度，看上去非常沒有氣色，倒是楊千影看著她舒心了不少，順了遍臺詞，高高興興地把這場戲過了。

        “卡！”李山河從監視器里抬頭，“下一場準備，千影去換衣服，林絳的化妝師記住她的妝，以后就定這個了！”

        一收工，小唐立刻跑過來把羽絨服給她裹上，“凍壞了吧小林姐，快快快，把衣服穿上……誒？是粉底氧化了嗎？早上的妝沒有這么暗吧。”

        “財神爺的意思。”

        財神爺到底帶來了多少財，林絳不太清楚，看李山河對她的態度，估計也不會少，所以財神爺想遲個到偷個懶或者給搭戲的演員換個粉底液，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

        林絳很從容的接受了，并且從這一刻，心底就隱隱感覺到，這部戲拍下來少說也要蛻層皮了。

        扭開保溫杯喝了兩口熱茶，林絳打了個冷顫，搓了搓手，“回酒店吧。”

        直到鉆進開著空調的車里，林絳才覺得慢慢暖和過來，回酒店之前，小唐開車去了附近的商場，買了個取暖的小太陽還批發了不少暖寶寶。

        林絳窩在后座刷手機，看見微博首頁給她推送了顧岑柯元旦放出來的采訪，宣傳新劇的，之前林絳聽他說過，一直沒有時間看，點開看了之后發現也確實沒什么看頭。

        娛樂圈里什么樣的人設都有，耿直的、文藝的甚至還有傻的，接受采訪時妙語連珠或者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各式各樣，都挺有看頭。

        顧岑柯這類另辟蹊徑走無聊人設的，還真是罕見。他殺青的新劇是古裝權謀題材，主持人問他拍戲過程中對什么印象最深刻，他一臉無欲無求地答沒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就是臺詞太多了。

        主持人噎了一下。

        主持人又問他拍戲過程中跟女主對戲時有沒有擦出什么火花，他一臉平淡正經地回答合作挺愉快的，沒有火花。

        主持人又噎了一下。

        整個采訪7分鐘左右，看下來之后林絳依舊對他的這部新劇一無所知，好在大家也都不是來看他宣傳劇的，而是奔著臉來的。哪怕這7分鐘他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照樣烏央烏央的一大批人跑到評論區底下喊老公。

        林絳挺羨慕她們能這樣心無旁騖地追著星，反正現實中也沒有接觸，也不至于奢求什么。

        林絳用小號關注顧岑柯很久了，別說評論了，連點贊都不敢，雖然心知肚明他不會知道，但就是過不了自己這關。

        自從上次在機場碰見，他們已經十幾天沒聯系了。不過這也正常，他們之間本來就沒什么可聯系的，見面時總是不上不下的尷尬著，這樣也好，眼不見清凈。

        林絳熄滅手機，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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