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電終于來了，繆子青穿我那件印著虹貓藍(lán)兔的橙色t恤還是很合身的，那件是我從夜市的地攤上買回來的，美其名曰均碼，實則上身狀似麻袋，但他穿剛剛好，至于我那條水洗牛仔褲，他穿出來有種裝潢工人的感覺，因為短了一大截，腳踝那里格外空蕩，甚至能掛上兩個燈籠。
我問他：“你餓不餓？”
他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我說：“那你擦頭發(fā)吧，我去廚房給你搞點吃的。”
“檀蔟。”他叫住我。
我扭頭，見他頭上蓋著白毛巾，他像幼兒園小朋友一樣眨著眼睛說：“謝謝你。”
我起鍋下面，往里舀了兩勺老干媽，老實講，我只會做這個。
沒想到繆子青特別不能吃辣，他的舌頭仿佛是剛長出來的，剛沾到面條臉色就變了，吃了幾口，整張臉赤紅如關(guān)羽。
我說：“倒了吧，我重新給你做。”
他使勁搖了搖頭說：“還好，還好。”
我看著他的嘴唇從正常的顏色變?yōu)樯罴t，厚度貌似也在增加，他撕了好幾張卷紙來擦鼻涕，整個人汗如雨下，當(dāng)他喝干最后一口湯時，我覺得他能噴火把我燒死。
我連續(xù)給他倒了幾杯涼水，但他臉上的潮紅一分也沒褪去，汗流滿面，噓氣不止。我心想：壞了，給人吃傷了。
我從冰箱里拿出一根小布丁，撕開包裝紙傳到他手里說：“你跟我來。”
我?guī)椎诫婏L(fēng)扇前，我說：“你吃一口雪糕，吹一會兒風(fēng)。”
他沒明白我的意思，困惑的看著我。
“就是這樣。”
我得給他做示范，我假裝舔了一口空氣，然后張大嘴巴，讓風(fēng)灌進(jìn)去。
他心領(lǐng)神會，咬了一口小布丁，把嘴巴張成o型，隨后他面露驚喜之色，朝我比了個大拇指。
我們就這樣呆到他吃完整根雪糕，我站起來的時候他叫住我：“檀蔟。”
我低頭，他擺弄著雪糕棍說：“你家只有你一個人嗎？”
我回答：“這是我小姨家，我常年住在這兒，我小姨是開麻將館的，不怎么回來。”
他點點頭說：“我可不可以……在這里多留幾日，不會太麻煩你的，到時候你要多少錢都行。”
好端端的，我聽到要錢這兩個字心里一下不舒服了，我說：“繆子青，我不要你的錢。”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慌張的站了起來，手足無措。
我聽見他小聲說：“我不知道怎么感謝你。”
我想了想說：“要感謝我很簡單，你現(xiàn)在就去睡覺，明天我們一起修梯子。”
結(jié)果第二天他起了個大早，我睡得昏天黑地，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十點，我揉著眼睛走過陽臺，見他洗過的衣褲掛在晾衣桿上，我向前走，又退回去，我嗅了嗅他衣服上的味道，我想到山谷中的森林。
他百無聊賴的趴在茶幾上，見我立馬笑著說：“快來吃早飯。”
我說：“我先去洗漱。”
刷牙的時候我聽到他重新把早餐熱了一遍，我加快速度完成洗漱，跑到客廳去。
我夾起盤子里的煎蛋，舉高左右看了看說：“你好厲害，煎出來是云朵的形狀，我們學(xué)校門口早餐鋪的叔叔煎出來像一坨水泥。”
他笑了笑，目光一沉說：“你的腳怎么樣了。”
我坐在他對面，把腳高高翹出去扭了扭踝關(guān)節(jié)說：“已經(jīng)沒有問題了。”
他點點頭說:“那就好。”
我想修理的是通往閣樓頂層的梯子，它有好幾塊踩踏板松動了。我們用鉗子把舊釘子□□，我笨手笨腳的，把釘子擰得歪七扭八也拔不出來，繆子青伸長胳膊夠來一個小板凳，示意我坐在那兒不要動，我呆了一會兒實在閑不住，跑去釘釘子，我想這個步驟應(yīng)該最簡單，結(jié)果錘子落在了我的大拇指上，我啊地叫了一聲。
繆子青皺著眉頭看我，我心虛的往指頭上吹了兩口氣說：“不疼，不疼。”
他摘下手套丟到地上，站起來對我說：“檀蔟，這些東西很危險。”
我發(fā)現(xiàn)他這個人嚴(yán)肅的時候讓我很揪心，好像他的神態(tài)就此再也不會轉(zhuǎn)變了。
我謹(jǐn)慎的說：“我不會亂搞了，我會小心的。”
他沒有說話，蹲下去撿起手套戴上接著干活。
我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看著他全神貫注，我注意到他頭頂?shù)陌l(fā)旋，沒忍住叫了一聲：“繆子青。”
他抬頭看著我，我察覺他的心情還是沒有恢復(fù)，我指指自己的頭頂，畫了一個圈說：“你的發(fā)旋，像銀河里的星系。”
他哦了一聲，低下頭去，但我看見他偷偷笑了。
我坐久了屁股有點疼，看著他獨自在那里埋頭苦干，我用商討的口吻說：“繆子青，我去鋸木板吧，你讓我試一試可以嗎？”
他換了一條腿蹲著，對我說：“你先鋸一塊我看看。”
我在他審核的眼神中拿起鋸子，和木板一決高下。鋸著鋸著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彎腰笑了起來。
“繆子青，我跟你講，以前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我們家隔壁有一段時間天天在鋸木頭，吵得要死，我就在想，這就是在鋸鐵也該鋸斷了，怎么還沒完沒了，我偷偷溜到人家窗戶前一瞧，原來那個阿姨在拉小提琴。”
繆子青也淺淺地笑了，下一秒那個笑容就消失了，我低頭一看，果然，鋸子卡在木板中間拔不出來了。
我們一直搞到傍晚，我的肚子叫了起來，我想他應(yīng)該也餓了，我去廚房做飯，我不能再煮老干媽面條了，我煮了三袋泡面。
我用筷子翻攪著鍋里的面條，聽見繆子青的聲音蕩過來：“檀蔟，你喜歡什么顏色？”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問這個，脫口而出：“橙色!”
我端著兩碗面條走進(jìn)房間，他背對我，正在往嶄新的梯子上刷漆，肩胛骨在t恤下?lián)纬雒黠@的形狀。
他真瘦。
我躡手躡腳的走回廚房，從我碗里夾了一大塊頭面條放進(jìn)他的碗里，我還想多放些，可他碗里的湯汁快要溢出來了。
我走到門口說：“繆子青，吃飯了。”
他轉(zhuǎn)過頭來，臉頰上貼著星星點點的油漆，像是橙色的可愛雀斑。
吃飯的時候我問他：“我記得家里沒有橙色的油漆啊？”
他言簡意賅的說：“黃色混紅色，調(diào)的。”
我看她大快朵頤的模樣說：“我只會做這些簡單的東西，你不介意吧？”
他詫異的看了我一眼：“當(dāng)然不會，明天我們?nèi)ベI菜吧，我來做飯。”
我拖著腮看他：“你怎么什么都會啊。”
他瞄了我一眼，忽然被嗆到，別過臉咳嗽幾聲，嘀咕一句：“反正是比你強(qiáng)點。”
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雨停了，梯子的油漆也干了，我們把它立起來，我踩上第一層就想下去，對繆子青說：“我害怕梯子倒了。”
他篤定的說：“不會，我在下面扶著呢。”
我萬分小心的攀登上去，趴下來向他招了招手說：“你也上來。”
閣樓頂層灰塵飛揚(yáng)，我推開窗戶，雨后清新的空氣涌了進(jìn)來，我和繆子青探出身體，夜空剛剛洗過，星星像從水里撈出來的，澄澈的光密密麻麻撒了一大把，看久了叫人頭暈?zāi)垦！?
我這個人看見美得震撼的東西就想流淚，眼皮一酸淚掉了下來。
我指著一顆散發(fā)十字光芒的星星說：“你看，那顆好亮。”
或許是我的聲音里帶了些許哭腔，他沒有看星星，而是看著我說：“你……怎么哭了？”
“沒事，不要管我，我這個人就是很奇怪。”
我笑著擦去眼淚，他沒有說話，我們一起無言的仰望星空。
他忽然問：“你很喜歡看星星嗎？”
我點了點頭，也問他：“你喜歡嗎？”
他說：“以前沒有留心看過，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真的好美。”
星星是會呼吸的生命，就像我們跳動的心臟。
我們看到很晚才下去，他扶著梯子抬頭看我，陳舊的燈泡發(fā)出泛黃的光打在他臉上，他像是油畫里的人。
我們分別走回各自的房間。
進(jìn)門之際我說：“繆子青，晚安。”
他斜倚在門框上微微笑著說：“晚安。”
我坐到床上，心像被扎了一針，我站起來快步走到外面，看見他竟然還靠在那里，望著我的方向。
我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兩手一插兜依在了門上。
他笑著說：“你干嘛？”
我說：“模仿你。”
他擺了擺手說：“這么閑，快進(jìn)去睡覺。”
我學(xué)模學(xué)樣的一擺手說：“你快上床睡覺。”
他氣笑了，點點頭進(jìn)了房間，我聽見他說了一句：“檀蔟，明天見。”
檀蔟，明天見，檀蔟，明天見，檀蔟，明天見……
我躺在床上，反復(fù)回想這句話，我朝左滾了一圈，又向左翻了個身，我望著天花板，我和他看過的星星轉(zhuǎn)移到了那里。我很少期待明天，明天還是一樣的太陽，一樣的月亮，可是現(xiàn)在我把手放在了心臟上，仿佛捂著一顆滾燙的火球。
既然這樣，我還是期待吧，因為明天，我們會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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