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砸，直接給林絳砸出來三天的休養假期，劇組調整了通告把她僅剩的幾場戲往后排。醫生囑咐要冷敷，可劇組訂的酒店還沒有奢華到每間都配備冰箱，小唐直接把熱水袋裝滿水扔到陽臺外邊，放上一晚上就是一個十分完美的消腫冰袋。

        過年回劇組時隨手把李詞深夜冒雪替她買回來的吊帶塞進了包里，沒想到真在春寒料峭的三月發揮了作用。林絳趴在床上，身上穿著那件白色吊帶，胳膊白得刺目，皮膚細膩，關節處透著點粉，可見美人就是美人，邊邊角角都寫著美人專屬。

        小唐站在床邊，舉著冰袋一臉英勇地說：“小林姐，我可放了？”

        “嗯，放吧。”林絳咬牙應道：“我準備好了。”

        小唐手一落，林絳立刻抖了一下，“嘶，涼涼涼涼……”

        冰涼的觸感瞬間擊散了身上的所有熱氣，林絳扯著被子往身上搭了搭，才感覺雞皮疙瘩消了些。

        群里發了消息，通知放飯，小唐穿好外套下去時，正好李詞給她發消息，讓她有空的時候回電話，她此刻恰好閑得不得了，于是在通訊錄里找到他的名字打了過去。

        李詞語氣里透著驚訝，“今天沒拍夜戲嗎？之前不是說最近夜戲排滿了嗎？”

        “是排滿了，但是昨天晚上我被攝像機砸了，這兩天養傷。”因為是趴在床上的姿勢，語氣聽起來怏怏的。

        “被攝像機砸了？”李詞一貫懶散的語調提了起來，“沒事吧，傷的嚴重嗎？你們劇組還能再不專業點嗎？”

        “沒事，就是砸了塊青，沒傷到骨頭。”林絳問，“說說吧，找我什么事兒。”

        “這話說的，我沒事就不能找你聊天了？”

        “這話你自己聽了信嗎？”

        李詞此人朋友遍天下，上至八十五下至剛會走，在路上碰見任何活物都能順利發展成朋友，但又不深交，三分鐘熱度一過立刻相忘于江湖，平常林絳也是這個待遇，所以說她根本不相信李詞會在沒事的時候找她閑聊。

        “行吧，確實有事要跟你說。”李詞坦白：“你還記得我在尼泊爾參與制作的紀錄片吧，在油管上的點擊量已經破億了，趁著這個熱度，我找voiya制作公司談了下投資的事兒。”頓了頓，李詞笑得很得意，“哥有錢了知道嗎，做好心理準備，空出檔期來給哥當主演，哦不，你閑得很，檔期全是空的。”

        “那馮秋呢？你之前不是想跟他合作嗎？”林絳沒在意他話里的擠兌，問了一句。

        “馮秋啊，這點小錢用不上他。”李詞哼哼著。

        林絳直覺有些不對勁，但這些年來在跟李詞交往的過程里，林絳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李詞沒有明說的事就不要去打聽，否則他就會從“守口如瓶”的狀態，變成開了閘的大壩，而林絳就會變成一個不得不隨時在線的樹洞。

        眼看著李詞有繼續跟她聊點什么的意思，林絳趕緊打斷他：“不說了，小唐拿飯回來了，改天再聊。”

        說完利落地掛了電話。

        敲門聲響了三聲后，頓了片刻，又響了兩聲。

        林絳把冰袋放到床頭柜上，趿著拖鞋去開門。

        “來了來了。”

        李詞的這通電話意味著上海的這部戲拍完后，她還有工作可做，雖然是個短片，但導演是李詞，這意味著不會有人亂改劇本也不會有人想潛規則她。

        因此，林絳此刻心情大好，連帶著平常讓她感覺難以下咽的劇組盒飯也變得可愛了起來，隱約間甚至出現了幻覺，感覺門后等待她應該是鍋壽喜燒。

        “讓我看看今天晚上吃什么啦……”林絳來開門，門外的人正在低頭發信息，酒店走廊里的壁燈照在他輪廓流暢的側臉上，看不出牌子的大衣被他穿出不必用牌子來彰顯的高貴感，在林絳認識的人里，氣場極具侵占性的，他是獨一份。

        明暗交錯間，他抬眼看了過來，一瞬而已，他氣息亂了。

        林絳“啪”的一聲把門摔上，身體貼著門板，心口劇烈跳動。耳根瞬間燒了起來，緊接著渾身都燒了起來，再接著她感覺整個房間都燥熱難耐。

        手機響了，有一條消息。

        【是我，開門】

        顧岑柯料想到這條消息不會太快起到作用，畢竟誰也沒有想到她會只穿著吊帶和堪堪遮住腿根的短褲來開門，那一瞬間顧岑柯來不及有任何想法，快速往左邊跨出一步，擋住她與喬巖之間的空間。接著門被摔上，顧岑柯才回神，腦子里開始重現剛才的畫面。

        比衣服更有光澤和質感的白，衣服很短露著一小節腰，腿型筆直勻稱，但又不會瘦如骨柴。她是小骨架，天生的好皮囊，身上能藏住肉，這樣很好，不用為了追求上鏡效果而瘦到傷害身體。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她臉上還揚著笑，很少見到她這么活潑的一面，于是這一面就反反復復的回放，揮之不去，讓他始終無法平靜。

        “看到什么了？”他聲音低沉。

        喬巖一臉平靜地望天，從顧岑柯這簡短平靜的一句話里品出了濃濃的威脅，于是十分誠懇地說：“什么？看到什么了？哦，我剛剛在回消息，什么也沒看到。”

        “是嗎。”顧岑柯看著面前緊閉的房門，神色淡然：“最好是。”

        房門再次被打開時，林絳已經換好了衣服，嫩黃色的毛衣開衫，米白的休閑褲，除了耳尖還泛著紅外，臉色已經恢復平靜。

        偽裝地很好。

        林絳也覺得自己偽裝地很好，面對已經無法挽回的尷尬局面，當做無事發生是最妥善的解決方式。

        她波瀾不驚，問道：“你怎么來了？”

        顧岑柯未答話，輕描淡寫地掃了喬巖一眼。

        “……哦，對了，我想起來千影還找我呢，我去看看她。”說完，很懂事地一路小跑，跑到電梯間。

        “誒？喬哥？”小唐拎著盒飯正從電梯里出來，看到喬巖時十分驚訝，話音都沒落，轉眼又被喬巖拽了回去。

        小唐懵了一瞬，又傻了一瞬，電梯門在面前關上，小唐急了：“喬哥你干嘛啊，我要回去給小林姐送飯啊。”

        喬巖晃了晃腦袋，吊兒郎當地：“放心吧，餓不著你家小林姐，有人給送了。”

        “啊？”小唐張大嘴巴，一臉吃驚，“誰啊。”

        “我都來了，你說還能是誰？”

        “顧……”小唐瞪大了眼睛。

        房間門半敞著，剛才一念之間的幻覺竟然不是幻覺，修長的手指撕開紙袋，慢條斯理地將餐具擺放好，姿態賞心悅目，而擺在桌子上的正是一鍋熱氣騰騰，擺滿和牛片和昆布的壽喜燒。

        “千影給我打電話，說片場出了事故，要不是你，她可能就被砸傷了。”顧岑柯拆開筷子遞給她。

        “哦，當時湊巧。”林絳舉著筷子覺得自己應該矜持一點，又覺得在這么私密的空間里跟他面對面是一件非常難捱的事，但再一想，人家是為了楊千影來答謝她，她總不好把人趕走。

        于是只能這么不尷不尬的待著。

        “傷的厲害嗎？”

        “不要緊，沒傷到骨頭。”

        林絳始終不動筷，顧岑柯偏頭看她，有些疑惑：“怎么不吃？涼了嗎？”

        林絳總不能說是你看著我我不好意思吃，忍著肚子里的饞蟲，咬了咬牙：“是有些涼了。”

        顧岑柯了然地“哦”了一聲，語氣隨意：“如果你早點開門，或許就不會是這樣了。”

        說起開門就不得不聯想到剛剛的狀況，林絳噎了一下，剛冷靜下來的耳尖又開始發熱。

        他絕對是故意的。

        “其實，我……不餓，也不太想吃這個。”林絳換了個借口。

        她這話說的有點虛，顧岑柯支著下巴玩味地看她，于是林絳越來越心虛，半晌，顧岑柯點了點頭：“那好吧。”

        他站起身，林絳也跟著站起身，頓時喜出望外心道這下終于要走了吧，殷勤地拿起他放在沙發背上的大衣遞過來，她誠懇道：“謝謝你來看我，我……我送送你吧。”

        顧岑柯從她懷里接過衣服，搭在臂彎沒急著穿：“送我？可我沒打算走。”

        林絳愣了愣：“那你是打算……”

        “不是不喜歡吃這個嗎？”顧岑柯晃了晃手里的車鑰匙：“帶你去吃你想吃的。”

        林絳有時候真覺得天底下再也找不出顧岑柯這樣貼心的男人了，比如他會注意跟林絳獨處時將門留一道縫以示尊重，比如看見她衣著不當會立刻偏開頭非禮勿視，再比如為了表達謝意居然誠懇到了這個地步。

        “不用了吧，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知道你是想替楊千影謝我，我也心領了。”林絳推脫。

        “這倒是好說，但是，不跟我走，你吃什么。”顧岑柯輕笑。

        林絳看了眼桌面上的那鍋她“不喜歡”吃的壽喜燒，腦子里卡了一下，再想想一去不復返被喬巖抓走了的小唐，腦子里又卡了一下。

        “我……”

        林絳沒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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