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最后也無法死去，自從昨天的事情之后，拉梅多不再去往高塔，原來前幾天他忙的事就是那一瓶藥水，剝奪她魔力的藥。

        從這一天開始，愛麗絲就和拉梅多共同生活在一個房間里，拉梅多從來不休息，他絕大部分時間就是坐在桌子前，看著不同的書籍，他每天都會和愛麗絲一同就餐，只不過愛麗絲的食物是糧食，而拉梅多只需要飲下一杯血液，愛麗絲不知道血液的來源，但是他沒有吸食愛麗絲的鮮血讓愛麗絲不由得慶幸。

        這樣日復一日，愛麗絲數著時光，居然已經過了半年，愛麗絲不知道戰局如何了，人類怎樣，希羅怎樣？愛麗絲在每日的提心吊膽中漸漸麻木，她似乎忘記了拉梅多是吸血鬼，更似乎忘記了地下室的血池中發生的事，愛麗絲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囚禁在金色牢籠里的金絲雀，只不過她不需要像金絲雀一樣歌唱。

        起初拉梅多在的時候，愛麗絲寧可穿著裙子睡覺，也不愿意換衣服，但是后來，她已經習慣了，拉梅多根本不會向她投來目光，哪怕麥娜麗要幫她更換衣物，她也毫不在乎。

        起初拉梅多飲血的時候，她根本無法進食，可是現在，她可以在血腥味中咀嚼帶著同樣腥味的肉。

        起初，愛麗絲無法想象的事，現在都變得日常一樣平常。

        愛麗絲發現習慣是一種很恐怖的事，只需要半年，愛麗絲就發現自己甚至可以和拉梅多一起這樣和平共處，直到死去。

        半年來，拉梅多從來沒有離開過。愛麗絲最大的樂趣，就是在花園里數著玫瑰的數量，梅多拉公邸到處都是玫瑰，但是她從來沒有看出拉梅多對玫瑰的喜愛。梅多拉家族似乎只有她曾經見過的三個血族，但就是另外兩個，這半年也未曾出現過，或許血族并不喜歡人情往來。可是對于愛麗絲來說，這樣波瀾不驚的生活只會讓無邊的孤獨將她淹沒。

        吃完晚飯，愛麗絲再次前往了花園，紅色的玫瑰無視春夏秋冬，一直盛開，滿園的艷麗。

        愛麗絲望著花，一如往常地想著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從這份波瀾不驚好似日常的噩夢中驚醒，當明知道前方埋伏著危險時，越發平靜的旅途，越讓人恐懼。愛麗絲無數次地想過自己的結局，就像拉梅多說的一樣，成為干癟的尸體。

        她已經遺忘了每日的禱告，取而代之的是每天去地下室看著殘留在血池的血跡，仿佛在直視未來的自己。她想靠這種方式讓自己不被這種平靜淹沒，她想被痛苦刺傷，哪怕鮮血淋漓，她也知道自己還在真實之中存在。

        拉梅多想要靠這種生活將她麻痹，讓她如同溫水中的青蛙，忘記掙扎。愛麗絲伸手折下一枝玫瑰，枝干上的尖刺刺傷了她的手指，愛麗絲望著指腹那一滴圓潤飽滿的鮮血怔怔出神，完全沒有覺察到拉梅多走到了她的身后。

        “我還活著啊。”過了許久，愛麗絲才這樣說道。

        “有時候，死是一種奢望。”拉梅多回答。

        “是啊，奢望。”愛麗絲點了點頭，而后回頭看向拉梅多，“你怎么會來找我？血族也會寂寞嗎？”愛麗絲眼里滿是冷漠的嘲笑。

        “你寂寞嗎？”拉梅多反問。

        愛麗絲沒有回答。

        “寂寞是什么感覺，我不知道。”拉梅多繼續說，“血族沒有情感。”

        “所以你就要這么將我囚禁著，直到我死對嗎？我不明白，我有哪里吸引了你，你沒有情感，你要利用我完成什么陰謀？是因為我像杜薇兒一樣擁有龐大的光明魔法嗎？你說過‘父之心’，或許想要得到它的不是第六真主，而是你，是嗎？”愛麗絲一口氣吐露了自己半年來積壓的怨氣，她笑著說：“真難得，我居然還能說這么多話。”

        在這半年來，愛麗絲一直生活在拉梅多身邊，因為拉梅多的存在，本就緘默的血仆變得更加寂靜，愛麗絲長久地陷入沉默之中，無法對話，以至于愛麗絲總覺得自己已經不會說話了。

        “看來這段時間我為你安排的生活你不太滿意。”拉梅多說，“你大可以猜一猜，我要干什么，現在的你看起來比以前要聰明一些。不過我想告訴你的是，希羅馬上就要面對滅亡的危急，哈格斯馬上就會參戰，哈格斯家族的可沒有吉爾布伊德制造的消耗品那么次。”

        聽到希羅，愛麗絲眼里再次出現了光芒，她站了起來，焦急地質問道：“你說什么？你是在胡說八道對不對？希羅怎么可能滅亡！”

        “你覺得如果我入侵希羅的話，希羅能夠撐多長時間？”拉梅多坐下，笑著問她，“你們對血族的了解太過片面，不止血族，你們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就像嬰兒一樣被簡單的情感支配，稍微被引導一下，就變成了只會腦子一熱地往前沖的笨蛋。”

        如果是拉梅多，他一個人在一瞬間就能夠屠殺整個翡翠城的人，拉梅多的實力是愛麗絲唯一不會質疑的東西。

        愛麗絲跌坐下來，她只能說：“不可能，希羅面對過無數次戰爭，我們從來沒有輸過。”

        “你知道制約哈格斯這個希望奴役所有人類、將人類變成圈養的牲畜的家族要付出多少嗎？以往是吉爾布伊德和白金隱者在做這樣的事，但是現在吉爾布伊德和我都覺得哈格斯參戰不是什么壞事。”拉梅多語氣平靜，闡述事實。

        愛麗絲抓住拉梅多的衣服，急切地問道：“為什么？梅多拉家族也參戰了嗎？你就是為了毀滅希羅才囚禁我嗎？”

        拉梅多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說：“你真有意思，你這樣說是覺得你一個人能拯救希羅？”

        “我是光明圣女，我是神明祝福中為了希羅的生存而要獻出一切的人，我本應該帶領他們走向勝利！都是因為你！”愛麗絲瘋了一樣地大喊道。

        “神明。”拉梅多嗤笑道，“還是這么固執，如果神明真的有用的話，我就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我已經被你剝奪了一切，我的魔力，我的自由，你還想剝奪我對神明的信仰嗎？”愛麗絲仰頭問他，淚珠不可抑制地不斷滑落。

        拉梅多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為她拭去眼淚，拉梅多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掩去了自己血族的特征，他琥珀般閃著褐色微光的眼睛盯著愛麗絲，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愛麗絲感覺著來自拉梅多皮膚溫熱的觸感，一時間恍惚起來，仿佛現在她身處希羅，仿佛過去的時間都是一場夢境。

        愛麗絲的手在拉梅多溫柔細膩的搓弄下變得灼熱，她感受到了魔力，金色的魔力以她的身體為中心，不斷向外流瀉，將他們兩個都包裹在魔法的海洋中，無數躍動的金色光點仿佛妖精一般起舞，絢麗又迷人。

        拉梅多松開了愛麗絲的手，他說：“你看，我并沒有奪走它。”

        愛麗絲看著散溢的魔力，發現自己的魔力在這半年中居然增長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光明魔法對拉梅多并沒有傷害，她也早就知道了。

        所有向外散逸的光點仿佛觸碰到墻壁一般瞬間返回了她身體。

        “至于你所謂的自由，我也可以給你，但是有一個前提，你得在我身邊。我可不想等了三百多年，忙活了兩年，最后一無所得，再次陷入漫長的等待。”

        愛麗絲看向拉梅多，這一次，魔力的恢復讓愛麗絲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你為什么非要我不可？”

        “因為剛好合適。”

        “你把我拖入地獄，對你而言，只是一句合適就可以是嗎？”

        “地獄？你能輕易說出這兩個字，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真正的地獄。”

        “不，我相信，我正身處地獄，因為你。在你身邊的人都應該明白，你就是地獄！”

        “我即是地獄？很不錯的說法。”

        “我能感受到，你身邊纏繞著惡鬼，它無時無刻都在試圖引導你走向毀滅。”

        拉梅多貼近愛麗絲的臉，他的眼睛變回了猩紅色，烏云遮蔽了今晚的圓月，拉梅多神色冷漠，他對愛麗絲說：“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嗎？我可以告訴你，每當陰云遮蔽圓月，厲鬼的凄號就會在我耳邊盤旋不斷，詛咒賦予我永遠無法消除的饑餓感，唯有讓世界與我一起痛苦，我的欲望才能被滿足。”

        愛麗絲第一次見到拉梅多的獠牙，尖銳鋒利，閃爍著冰冷的光，愛麗絲感覺到了來自拉梅多無情的、冷漠的威脅。

        “我說到你的痛處了嗎？你也有痛處嗎？”愛麗絲笑著問，如今面對拉梅多她已經無法感到恐懼了。

        拉梅多收回了他自己的獠牙，笑著說：“或許我需要換一個對待你的方式。”說著，他再次握住了愛麗絲的手，親吻了她的手背，“或許你比我想的更有潛力。”

        愛麗絲的心悸動了一下，她猛然抽出自己的手，她堅決地說：“我不會背叛我的神明，永遠不會！”

        愛麗絲逃了，再這樣孤寂的生活里，任何來自外界的活著的刺激都會讓她變得情難自已。

        拉梅多看著愛麗絲離去的背影，突然發現自己的確不太了解人類，對于沒有感情的他來說，愛麗絲的表現出來的所有感情都令他感到新奇。

        或許剛剛自己的動作沒有傳達給愛麗絲正確的意思。拉梅多想，諾克是不是教了自己很多錯誤的東西？

        跑回房間的愛麗絲，緊握著自己的手背，心臟不爭氣地歡呼雀躍，愛麗絲有些恨自己，從自己遇到拉梅多的一瞬間開始，就被迷惑，無法自拔，直到現在，她還是會忍不住被惡魔俊美的臉和獨特的氣質迷醉。

        過了一會兒拉梅多走了進來，他無聲無息地坐在桌子前，開始繼續讀書，他的神情平靜無波。

        愛麗絲明白這是一個毫無情感的血族，她更明白自己對這個血族毫無愛意，她只是孤獨了太久。從她一出生開始，她就孤獨著，而遇見拉梅多讓她曾經古井無波的心狠狠悸動了一次，她迷戀的是這個血族能帶來的心動的感覺。

        盡管她一直提醒自己絕不背叛神明，可是從她的心開始悸動，從她在這半年里無數次因為看到拉梅多才感覺到生命的實感而逐漸迷茫，她似乎就已經違背了神明的教誨，光明圣女應當保持永遠的純潔，無論是身還是心，她都應當只屬于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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