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盛氣數已定，憎離手握十三愿，驅動出最高的魔力，妙玉踮腳飛身而上，站于圣魔珠前側，黛玉用法力驅動著圣靈珠，直至兩顆靈珠再次匯合。

        一陣大風襲來，黑羽魔物被吹得難以穩住身形，吞云化成云霞為隕日城遮擋幾分風雨，可兩顆靈珠相遇的風，竟險些把云霞吹散。

        黛玉和妙玉對視一眼，雙雙予以對方一個肯定的眼神，齊齊催動法力，兩個靈珠互相追逐，直至混為一體。

        一道亮光現出，把終年黑暗的隕日城也映射的亮如昆侖的終年白雪。

        日之塔的結界終于加固到了最后一層。

        憎離將畢生法力匯集到了十三愿之上，十三愿帶著青藍色的光，急急的向熾盛逼去。

        身在黛玉花網之中的熾盛終是避無可避，在一聲“轟隆”巨響中，熾盛的身體被穿過了一個窟窿，黑紅色的皮肉隨之落下，散發出了一陣惡臭味。

        黛玉和妙玉化為一抹緋光和一抹藍光雙雙落地，日之塔的上方緩緩現出了一個入口，憎離隨之催動法力，熾盛終是被關入了日之塔。

        “大人，結界恐怕還需要你來。”

        圣魔珠又歸于妙玉手上，妙玉站于斷塵身側，眉眼軟化了三分。

        “怎么？過去結界不都是你負責的，如今陷入愛河，還有棄我了不成？”

        憎離雖是如事說著，但還是借十三愿和圣魔珠之力，再度加固了日之塔的封印。

        “那倒不是�！�

        妙玉抬頭和斷塵對視，在他眼里看到了一個含笑的自己，心柔的一塌糊涂。

        “過去我幫大人，不過是念大人還未完全蘇醒，是如今的大人不再需要我了�！�

        憎離的手微微頓住，似是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妙玉就靜靜的看著他，什么也不做解釋，良、久，又是憎離先敗下陣來。

        “妙玉如今得償所愿，也是時候給她一點空間，總不能永遠囿于你這隕日城？”

        湘云的語氣自然，好像已經不在意方才的熾盛所言的心事。

        憎離的心中泛起一絲難以言說的情緒，又想讓她不在意，又盼著她不在意，兩種情緒反復沖撞，反倒成了一種糾結。

        “倒不必說這個�！�

        黛玉眉眼帶笑，轉身看向幾人。

        “如今熾盛被關在日之塔，我們這次又和天庭結下了梁子，后面還不知要怎么追究，何不趁此機會，好好游山玩水，若有朝一日，再被關入天牢，還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再看看外面的太陽�！�

        “哼，天庭能奈我何，大不了再一次闖上天去。”

        憎離不屑道，碧色的眼眸也隨之染上幾分紅。

        “不，不能總是這樣。”黛玉笑著搖搖頭，“如今我們念的是天規陳舊腐朽，闖上天歸根結底只是治標不治本，我們的目的終究是推翻天條，實現三界最自然的規律。當初你一怒之下殺上天庭，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憎離啞然，眸色黯淡了三分，僵硬的轉過頭去。

        當初殺上天庭是為了什么呢？

        當然是為了她啊，為了那個因為天條不公而身受刑法的她啊……

        可到頭來，她竟什么都不知。

        黛玉察覺到憎離的情緒變化，卻也不中止，順著方才的話頭繼續發動攻勢。

        “天庭的勢力終究還是三界最強的一方，若真鬧出點什么波動，到時候，深受其害的就不只是你我幾人�！�

        “我知道�！�

        憎離急急的接過，眼神卻一陣閃爍，心底醞釀的幾分情緒又在絳珠仙子的眼眸里消失的一干二凈。

        她那樣聰慧，又怎會一無所知。

        憎離苦澀的笑笑，他又怎會不明白，這不過是那個人的無聲拒絕，連個壞人也不會做，只會無辜的說著這樣的話，這樣的她還真是……

        讓人又愛又恨。

        其實有些話，他留在心里已經很久了，無數次猶豫，又無數次的讓那些言語沉入心底，久而久之，便再也不能言語。

        他堂堂一介魔尊，就憑天庭那幾個老弱病殘又怎能把他關在弒天玄谷？

        不過是因為，在打打殺殺間，因多看一眼那個奔他而來的仙影而分神。

        如今百年過去，再說這些竟再無意思，只能被塵封下來，落入時間的塵埃里。

        “我和聶政有約在先，還要去人間繼續我的任務，若無旁的事情，那我們……”

        就此告別。

        他們說過無數次的告別，有些隔了三五天，有的是三五年，有的是百年，千年。

        湘云握著手中黛玉塞過來的幻境鑰匙，一陣思索，還是決心要嘗試一下。

        不為看到故事的結局，只為……能坦誠對待自己的真心。

        待憎離和湘云入了幻境之時，黛玉已經去往了人間。

        正是黑夜，鬼市卻亮著整整齊齊的兩排紅色燈籠。

        黛玉收了仙氣，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普通人，像模像樣的仿著周圍小鬼的模樣，給自己帶上一個雕花面具，她身著紅色長裙，步履輕盈，行走在雪天，依然還有幾分神女的感覺。

        周圍的小鬼圍在一起竊竊私語，黛玉聽力靈敏，聽得出盡是在夸獎她的好話，心里更輕松了，竟不由的在雪地里展現出了舞姿。

        天界的仙子都會跳舞，每年的蟠桃盛會，百花仙子元春都要帶頭給天上的姐妹們緊急排練一番，她雖不擅長跳舞，好在自來聰慧，學什么都像回事，幾次下來，還真有點像模像樣。

        如今在這冰天雪地里，不自覺的想到了過去嫦娥最擅長的舞蹈，揮袖之間，自帶幾分冰涼，她身形輕盈，似是和落雪融為一體，頓時把周圍的小鬼都看癡了。

        “哎呀，這里來了個仙女，快來看呀。”

        鬼市多熱鬧，小鬼的一嗓子便吸引來了更多人。

        黛玉再回神時已經被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住，周圍的小鬼眉眼歡喜，看著她一陣拍手叫好，仿若她便是畫中仙。

        黛玉矜持的點點頭，轉身打算尋著花魂找到聶政小白等人，手腕上的金鈴卻突然作響，動靜越來越大，引得附近幾個小鬼也歪著腦袋忍不住看過去。

        “咦，這姑娘手腕上的金鈴不是和公子的一樣嗎？”一個小鬼歪著頭用力拉著身邊的人求證。

        身邊的人也隨著蹲下去，盯著黛玉手腕上的金鈴認真觀察，黛玉有意想要收回金鈴，卻也對小鬼的話多了幾分好奇。

        “不一樣啊，城主的金鈴上刻的有字，是什么來著……”、、

        “是玉！”

        另一個小鬼一臉歡喜的喊道：“沒錯，就是玉，城主的金鈴上有這個字，我和阿娘還討論一定是城主心上人的名字。”

        “沒錯沒錯，我上次還想要摸摸看，城主還不高興呢�！�

        雪花靜靜的飄散下來，有幾片落在黛玉的臉上、睫毛上，她也不覺得冷，反倒有一種怪異的溫暖。

        她突然好想好想見一面傳說中的城主，那種急切的心情，像是把什么都掩了下去。

        她聽過世間百種傳聞，過去不懂史書典籍里的恩愛癡纏，如今，那種似要從心尖尖上墜落的情緒讓她險些發癡發狂。

        他是誰，他在哪？

        “仙子？”

        人群最深處，她聽見了小白的聲音。

        抬頭望去，眼神盡頭卻不是小白，而是一身紅衣的墨色長發男子。

        那男子帶著一個銀色面具，只露出緊俏的下巴和微抿的唇，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帶著幾分晦暗不明的意味，教人難以察覺他的心情。

        她的心輕微的顫抖幾分，第一次在這樣的眼神里，慌了神。

        那人就站在小白的身側，小白一副歡喜雀躍的模樣，垂首在給他講述些什么，他偶爾點頭附和，再含笑看過來。

        雪花飄落的節奏好像都輕緩了幾分，她心里突然不那么煩躁了，周邊小鬼的喧鬧也歸于一側，好像這鬼市，這天地之間，這三界，只剩了她和對面的那個人。

        于是，她小步向他走過去，明明是歡喜的恨不得一路小跑過去，可內心又在吶喊著，再慢一點。

        再慢一點，熬過了那么多的時間，一切的節奏都變得緩慢，好像只有這樣，熱切的多看一眼才能彌補那些時候留下的遺憾。

        小白和那公子也停下了交談，他靜靜的抬頭看向黛玉，不知為何，手腕上的那串金鈴也發出一串驚人的響動聲，好似一瞬間被什么喚醒。

        他不討厭這種聲音，只是不知今天為何，這串金鈴好似再也不受他控制了。

        他抬手輕輕按住，試圖把這個聲音掩藏下去，可怎樣都沒有用，那串金鈴就那樣自顧自的響了下起來，好像要在這樣的一瞬間把所有的情緒全部發泄出來。

        明明……過去從未有過這樣的心情。

        這是怎么了。

        他怔怔的抬起頭，卻發現在小鬼中起舞的那個美麗的女子竟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興許是有些急切，雕花面具跌落在地上，被雪地映襯著，好似一片料峭里突然盛開的梅。

        只是她眉眼有幾分朦朧，似是在哭，在難過，可唇角分明彎了起來，似乎她又是開心的。

        他怔怔的抬起手，帶著一分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溫柔，在她的臉上輕柔的撫了過去。

        眼角的那滴淚正好觸碰到他的指尖，濕潤又溫和，不知為何，就這樣的一瞬間，他的心里突然牽起了萬千柔情，種種情愫化為了心痛。

        如果……如果可以選擇，他真不希望她再掉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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