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王度阡聽說鄭熙為俞璟謙傳話,心中不免警鈴大作,面上卻顯得不以為意,只是輕飄飄地笑道:
“這真是胡鬧了,他一個外臣,我與他又有什么可說的呢。況且,他不懂得,難道你也不懂?怎么就來替他傳話。”
鄭熙笑道:
“小的也是這般說,遞個折子上來,豈不比讓我傳來傳去說得明白透徹,俞大人卻不肯,定要小的將他心里的話,傳給娘娘知道。小的見他說得懇切,也就答應替他傳話了。”
王度阡知道此事蹊蹺,卻又急欲知道鄭熙究竟要說些什么。只得說:
“既是如此,你就說吧。”
鄭熙不答話,只將眼睛看了看周圍的人。王度阡明白他的意思,卻不肯就此將眾人遣出,只道:
“你不說就算了,再見到俞璟謙,便告訴他,我一切都好,叫他不必牽念。”
鄭熙明白太后有她的顧慮,答應一聲,就退到了一邊。
一直等到下午,鄭熙侍書之時,見書房之中只有太后與他兩人,這才將俞璟謙的話細細學給了太后聽。
王度阡本來已經寫了幾個字,聽了俞璟謙的話,將筆懸著,只是出神。
鄭熙等了半天,見她始終在愣神,便大著膽子喚了她一聲:
“娘娘……”
她回過神來,仿佛為了掩飾失態,不覺笑道:
“說這話可真是胡鬧了,我又哪里有什么事需要他肝腦涂地的。你替我告訴他,只消忠心為國,便等于是為我辦事了。”
鄭熙垂下眼簾,說了聲:
“是。”
王度阡見他語氣里有未盡之意,不免又轉頭看他:
“你有什么要說的?”
鄭熙稍稍抬起眼睛看她,輕聲說:
“依我看,那俞侍郎對娘娘……著實關心。”
王度阡做出并不介懷的樣子,隨口問:
“哦?你又看出來什么了?”
鄭熙在心里給自己打氣,繼續說道:
“他提起娘娘時的神情,和平常很不一樣。依我看,他對娘娘……”
鄭熙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王度阡打斷:
“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他同我一起長大,就像是親兄妹一般。”
太后的語氣冷冰冰的,說不清是為了要撇清,還是為了要禁止他繼續猜測下去。鄭熙熟悉這種語氣,一般來說,這是一種危險的信號。但鄭熙不能逃避,他只能躬身立在原地,等待某種裁決。
太后卻沒有再說什么。空氣之中出現了一種令人難堪的沉默。鄭熙低著頭,看不見太后的神色。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太后的聲音又傳過來:
“說到底,我還是該謝你。若沒有你……俞璟謙這事,就算我貴為太后,也是無能為力。”
話題轉了,鄭熙也來不及細想,只道:
“小的怎么當得起。”
“說來,我實在該賞你些什么……你有什么想要的?”
鄭熙哪里會張口要太后的賞賜,況且這個問題本就有一個現成的答案:
“這是小的分內事,哪能借此向太后討賞。”
他雖然是這么說了,王度阡卻還是一定要給他些什么,她想了想,從手上褪下一個翡翠鐲:
“我雖貴為太后,在這宮中,卻沒有多少東西是能讓我隨意支配的,這個手鐲還是當年我從丞相府里帶來的,現下便賞了你罷。”
這手鐲既然是丞相府帶來的東西,也就是說,并不會被記錄在宮內財物的冊子上。賞了人也不必留下什么記錄。太后選這樣一件東西給他,就可以避免記載賞賜的緣由了。
鄭熙伸出手虛虛托著,并沒有碰那翡翠鐲:
“奴不過是下人,當不起這樣的賞。”
太后臉上露出些不耐煩的表情:
“給你你就接著,說這些,有什么意思呢。”
她一邊這樣說,一邊伸手,要將手鐲交到他手里。偏鄭熙聽了她的話,也抬手去接鐲子,太后的手就這樣撞在鄭熙的手中,被他握了一下。
兩個人都吃了一驚,太后縮回手去,玉鐲滾落下去,幸好鄭熙的反應還算快,死死抓住了鐲子,總算沒有讓它掉到地上。
他將翡翠鐲戴在手上,抬頭再看太后時,太后已經背過了身。
鄭熙慌忙跪下:
“奴該死,冒犯了太后。”
他抬眼偷看太后的背影,心中有些惴惴,太后卻再沒有與他說話,只是擺擺手讓他去。鄭熙不敢久留,又再次謝了恩,悄悄地走了。
等到他的腳步聲聽不見了,王度阡這才松了口氣,回轉過身一下子坐在了椅上。
明明只是一點手的接觸,卻讓王度阡有些慌張。
除了幼時曾被父親抱在膝上,王度阡未曾碰到過年輕男性的手。
先帝立她為后時已經有六十歲,就算保養良好,那雙手仍是干枯丑陋,樣子十分可怕,王度阡甚至不敢多看。
鄭熙的手卻白皙細膩,方才他碰到她時,她覺得他的手那么熱,在那一瞬間,好像有一團火把她的手包住……她必須回過頭去,以免讓鄭熙發現她的臉紅。
真該死,那甚至不是個男人,只不過是個太監而已。
王度阡說不清自己為什么會在意那一點觸碰,她在宮中待得確實太久、太久了。她止不住要猜想,或許在她自己也尚不知情的時候,她已經得了某種癥狀不明顯的瘋病……其實她的精神早已經錯亂,只是她自己還不知道。
她這樣胡思亂想著,將注意力轉移到對自身命運的哀憐上,漸漸不再去想鄭熙。
說起來,這場小意外給鄭熙帶來的緊張,其實也并不比王度阡少。
太后的手是他未曾料想過的柔軟,偶然的觸碰,好像在他心上留下了什么痕跡。
他抿著唇以最快的速度走出孝慈宮,好像害怕后面會有什么出來追他。等他出了孝慈宮的區域,這才放慢了腳步,得到一點空兒抬手去細看那太后賞賜他的手鐲。
翡翠鐲的成色很好,鄭熙自己也覺好看,伸著手看了許久。
他突然想到,太后把這東西給他的這時候沒人看見,這樣一件東西,或許可以當做是太后的信物交給俞璟謙。
這樣的一個局到底要怎么做、如何才能消除漏洞,鄭熙一時不能想得很周全。不過他也知道,若是單單只用這么個鐲子做局,無論如何不足以撼動太后的地位;不過若是把這東西交給俞璟謙,他說不清東西到底從哪來……怕是必死無疑了。
若真能這樣,倒是很合鄭熙的心意。
唯一的問題是,用這只鐲子換俞璟謙的命,到底值不值得。
鄭熙的皮膚很白,這手鐲戴在他手上,格外顯得綠的可愛。他撫摩著手上的鐲子,心中猶豫了半天。最后還是舍不得鐲子,輕飄飄對自己說一聲:
“算了。”
在回東廠之前,他照慣例先去了御書房,將東廠的事務向皇帝匯報了一番。
皇帝點頭,對他提供的信息不置可否,又道:
“東廠的事交給你,我一向放心;只是,孝慈宮那邊的進度,未免有些太慢了。”
每次聽到皇帝問起這件事,鄭熙都止不住要冒汗。皇帝在別的事情上,似乎并沒有在這件事上這么性急……或許他確實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只是……這又哪里是可以輕輕松松解決的事。
好在鄭熙也不是完全沒有進展。
他亮出了手上的翡翠鐲:
“雖然到現在為止,此事還沒有什么可值得一說的成績,不過經過之前的鋪墊,太后對我已經有了一定的信任……陛下請看,此物便是太后的賞賜。”
皇帝瞇了瞇眼睛,打量起他手上的鐲子。鄭熙繼續說道:
“……太后對小的已經有一定程度的信任,以后一定會更加順利。”
他雖然這樣說,心里卻并沒有多少底氣。不過皇帝看了這鐲子,倒是有了些別的想法,突然笑了起來:
“既是如此,你自當努力。俞璟謙那邊,你要派人多盯著,卻也不可將全部指望都押在那上面。依朕看,太后能將此物賜你,只怕對你也有兩分意,你也要警醒些,一旦有機會,定要勾得她動心。”
鄭熙好容易才扯出個俞璟謙,想不到就因為這一個鐲子,皇帝又把這件事栽在他頭上。好在也因他拿出這個鐲子,總算又混過一時,他低了頭,恭恭敬敬答應,隨后便退了出去。
見完這兩位主子,鄭熙今日里棘手的事就算是都辦完了。
他出了宮,想著皇帝剛說的話,免不了要苦笑,再低頭看看鐲子,不知怎么,又有些高興。
等他回到東廠。小喜連忙迎上前去。
他眼睛尖,看見鄭熙手上多了個翡翠鐲,笑嘻嘻地問:
“爺從哪里弄來的鐲子?這樣好東西,就算在宮里也不多見。”
鄭熙聽了奉承,面上掛著一抹淺笑:
“太后賞的。”
小喜聽說,口中嘖嘖稱贊:
“也只有太后能賞下這樣的東西,這鐲子多襯您哪!”
小喜不知那些復雜的前因后果,只是遵循他的本能,夸張地討好。
說不上到底為什么,鄭熙聽了小喜的話,卻覺得很受用。他低頭欣賞著手鐲,心里想,如果下次還要去見俞璟謙,他非要戴上這鐲子不可。
這樣一想,鄭熙的心中又得意起來,好像贏得了一次隱秘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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